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早已浸透骨髓,但此刻林墨胸腔里燃燒的,卻是另一種更刺骨的寒冷——恐懼。他幾乎是手腳并用地逃離了那片被詛咒的廢墟,泥濘的褲腿沉重地拖拽著腳步,每一次踩在京城西區(qū)匠戶坊濕滑的青石板上,都發(fā)出粘膩而空洞的回響,像極了身后那如影隨形的、混合著鐵銹與機(jī)油的死亡氣息。
腕間那齒輪狀的印記,如同一個剛烙上去的火印,在冰冷的雨水中持續(xù)散發(fā)著灼人的刺痛。每一次脈搏的跳動,都似乎將這痛楚更深地嵌入他的血肉與神經(jīng)。他死死攥著懷里的璇璣盤,那青銅圓盤緊貼著心口,冰涼的外殼下,卻傳遞著一絲極其微弱、卻固執(zhí)存在的嗡鳴與震動。它活了。在他觸碰了那塊禁忌的殘碑之后,這沉寂多年的家族圣物,以一種詭異的方式蘇醒了。這本該是狂喜的發(fā)現(xiàn),此刻卻只讓他感到毛骨悚然。
匠戶坊,大胤王朝京城最底層的角落之一。低矮、歪斜的棚屋如同生了疥瘡的皮膚,密密麻麻地擠在一起,狹窄的巷道僅容兩人側(cè)身而過??諝饫镉肋h(yuǎn)彌漫著劣質(zhì)煤炭燃燒的硫磺味、金屬淬火的焦糊氣、汗水與油脂的酸餿,以及一種深入木石紋理的、屬于底層掙扎的絕望氣息。雨水沖刷著屋頂?shù)钠仆吆秃暗挠图垼瑓R成渾濁的細(xì)流,裹挾著煤灰和不知名的污物,在坑洼的巷道里肆意橫流。
林墨的家在坊巷最深處,一棟用廢棄的夯土墻和朽木勉強(qiáng)支撐起來的低矮窩棚。推開那扇吱呀作響、仿佛隨時會散架的薄木板門,一股潮濕的霉味和淡淡的鐵銹味撲面而來。屋里一片昏暗,只有墻角一個用破陶碗做的簡易油燈,豆大的火苗在穿堂而過的濕冷夜風(fēng)中搖曳掙扎,勉強(qiáng)映照出巴掌大的光亮。
“墨哥?是你嗎?”一個帶著睡意和擔(dān)憂的粗獷聲音從角落傳來。那是阿鐵,林墨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居,也是匠戶坊里為數(shù)不多真心待他的人。阿鐵比林墨壯實一圈,但心思單純得像塊鐵錠,此刻正裹著破棉絮,蜷縮在用稻草鋪成的“床”上,眼睛努力睜開一條縫。
“嗯?!绷帜韲蛋l(fā)干,只勉強(qiáng)應(yīng)了一聲。他反手死死閂上門,背靠著冰冷的門板,大口喘著氣,心臟還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擂得他耳膜嗡嗡作響。冰冷的雨水順著發(fā)梢、衣角滴落,在腳下的泥地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水漬。
阿鐵徹底醒了,一骨碌坐起來,借著昏暗的光線看清了林墨的狼狽和慘白如紙的臉色,還有那抑制不住的顫抖?!袄咸鞝?!墨哥你這是咋了?掉護(hù)城河里了?臉怎么白得跟死人似的!”他驚得跳下“床”,幾步?jīng)_過來,粗糙的大手扶住林墨冰涼的胳膊。
林墨甩了甩頭,試圖驅(qū)散腦海里那毀滅的巨城、卡著人骨的齒輪以及黑暗中漠然的注視。他推開阿鐵的手,聲音嘶啞:“沒事…摔了一跤。幫我弄點熱水,快凍僵了?!?/p>
阿鐵狐疑地看著他,但沒再追問,麻利地跑到屋角一個用幾塊破磚壘起的簡易灶臺旁,拿起一個豁了口的陶罐去接屋檐滴下的雨水。林墨則踉蹌著走到屋子中央唯一一張瘸腿的矮木桌旁,將那盞油燈小心地挪近?;椟S的光暈勉強(qiáng)照亮了桌面斑駁的裂紋。
他伸出左手,顫抖著解開濕透的蓑衣繩結(jié),冰冷的蓑衣滑落在地。然后,他深吸一口氣,緩緩抬起了右手,將內(nèi)側(cè)的手腕暴露在油燈昏黃的光線下。
那個齒輪印記,清晰地烙印在蒼白的皮膚上。線條冰冷、精密,環(huán)環(huán)相扣,邊緣帶著一種奇異的金屬質(zhì)感,在燈火下泛著微弱的、非自然的啞光。它不再是初時的灼熱,而是一種更深沉的、仿佛與血肉神經(jīng)連接在一起的刺痛和悸動,隨著心跳一下下搏動。
“嘶——”旁邊正用破布生火的阿鐵無意間瞥見,倒抽一口冷氣,手里的火石都掉了,“墨哥!你手…手上那是啥玩意兒?燙的?還是…畫的?”
林墨沒有回答,只是死死盯著那印記,仿佛要把它看穿。他伸出左手食指,用盡力氣去擦拭、揉搓。
皮膚被搓得通紅生疼,但那齒輪的紋路依舊清晰,如同生長在血肉深處。
不是幻覺。不是污跡。
是真實的烙印。
他頹然放下手,目光轉(zhuǎn)向被他小心翼翼放在油燈旁的璇璣盤。青銅圓盤表面凝結(jié)著細(xì)密的水珠,在燈火下反射著點點微光。他屏住呼吸,湊近了仔細(xì)觀察核心處。
嗡……
極其微弱的震顫感透過桌面?zhèn)鱽怼?/p>
那幾枚米粒大小、曾卡死多年的微縮齒輪,此刻正在以一種肉眼幾乎難以察覺的幅度,極其緩慢、極其生澀地……轉(zhuǎn)動著!雖然幅度小得可憐,轉(zhuǎn)動一下仿佛就要耗盡所有力氣,但它們確確實實脫離了死寂的狀態(tài)!盤面上那些象征著星圖的刻度紋路,也似乎被注入了極其微弱的生命力,在油燈的光芒下,隱隱透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深邃感。
“活了…真的活了…”林墨喃喃自語,聲音干澀。祖父耗盡心血也未能修復(fù)的圣物,竟在自己觸碰到那塊詭異殘碑后自行復(fù)蘇。這詭異的重生,與手腕上這個來歷不明的烙印,還有那黑暗中的金屬注視……它們之間,到底藏著怎樣恐怖的關(guān)聯(lián)?
“墨哥,你嘀咕啥呢?啥活了?”阿鐵端著一罐剛用雨水燒溫的水湊過來,臉上寫滿了擔(dān)憂和不解。
林墨猛地回過神,一把抓過璇璣盤緊緊攥在手里,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浮木?!皼]什么!”他聲音急促,“阿鐵,最近…坊里有沒有什么生面孔?或者…奇怪的事?”
阿鐵撓了撓亂糟糟的頭發(fā),把水罐塞給林墨:“生面孔?沒注意啊。奇怪的事?嗐,咱匠戶坊哪天沒怪事?不過…”他壓低了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慌,“倒是聽張瘸子他們幾個在鐵匠鋪嘀咕,說工部衙門那邊,最近透出風(fēng)來了…又要裁減口糧!還說要征調(diào)人手,去探什么…‘幽州地宮’!那可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鬼地方!進(jìn)去十個,能囫圇出來一個都算祖墳冒青煙!”
“幽州地宮?”林墨的心猛地一沉。那地方兇名赫赫,據(jù)說是前朝某個瘋狂機(jī)關(guān)師的陵寢,里面遍布致命陷阱和邪異之物,多年來吞噬了不知多少膽大包天的尋寶者和倒霉的囚徒。工部怎么會突然對那種地方感興趣?還要征調(diào)匠人?
一股強(qiáng)烈的不祥預(yù)感攫住了他。神機(jī)道…那黑暗中的金屬爪影…這突如其來的征調(diào)令…它們之間,是否也存在著某種冰冷的聯(lián)系?是針對他?還是…
“消息準(zhǔn)嗎?”林墨的聲音有些發(fā)緊。
“八九不離十!”阿鐵愁眉苦臉,“張瘸子他表兄在工部當(dāng)雜役,親耳聽見那些官老爺說的。說這次任務(wù)重,風(fēng)險大,正‘挑選’身強(qiáng)力壯的匠戶子弟呢!減糧加上這催命符…這日子,是真沒法過了!”他重重嘆了口氣,年輕的臉上寫滿了對這個世道的茫然和沉重。
林墨沉默地喝著溫水,冰冷的身體感受到一絲暖意,但心卻沉得更深。匠戶的命,在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眼里,賤如草芥。減糧是鈍刀子割肉,而幽州地宮,則是明晃晃的斷頭臺!他下意識地摩挲著手腕上的印記,那冰冷的觸感仿佛在提醒他,自己已經(jīng)被卷入了一個遠(yuǎn)比匠戶生存困境更恐怖、更巨大的旋渦。
夜,在匠戶坊壓抑的寂靜和遠(yuǎn)處隱約傳來的、不知誰家孩童的夜啼聲中,愈發(fā)深沉。油燈的火苗掙扎著跳動了幾下,終于不甘地熄滅了,只留下一縷嗆人的青煙。屋內(nèi)徹底陷入一片濃稠的黑暗。
林墨強(qiáng)迫自己躺在冰涼的草鋪上,閉上眼睛,但殘碑的冰冷、毀滅的畫面、黑暗中那金屬的反光、還有手腕印記的刺痛,如同跗骨之蛆,在腦海中瘋狂翻騰。懷里的璇璣盤,那微弱如風(fēng)中殘燭的嗡鳴,卻成了這死寂黑暗中唯一的、帶著詭異生機(jī)的背景音。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意識在極度的疲憊和緊繃中開始模糊下沉的邊緣——
“咯吱……”
一聲極其輕微、仿佛枯枝被踩斷的聲音,穿透了屋外淅瀝的雨聲,清晰地鉆進(jìn)林墨的耳朵!
不是風(fēng)!不是雨打窗欞!
那聲音,來自門外!
林墨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心臟在死寂的胸腔里如同被重錘擂響!睡意被徹底驅(qū)散,冰冷的警兆如同毒蛇般纏繞上來。他猛地睜開眼,在絕對的黑暗中,瞳孔本能地放大。
沒有光。沒有任何聲音。仿佛剛才那一聲只是幻覺。
但林墨知道不是!腕間的齒輪印記驟然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如同被冰冷的針狠狠扎了一下!懷里的璇璣盤,那原本微弱平穩(wěn)的嗡鳴,也瞬間變得急促而紊亂!
來了!
那混合著鐵銹與機(jī)油的氣息,穿透了薄薄的木板門縫隙,絲絲縷縷地滲了進(jìn)來!冰冷、刺鼻,帶著一種非人的死亡味道!
林墨屏住呼吸,身體如同蓄勢待發(fā)的弓弦,每一塊肌肉都繃到了極致。他悄無聲息地從草鋪上滑下,赤腳踩在冰冷濕黏的地面上,像一只夜行的貍貓,無聲無息地移動到門后墻角一處最深的陰影里。那里堆放著一些廢棄的零件和工具。
黑暗中,他摸索著,指尖觸到一個冰冷、沉重、布滿銹跡的物件——那是半截廢棄的鑄鐵爐門,邊緣被歲月磨礪得如同鈍刀。
“嗒…嗒…”
極其輕微的、帶著濕意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不止一個!他們在門外短暫地停頓,似乎在確認(rèn)方位。緊接著,是金屬工具插入門縫、極其細(xì)微的撬動聲!
是沖他來的!目標(biāo)明確!
恐懼如同冰水澆頭,但求生的本能瞬間壓倒了它!林墨猛地吸了一口氣,肺部火辣辣地疼。他死死攥緊了那半截沉重的爐門,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眼睛死死盯著那扇薄弱的門板,聽著那撬動的聲響一點點逼近門閂的位置。
旁邊的阿鐵似乎也察覺到了異常,在草鋪上不安地動了動,發(fā)出含糊的夢囈。
“咔噠!”
一聲輕響,門閂被精巧地?fù)荛_了!
木門被極其緩慢、無聲地推開一條縫隙!一股更濃烈的、混合著鐵銹、機(jī)油和一種…淡淡的血腥氣的陰冷氣息,如同毒蛇般率先涌入!
縫隙中,一個模糊的、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的輪廓顯現(xiàn)出來。那人動作極其輕捷,如同沒有重量的影子,側(cè)身就要擠入!
就是現(xiàn)在!
“阿鐵!躲開!”林墨用盡全身力氣發(fā)出一聲嘶啞的咆哮,打破了死寂!同時,他如同被壓抑到極致的彈簧,從墻角陰影中暴起!雙手掄起那沉重冰冷的半截鑄鐵爐門,用盡全身的力氣和體重,朝著那剛剛擠入半個身子的黑影,狠狠砸了過去!目標(biāo)直指對方頭顱!
呼——!
沉重的破風(fēng)聲在狹小的空間里響起!
那黑影顯然沒料到這突如其來的反擊!倉促間只來得及抬起一只手臂格擋!
“砰?。?!”
一聲令人牙酸的悶響!
沉重的鑄鐵狠狠砸在那條格擋的手臂上!林墨清晰地聽到了骨頭碎裂的脆響!伴隨著一聲壓抑的、非人的痛哼!
巨大的反震力讓林墨雙臂發(fā)麻,虎口崩裂,爐門差點脫手!但他死死抓住,借著撞擊的力量猛地后退,拉開距離!
那黑影被砸得一個趔趄,撞在門框上,發(fā)出一聲悶響。但他顯然訓(xùn)練有素,劇痛之下并未失去方寸,另一只手閃電般探出,一道冰冷的寒芒如同毒蛇吐信,直刺林墨咽喉!速度快得驚人!
林墨瞳孔驟縮!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他幾乎是憑著本能,猛地向后仰倒!
嗤啦!
冰冷的鋒芒貼著他的脖頸掠過,劃破了他破舊的衣領(lǐng),帶起一片火辣辣的刺痛!他甚至能感覺到皮膚被劃開了一道淺淺的血痕!
“墨哥!”阿鐵此時才徹底驚醒,發(fā)出一聲驚恐的吼叫,抓起手邊一根當(dāng)作柴火的粗木棍,就要沖上來幫忙。
“別過來!找地方躲!”林墨嘶吼著,狼狽地在地上翻滾,躲開緊追而來的又一記刺擊。對方的力量和速度遠(yuǎn)超常人!而且不止一個!門口已經(jīng)又?jǐn)D進(jìn)來一個同樣迅捷的黑影!
狹窄的窩棚瞬間成了生死搏殺的囚籠!林墨借著對屋內(nèi)環(huán)境的熟悉,在破爛的家具和雜物間翻滾躲閃。他抓起一切能抓到的東西砸向?qū)Ψ健铺展?、生銹的扳手、沉重的木墩……但都被對方輕易隔開或躲過。冰冷的刀鋒如同附骨之蛆,好幾次都險險擦著他的要害!
“砰!”
混亂中,林墨抓起一個裝滿了鐵屑和廢渣的破麻袋,猛地朝一個撲上來的黑影兜頭罩去!黑影動作微微一滯。林墨抓住這電光石火的瞬間,不退反進(jìn)!他矮身撞入對方懷中,放棄了沉重的爐門,右手閃電般探出,五指如鉤,狠狠抓向?qū)Ψ降拿骈T!他記得祖父說過,人的眼睛和咽喉,永遠(yuǎn)是最脆弱的地方!
“嘶啦!”
手指似乎抓破了什么東西!是蒙面的黑布!還有……底下冰冷的、帶著金屬質(zhì)感的皮膚?!
林墨心中劇震!但他動作不停,指尖繼續(xù)發(fā)力,死命向下?lián)溉?!目?biāo)是脆弱的咽喉!
“呃!”那黑影發(fā)出一聲吃痛的悶哼,猛地?fù)]手格擋,一股巨大的力量將林墨狠狠甩開!
林墨重重撞在堆滿雜物的墻角,后背劇痛,眼前發(fā)黑,喉頭涌上一股腥甜。但他死死盯著那個被他抓到的黑影。
昏暗的光線下(阿鐵慌亂中不知從哪里摸到了一截蠟燭頭點燃了),林墨看到對方蒙面的黑布被自己撕開了一大片!露出的下半張臉,皮膚呈現(xiàn)出一種不自然的青灰色,線條僵硬。而更讓他頭皮炸裂的是,對方剛才格擋時揮出的手臂,衣袖在撕扯中被林墨的指甲劃破了一道長長的口子!
在撕裂的黑色布料下,裸露出的并非正常人的皮膚!而是一片片緊密排列的、泛著冷硬金屬光澤的……細(xì)密鱗甲?!而在那鱗甲覆蓋的小臂外側(cè),赫然烙印著一個圖案——一個由精密咬合的齒輪與扭曲蠕動的猩紅血管交織而成的詭異刺青!
那刺青在昏暗的燭光下,仿佛活物般微微蠕動,散發(fā)著令人作嘔的邪惡氣息!
神機(jī)道!
冰冷的字眼如同烙印般刻進(jìn)林墨的腦海!這詭異的刺青,這非人的鱗甲!這就是那黑暗中的爪影所屬的組織!
“撤!”另一個黑影看到同伴暴露,發(fā)出一聲低沉嘶啞、如同金屬摩擦般的指令。他們似乎并不想在此刻徹底暴露或陷入纏斗。
被林墨抓傷的黑影狠狠瞪了林墨一眼,那眼神冰冷得不帶一絲人類情感,只有純粹的殺意。兩人如同鬼魅般,迅速退向門口,動作依舊迅捷無聲。
“別跑!”阿鐵怒吼著,掄著木棍追上去。
“阿鐵!別追!”林墨嘶聲喊道,掙扎著想爬起來,后背的劇痛讓他動作一滯。
那兩個黑影已經(jīng)消失在門外濃稠的雨夜中,如同從未出現(xiàn)過,只留下那混合著鐵銹、機(jī)油和血腥的冰冷氣息,以及滿屋的狼藉和劫后余生的死寂。
林墨靠著冰冷的土墻,大口喘著粗氣,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全身的傷痛。冷汗混著雨水,浸透了單薄的衣衫。阿鐵舉著蠟燭,驚恐地看著屋內(nèi)的一片混亂——翻倒的桌椅、散落的雜物、破碎的陶罐,還有地上幾滴在燭光下顯得格外刺目的、深黑色的、散發(fā)著淡淡機(jī)油味的粘稠液體。
“墨哥…這…這到底…”阿鐵的聲音都在發(fā)抖。
林墨沒有回答。他的目光死死盯在門口附近,靠近門檻的泥地上。那里,躺著一塊東西。在搖曳的燭光下,反射出非金非木的奇異光澤。
他強(qiáng)忍著劇痛,手腳并用地爬過去,顫抖著伸出手,撿起了那塊東西。
入手冰涼沉重,質(zhì)地堅硬,邊緣斷裂處參差不齊。約莫半個巴掌大小,呈暗沉的青灰色,表面卻覆蓋著如同蛛網(wǎng)般細(xì)密的、天然形成的銀灰色紋路,觸手光滑。最引人注目的是,碎片中央,清晰地刻著一個扭曲的、仿佛由斷裂齒輪組成的陰森古字——
“械”。
冰冷、邪異,帶著一種撲面而來的金屬殺伐之氣。
林墨死死攥著這塊令牌碎片,指關(guān)節(jié)捏得發(fā)白。冰冷的觸感順著指尖蔓延,如同握著一塊來自地獄的寒冰。他看著碎片上那個扭曲的“械”字,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腕內(nèi)側(cè)那冰冷精密的齒輪印記。
神機(jī)道…天工印…
命運(yùn)的齒輪,在雨夜廢墟的初次嚙合后,已帶著森冷的殺機(jī),無可阻擋地轉(zhuǎn)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