由于極度的疲憊不堪,玫瑰的頭剛剛碰到枕頭,便像被施了魔法一般,瞬間進入了夢鄉(xiāng)。
然而,她睡得并不安穩(wěn)。
在夢中,似乎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追逐著她,讓她不停地奔跑。
天空漆黑如墨,道路狹窄得令人心悸,而在道路的兩旁,便是深不見底的萬丈深淵。
每邁出一步,玫瑰都必須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會墜入那無盡的黑暗之中。
她的呼吸越來越急促,雙腿也像被灌了鉛一樣沉重,但她不敢有絲毫的停歇,因為那股神秘的力量始終如影隨形,緊緊地跟在她的身后。
時間在這驚心動魄的追逐中悄然流逝,玫瑰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跑了多久,只覺得身體的每一處都在酸痛,仿佛要散架一般。
終于,在一陣天旋地轉(zhuǎn)之后,玫瑰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意識也如迷霧中的船只,慢慢地從沉睡的海洋中浮出水面。
她渾身酸軟得像被卡車碾過,連翻身的力氣都沒有。
目光緩緩移向床頭柜上掛鐘,時針已經(jīng)指向了晚上八點。
"可算醒了。"慧珍端著托盤進來,青椒肉絲的香氣勾得人胃袋抽痛。
玫瑰這才想起自己中午只在火車上吃了碗泡面。
爛肉豇豆拌著米飯,脆生生的時蔬在齒間爆開汁水,這些家常味道比什么山珍海味都熨帖。
味蕾的滿足就像在舌頭尖開出的花朵,讓人陶醉其中,仿佛置身于花的海洋,感受著那股清新、甜美和芬芳。
每一口食物都像是一場味覺的盛宴,帶來無盡的愉悅和享受。
這種滿足感不僅僅停留在舌尖,還會蔓延到全身,讓人感到無比的幸福和滿足。
手機屏幕突然在餐桌上震動,茉莉的消息跳出來:"還有一小時到家。"
玫瑰回復(fù)了一個字“好”。
吃完飯,玫瑰幫著慧珍一起收拾。
廚房水聲嘩嘩響著,慧珍擦碗的手突然頓?。?小石頭明天該往家里打電話了。"
見玫瑰面露疑惑,她壓低聲音:"就是茉莉小姐的兒子秋磊,今年十三了,在國際中學(xué)讀初一。我們都叫他小石頭。"
玫瑰捏著抹布的手一緊。
茉莉高二休學(xué)時她們斷了聯(lián)系,算算時間,應(yīng)該是那時候懷上的?
墻上的歐式掛鐘滴答走著,慧珍收拾完廚房便回房了。
玫瑰獨自蜷在客廳沙發(fā)里,記憶像老電影般一幀幀亮起來。
那年,縣一中的走廊總飄著劣質(zhì)墨水的味道,四十五張課桌把教室割成兩個世界。
玫瑰瘦弱的身體縮在倒數(shù)第二排的陰影中,藍白校服蹭著洗不掉的墨痕,那是班上同學(xué)排斥她的標志。
就因為她每次作文都會被老師當作范文在講臺朗讀,因為她在市作文大賽中得了一等獎,因為她是那個家長口中那個“別人家的孩子”。
有時候,優(yōu)秀也是一種罪過。特別是這種優(yōu)秀和柔弱結(jié)合在一起,簡直就是一場災(zāi)難!
前排女生擺弄著日本帶回來的鐵皮文具盒,金屬反光正巧打在玫瑰皺巴巴的作文本上——那是她早上從垃圾桶里翻出來的,封皮還沾著隔夜的菜湯。
茉莉沖進教室時帶著風(fēng),懷里的牛皮紙包差點散開。
這個同樣從小鎮(zhèn)考進來的姑娘皮膚曬得發(fā)亮,書包側(cè)面露出半截纏著白膠布的手腕——后來才知道是打沙袋磨破的。
那天玫瑰第三次被人反鎖在頂樓雜物間,就是這雙手砸開了生銹的鐵鎖。
那年冬天來得急,雜物間的霉味直往鼻子里鉆。茉莉脫下靛青棉襖裹住瑟瑟發(fā)抖的玫瑰,衣服上還帶著體溫和跌打藥酒的味道。
后來她們總在晚自習(xí)后溜到實驗樓后邊,老槐樹的影子罩著兩個倔強的姑娘。
茉莉教玫瑰出拳要收著腰勁,月光把她們的影子拉得老長,像兩棵使勁往上躥的小樹。
玫瑰指甲縫里開始嵌進沙粒,茉莉的作文本里突然冒出大段大段的"月光像打翻的牛奶"這樣的句子。
她們的友誼在這樣的平靜如水的日子里一點一點積累,就像發(fā)酵的酒,越來越深厚。
直到那個悶得透不過氣的午后,茉莉像片枯葉似的摔在塑膠跑道上。
救護車閃著藍燈開進來,然后帶著茉莉絕塵而去。
那一刻,玫瑰的心不知為何莫名的心慌。
她呆呆地望著茉莉離去的方向,心中充滿了擔(dān)憂和疑惑。
兩周之后,玫瑰才得知茉莉已經(jīng)休學(xué)了。
這個消息讓她感到震驚和困惑,她不明白茉莉為什么會突然休學(xué)。
她開始回憶起與茉莉在一起的點點滴滴,試圖找到一些線索。
玫瑰的心中涌起一股愧疚感,她覺得自己對茉莉的關(guān)心不夠,沒有及時發(fā)現(xiàn)她的異樣。
她后悔自己沒有在茉莉需要幫助的時候伸出援手,現(xiàn)在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離開。
從那以后,兩人便失去了聯(lián)系,仿佛兩條曾經(jīng)交匯過的河流,突然間各自流向了不同的方向。
玫瑰時常會想起茉莉,她想知道茉莉去了哪里過得怎么樣,想知道她當年休學(xué)的原因。
她去過茉莉小鎮(zhèn)上的家,可是那里已經(jīng)人去樓空。
這些年,她四處打聽茉莉的消息,卻沒有任何人知道。
她在心里默默祈禱,希望茉莉能夠好好的,她相信有一天她們一定還能重逢。
茉莉的離開,對玫瑰的影響很大,以至于高考的時候,玫瑰只考上了一個師范??茖W(xué)校。
半年前,一次偶然的機會,玫瑰在一個高中同學(xué)那里得知了茉莉的聯(lián)系方式。
十多年后,這是她們第一次見面。
玫瑰有些緊張有些不安,不知道,再見面,茉莉還會是以前的樣子嗎?
胡思亂想中,不知道過了多久,門被緩緩打開,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xiàn)在了她的視線里。
“茉莉,你瘦了。”
“玫瑰,你胖了?!?/p>
兩個人幾乎是同時開口。
可不是嘛,高中的時候,茉莉130多斤,妥妥的小胖妹,玫瑰那時,還不到八十斤,經(jīng)常因為貧血暈倒。
誰曾想現(xiàn)在兩個人的變化都那么大,如此大的變化!
一個瘦了二十多斤,一個胖了二十多斤。
兩人的體重如今已相差無幾,然而,由于茉莉比玫瑰高出幾個厘米,這使得她在視覺上顯得更為纖細。
如今的茉莉,貌美膚白,身材高挑而婀娜多姿,著裝簡約而不失品味,舉手投足間都流露出一種高雅的氣質(zhì),無一處不彰顯著她的優(yōu)雅魅力。
茉莉讓玫瑰去她的主臥聊天。
主臥在二樓轉(zhuǎn)角,玫瑰望著雕花門框突然剎住腳步:"你先生..."
"他不在。"茉莉指尖輕輕撫過梳妝臺,水晶臺面倒映出她驟然黯淡的眼神,"說來話長,以后再說。"
她轉(zhuǎn)身拉開衣柜,真絲睡袍水似的滑出來,"倒是你,鐵飯碗說不要就不要了?"
玫瑰深吸一口氣,微笑著說:“這件事有點復(fù)雜,幾多心酸幾多無奈,以后告訴你吧!”
兩人相視一笑。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茉莉問道。
“縣城是不想回去了。我想盡快找一份工作,安頓下來,其他的以后再說?!?/p>
那天從家里被趕出來的時候,前夫收了銀行卡,手機零錢里面也只有一萬塊錢。
她離職的時候,學(xué)校多發(fā)了一個月工資(后來她才知道,那時候校長著急讓他侄女來頂替她的編制)。
她平時省吃儉用的也存了一點。
幸好有這一萬塊,也算暫時解決了眼前的問題。
給了同事六千塊,那是晨晨三個月的生活費。
剩下的,她買車票,吃飯,差不多花了一千塊。
目前玫瑰的手機零錢里還靜靜躺著的三千多塊,就是她的全部家產(chǎn)了。
所以,她目前最重要的就是趕緊找到工作。
茉莉微笑著說:“如果需要幫助,一定給我開口?!?/p>
“現(xiàn)在你不是在幫我嗎?我在你這里蹭吃蹭喝,還不知道要過渡多久呢!”
“你覺得,我們倆的關(guān)系,需要這么計較嗎?我的意思是說,如果你需要用錢,一定不要硬挺著,你開口就是?!?/p>
“好啊!有一個有錢的閨蜜就是好。要是我找不到工作,你就養(yǎng)著我吧!哈哈哈。”
“也不是不可以?!避岳蛘J真地說。
她現(xiàn)在的條件,不要說養(yǎng)著玫瑰一個人,就是他們母子倆一起養(yǎng),都沒有任何問題。
問題是玫瑰是一個自尊心很強的女子,她怎么可能要別人養(yǎng)呢?
“你準備去找什么工作呢?”
“還沒想好。明天就去看看,最好還是和教育有關(guān)。這些年,除了教書,我好像什么也不會?!?/p>
茉莉張了張嘴,想說什么,猶豫了一下,最終卻什么也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