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獨醉與淚
霓虹燈在雨幕中暈染成斑斕的色塊,林夏踩著積水走進"暮色"酒吧。暗紅色天鵝絨沙發(fā)上還殘留著上一位客人的體溫,她扯松頸間絲巾,將冰涼的后背貼緊靠背,指節(jié)叩在胡桃木桌面的瞬間,指甲油剝落了小片玫紅。
調(diào)酒師老周瞥見她眼下的烏青,往長島冰茶里多添了片檸檬。玻璃杯與桌面相撞發(fā)出清響,琥珀色液體在杯壁上蜿蜒出淚痕般的紋路。林夏盯著冰塊在漩渦里沉浮,忽然想起去年生日,陳默捧著蛋糕推門而入時,睫毛上也沾著這樣細(xì)碎的水珠。那時他總說酒吧魚龍混雜,非要把她從閨蜜的聚會里接走,掌心的溫度透過羊毛圍巾漫上來,"下次想喝酒,我調(diào)給你。"
鄰桌傳來骰子碰撞的清脆聲響,幾個年輕人舉著雞尾酒哄笑。林夏仰頭飲盡半杯,酒精在舌尖炸開刺辣的灼燒感。喉嚨發(fā)緊的瞬間,鼻腔里突然泛起陳默慣用的雪松味須后水氣息——那天在民政局門口,他也是這樣渾身帶著清冽的冷香,說"我們都冷靜一段時間"。陽光透過玻璃穹頂灑在他側(cè)臉,睫毛在眼下投出蝴蝶翅膀般的陰影,而她攥著離婚協(xié)議的手指,早已被紙邊割出滲血的紅痕。
冰塊融化的水珠沾濕手背,林夏摸索著從包里掏出手機。鎖屏壁紙還是去年櫻花季在黿頭渚拍的合照,陳默把她舉過肩頭,鏡頭里只露出她笑彎的眼睛和漫天粉白花瓣。手指顫抖著解鎖,聊天記錄永遠(yuǎn)停在三個月前的凌晨三點,最后的對話框里躺著她發(fā)的語音,六十秒全是壓抑的啜泣聲。
"再加一杯。"她敲著空杯對老周喊道,聲音沙啞得像砂紙磨過。鄰座染藍(lán)發(fā)的女孩投來探究的目光,林夏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將臉埋進臂彎。陳默總說她喝多了會變成樹袋熊,要掛在他身上撒嬌。有次在朋友聚會上她貪杯,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陳默的工作室,手邊放著蜂蜜水和畫滿愛心的便利貼:"小醉貓,下次再偷喝紅酒,罰你陪我畫通宵。"
水晶吊燈突然明滅了一下,光影交錯間,吧臺盡頭閃過熟悉的黑色身影。林夏猛地抬頭,高腳杯在指尖搖晃,橙紅色液體潑灑在白色襯衫上。心跳幾乎要撞破胸腔,可等那人轉(zhuǎn)過身,卻是張全然陌生的面孔。她自嘲地笑出聲,笑聲里帶著破碎的顫音,引得酒保投來擔(dān)憂的眼神。
第七杯龍舌蘭入口時,記憶突然變得支離破碎。她看見婚禮那天陳默為她戴上戒指,指腹擦過她手背時的癢意;看見深夜加班后他端來的熱牛奶,杯壁上凝結(jié)的水珠浸濕了設(shè)計圖紙;看見爭吵時他摔門而去的背影,鑰匙串撞擊門框的叮當(dāng)聲至今還在耳邊回響。
淚水砸在手機屏幕上,模糊了相冊里陳默的臉。她顫抖著點開錄音軟件,存著的最后一條語音是去年圣誕夜。背景音里是商場的圣誕頌歌,陳默的聲音裹著寒氣:"寶貝,我在樓下等你,給你帶了熱可可。"此刻聽來,甜蜜的承諾像淬了毒的匕首,一下下剜著心臟。
"小姐,打烊了。"老周輕輕叩響桌面。林夏這才發(fā)現(xiàn)酒吧里只剩她一人,酒保正在擦拭杯具,掃地機器人嗡嗡作響。她踉蹌著起身,手機從膝頭滑落,屏幕亮起時顯示著凌晨兩點零七分——正是陳默生日的時刻。
雨不知何時停了,夜風(fēng)裹著潮濕的寒意鉆進衣領(lǐng)。林夏倚著酒吧外墻點煙,火苗在顫抖的指間明明滅滅。街對面便利店的燈光透過霧氣,恍惚間竟與陳默工作室的暖光重疊。那時她總愛趴在他畫架旁打盹,醒來時鼻尖沾滿鉛筆灰,而陳默會笑著用橡皮替她擦掉,說她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小臟貓。
煙蒂掉在水洼里發(fā)出滋啦聲響,林夏突然想起結(jié)婚紀(jì)念日那天,陳默捧著紅玫瑰單膝跪地,說要愛她到世界盡頭。當(dāng)時她笑他老套,卻在他懷里哭得像個孩子。而如今,曾經(jīng)滾燙的誓言早已冷卻成寒夜里的風(fēng),吹得她遍體鱗傷卻無處躲藏。
跌跌撞撞走在空蕩的街道,林夏摸出手機撥通那個爛熟于心的號碼。電話彩鈴響到第七聲時,她突然清醒過來,在接通前掛斷。淚水混著睫毛膏在臉上蜿蜒,她靠著路燈桿蹲下,像只被遺棄的貓。手機在掌心震動,是銀行發(fā)來的還款提醒——那筆為籌備婚禮貸的款,至今還壓得她喘不過氣。
遠(yuǎn)處傳來救護車的鳴笛聲,劃破寂靜的夜空。林夏望著頭頂忽明忽暗的路燈,想起陳默說過星星是宇宙的傷口,此刻她覺得自己的心,也成了千瘡百孔的宇宙。最后看了眼手機里兩人的合照,她深吸一口氣,將照片拖進回收站。指尖懸在"永久刪除"按鈕上許久,最終還是按下——或許,這就是她告別過去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