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冽山風卷著枯葉,抽打在林淺單薄的青布衣衫上。她背簍里幾株剛挖的止血草,
根須上還沾著深褐山泥。藥鋤掛在腰間,隨她攀爬的動作一下下磕在嶙峋石壁上。
指尖被粗礪的巖石邊緣磨得生疼,她咬著牙,目光鎖死峭壁縫隙里那株搖曳的“七星蘭”。
花瓣細碎,七點幽藍綴在霜白底色上,像凝固的星子,
正是沈硯所中之毒“寒潭月”的一味重要輔藥,可暫緩蝕骨之痛。只差一點。
山風陡然變得狂躁,帶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膻氣和汗臭。林淺心下一沉,猛地回頭。
幾個粗壯黝黑的漢子堵死了狹窄的山道,破舊的皮甲裹著鼓脹的肌肉,
劣質(zhì)的鐵刀在昏暗光線下泛著油膩的冷光。為首那個刀疤臉,咧開一口黃牙,
涎水幾乎滴到滿是污垢的衣襟上:“嘖,細皮嫩肉的小娘子,一個人鉆這老林子,多孤單???
跟爺幾個快活快活?”污言穢語像毒蛇的信子,舔舐著空氣。林淺后背瞬間沁出冷汗,
指尖死死摳住冰冷的巖縫。她強自鎮(zhèn)定,聲音卻帶著無法抑制的微顫:“各位好漢,
我……我只是個采藥的窮醫(yī)女,身無長物……”“身無長物?”刀疤臉猥瑣地上下掃視,
目光黏在她清秀的臉上和纖細的腰肢,“你這人,不就是最好的‘物’嘛!
”他淫笑著逼近一步,粗糙的大手直接抓向林淺的肩頭。腥風撲面!林淺瞳孔驟縮,
絕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緊心臟。
就在那骯臟指尖即將觸到她衣襟的剎那——一道比山風更冷冽、更迅疾的黑影,
如同撕裂濃霧的閃電,毫無征兆地劈入這方狹窄的絕境!刀光乍起,快得只余殘影?!班坂?!
”一聲沉悶的撕裂聲。血,滾燙猩紅的血,猛地噴濺開來,
有幾滴甚至濺到了林淺蒼白的臉頰上,帶著令人戰(zhàn)栗的腥甜。
刀疤臉那只伸向林淺的粗壯手臂,自肩關(guān)節(jié)處齊根而斷,帶著噴涌的血泉,
沉重地砸落在碎石地上,手指還神經(jīng)質(zhì)地抽搐了幾下。他甚至沒來得及發(fā)出一聲完整的慘叫,
喉嚨便被緊隨而來的第二道寒芒徹底切斷,只余下“嗬嗬”的漏氣聲,龐大的身軀轟然倒下。
黑影落地,無聲無息,像一片沉重的墨色羽毛。他背對著林淺,身形挺拔如孤峭的寒松,
手中那柄狹長的劍,刃口薄如一線秋水,此刻正沿著劍尖,緩緩滴落濃稠的血珠,
在灰白的石地上砸開一朵朵細小的、刺目的紅梅。剩下的匪徒如同被冰水從頭澆下,
淫邪的狂笑僵在臉上,瞬間化為極致的恐懼。有人怪叫一聲,轉(zhuǎn)身便逃。黑影甚至沒有回頭,
手腕只是極其細微地一振,幾點寒星脫手而出,精準地沒入逃跑者的后心。慘叫聲戛然而止,
尸體撲倒在地。死寂。濃烈的血腥味在狹窄的山道上彌漫開來,令人窒息。林淺僵在原地,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她看著那挺拔孤絕的背影,看著他手中滴血的劍,
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沖擊著她的神智。他是誰?是比這些匪徒更可怕的存在嗎?
那黑影微微晃了一下,極其輕微,幾乎難以察覺。然后,他緩緩地、無聲地向前傾倒,
像一座失去支撐的山岳?!芭?!”沉重的身體砸在碎石地上,激起一片微塵。那把飲血的劍,
脫手滑落,發(fā)出清脆的撞擊聲。林淺猛地回過神。醫(yī)者的本能瞬間壓倒了恐懼。
她幾乎是撲過去的,顫抖的手指急切地搭上他冰冷的手腕。脈象混亂如沸水,時疾時徐,
一股深沉的寒氣潛伏其中,不斷侵蝕著生機。她急忙撕開他肩頭被劃破的黑衣,
一道深可見骨的刀傷猙獰地翻卷著皮肉,邊緣泛著一種詭異的青黑色,
血的顏色也深得不正常。毒!而且是極其猛烈的劇毒!林淺倒抽一口冷氣。顧不上許多,
她咬緊牙關(guān),用盡全身力氣,半拖半抱地將這具沉重的、失去意識的身體,
一點點挪離這片修羅場。山風嗚咽,卷著濃重的血腥,
將他們踉蹌的身影吞沒在嶙峋的山道深處。醫(yī)廬的柴門被撞開,林淺幾乎是跌進來的。
她耗盡最后一絲力氣,將那個沉重的男人安置在唯一的木板床上。爐火噼啪作響,
昏黃的光勉強照亮他毫無血色的臉。清洗傷口,剜去腐肉,
敷上搗碎的七星蘭和止血草藥……林淺的雙手從未如此穩(wěn)定過。汗水浸透了她的鬢發(fā),
順著下頜滴落,混合著他傷口滲出的血水。他肩胛骨硬得像石頭,
身體即使在昏迷中也緊繃著,仿佛隨時會暴起傷人。
“水……”一聲微弱如蚊蚋的呻吟從他干裂的唇間逸出。林淺立刻端來溫水,
小心翼翼地用勺子潤濕他的唇。他無意識地吞咽,喉結(jié)滾動。喂了幾口,他似乎耗盡了力氣,
再次陷入昏沉。清理他身體時,林淺發(fā)現(xiàn)他貼身衣物內(nèi)側(cè)縫著一個小巧的油布包。
鬼使神差地,她打開,里面是一枚觸手生溫的羊脂玉佩,瑩白無瑕,雕工卻極其簡單古樸,
只寥寥幾刀,勾勒出一尾魚的形狀,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孤寂。玉佩下壓著一小疊泛黃的紙頁,
邊緣磨損得厲害,上面用極其細小的墨字記錄著一些零碎的藥名和人體穴位圖,
筆鋒銳利孤峭,與他的人一樣。林淺只看了一眼,便覺心跳加速,連忙將東西原樣包好,
塞回他衣襟深處。日子在藥香和煎熬中滑過。他時而高燒囈語,
渾身滾燙如炭;時而寒毒發(fā)作,牙關(guān)打顫,身體冷得像冰坨。林淺衣不解帶地守著,
一遍遍為他擦身降溫,又一遍遍用暖爐熨帖他冰冷的四肢。他偶爾睜開眼,
那瞳孔深黑如古井寒潭,沒有絲毫溫度,只有拒人千里的疏離和審視。他從不說話,
也從不問自己在哪里。直到第七日傍晚,他再次被寒毒折磨得蜷縮起來。
林淺將熬好的藥端到床邊,濃重的苦味彌漫開。他眉頭緊鎖,瞥了一眼那漆黑的藥汁,
嘴唇抿成一條冰冷的直線?!昂攘瞬拍芎谩!绷譁\的聲音很輕,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持,
將藥碗又往前遞了遞。他的目光掠過她熬得通紅的眼,落在她因為搗藥而磨破皮的手指尖上。
那深潭般的眼底似乎有什么東西極細微地波動了一下。他沉默地接過碗,仰頭,
喉結(jié)艱難地滾動,將苦澀的藥汁一飲而盡。放下碗時,他幾不可察地皺了下眉。
林淺轉(zhuǎn)身去拿備好的蜜餞,再回頭時,卻見他正伸出手,極其小心地、近乎笨拙地,
試圖用指尖將碗底殘留的一點點藥渣抹去。那動作與他周身冷硬的氣息格格不入,
帶著一種孩子氣的別扭。林淺的心,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酸軟得不成樣子。
她默默地將一小碟蜜餞放在他手邊的矮幾上?!爸x謝?!眱蓚€字,低啞、生澀,
像許久未曾開合的銹鎖,卻清晰地落入林淺耳中。林淺猛地抬起頭,撞進他深黑的眸子里。
那里面冰封的寒意似乎融化了一角,露出底下一點深不見底的、帶著探究的微光。
她的臉頰倏地飛起兩片紅云,慌亂地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絞緊了衣角。窗外,暮色四合,
醫(yī)廬里爐火溫暖,藥香氤氳。一種無聲的、藤蔓般的東西,悄然在寂靜中滋生、纏繞。
他告訴了她名字。沈硯。像他這個人一樣,冷而硬的兩個字。
沈硯的傷在七星蘭和她的精心調(diào)理下,漸漸收口。他話依舊少得可憐,
但林淺已能從那雙深潭般的眸子里讀出些許不同的東西。
他會在她踮腳去夠高處曬著的藥草時,無聲地伸手替她取下;會在她因熬藥打盹時,
輕輕將滑落的薄毯拉回她肩上。他習慣坐在門檻上,對著遠山擦拭他那柄薄如秋水的劍,
夕陽的金光勾勒出他冷硬的側(cè)臉線條,偶爾,他的目光會越過山巒,
投向某個未知的、沉重的遠方,帶著林淺看不懂的疲憊和蒼涼。那是一種無聲的靠近,
像冬日里緩慢靠近爐火的旅人,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和汲取溫暖的渴望。林淺的心,
就在這寂靜的靠近中,一點點沉溺下去。直到那個暴雨傾盆的深夜。驚雷炸響,
撕裂墨黑的蒼穹??耧L卷著豆大的雨點,瘋狂抽打著醫(yī)廬單薄的窗欞,
發(fā)出令人心悸的噼啪聲。林淺被雷聲驚醒,心口莫名一陣慌亂。
她下意識地看向沈硯平日打地鋪的角落——空無一人!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竄上脊背。
她猛地坐起,胡亂披上外衣,赤著腳沖向門口。拉開門的瞬間,
冰冷的雨水夾雜著濃烈的、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劈頭蓋臉地砸來!醫(yī)廬前的小院里,
一片狼藉。泥水混合著暗紅的血,在慘白的閃電映照下,如同地獄的涂鴉。
幾具黑衣尸體以扭曲的姿態(tài)倒在泥濘中,雨水沖刷著他們身下不斷暈開的血泊。唯一站著的,
是沈硯。他背對著醫(yī)廬,渾身濕透,黑衣緊貼在身上,勾勒出緊繃的肌肉線條。
他手中的長劍拄在地上,支撐著身體,劍尖深深沒入泥水。他劇烈地喘息著,
每一次呼吸都帶動肩膀微微聳動,濕透的黑發(fā)黏在蒼白的額角,
雨水混合著不知是汗水還是血水,順著緊繃的下頜線不斷滴落。閃電劃過,
照亮他腳邊一具尸體扭曲的臉,那人的眉心,
赫然烙印著一個指甲蓋大小、形如盤踞毒蛇的詭異黑色刺青!沈硯似乎察覺到身后的動靜,
猛地回頭。閃電的光映亮他沾滿雨水的臉,那雙深黑的眸子在瞬間爆發(fā)出駭人的殺意,
如同被侵犯領(lǐng)地的孤狼。但當看清門口臉色慘白、瑟瑟發(fā)抖的林淺時,
那殺意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只余下深不見底的疲憊和一種近乎絕望的沉重?!盎厝ァ?/p>
”他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里擠出來的,
“關(guān)上門,別看。”林淺的嘴唇顫抖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看到了他眼中的疲憊,
看到了他握劍的手在無法控制地微微痙攣,更看到了那具尸體上刺眼的毒蛇刺青。
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纏緊了心臟,
但另一種更強烈的情緒——一種想要靠近他、分擔那份沉重的沖動——在瘋狂滋長。
沈硯不再看她,他彎下腰,動作帶著隱忍的滯澀,
從一具尸體腰間扯下一塊同樣刻著毒蛇紋的黑鐵令牌。令牌在慘白的電光下泛著幽冷的光澤。
他死死攥著那令牌,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他沉默地走回醫(yī)廬,
每一步都踏在泥濘的血水里,留下沉重的腳印。他繞過呆立在門口的林淺,
徑直走向屋內(nèi)角落,開始默默地收拾他那少得可憐的幾件東西——那把從不離身的劍,
一個舊水囊,還有那枚藏在懷中的魚形玉佩。“你要走?”林淺的聲音帶著哭腔,
猛地沖過去抓住他正在收拾行囊的手腕。他的皮膚冰冷,肌肉僵硬得像鐵塊。
沈硯的身體猛地一僵,卻沒有甩開她。他低著頭,濕透的額發(fā)遮住了眼睛,
只露出緊抿的、毫無血色的唇。沉默像巨石般壓在兩人之間,只有屋外狂暴的雨聲在嘶吼。
“你看到了?!彼K于開口,聲音低沉沙啞,
每一個字都浸滿了寒夜的冰冷和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那些人是沖我來的。留在這里,
你只會死?!彼D了頓,似乎在積蓄力氣,也似乎在壓抑著什么,“我身上的毒……無解。
遲早的事?!薄安唬 绷譁\用力搖頭,淚水終于奪眶而出,混合著臉上的雨水,
“一定有辦法的!我是醫(yī)女,我能找到解藥!求你別走,沈硯……”她死死抓著他的手腕,
指甲幾乎嵌進他的皮肉里,仿佛一松手,他就會像一縷煙塵般消散。沈硯緩緩抬起頭。
他的目光落在林淺滿是淚水和雨水的臉上,
那深黑的眸子里翻涌著極其復雜的情緒——痛苦、掙扎、決絕,
還有一絲林淺從未見過的、深沉的悲慟。他猛地抬手,動作快如閃電,
林淺甚至沒看清他的動作,只覺頸側(cè)一麻,眼前瞬間陷入無邊的黑暗。在意識徹底沉淪前,
她只聽到他最后一句低語,破碎在狂暴的雨聲里:“忘了我……活下去。
”……冰冷的地面硌著林淺的臉頰。她猛地睜開眼,刺目的陽光透過破舊的窗紙射進來,
晃得她頭暈。
昨夜冰冷的雨水、刺鼻的血腥、沈硯最后那絕望的眼神……所有記憶碎片轟然涌入腦海!
“沈硯!”她失聲尖叫,猛地從地上彈起,不顧一切地沖向門口。院子里,
昨夜的血污和泥濘已被暴雨沖刷得七七八八,只留下幾處無法洗去的暗褐色痕跡。
幾具尸體早已不見蹤影,仿佛昨夜那場慘烈的搏殺只是一場噩夢。空蕩蕩的院落,
只有被風雨摧折的藥草在晨風中無力地搖晃。他走了。真的走了。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恐慌攫住了林淺的心臟。她踉蹌著奔回屋內(nèi),
目光瘋狂地掃過每一個角落。屬于他的氣息,他那柄劍,他擦劍的布……什么都沒留下。
只有桌上,安靜地躺著一個粗陶小碗,
碗底殘留著一層薄薄的、已經(jīng)干涸的藥渣——那是他昨晚最后一次喝的藥。旁邊,
散落著幾顆被遺忘的蜜餞。林淺死死抓住那個冰冷的陶碗,仿佛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她不能讓他就這樣消失!那詭異的刺青,那可怕的令牌,
還有他口中那無解的毒……她必須找到他!接下來的日子,林淺如同瘋魔。她背著藥簍,
踏遍了周圍所有的村鎮(zhèn)、山林、荒廟。她攔住每一個看起來像江湖客的人打聽,
描述著沈硯冷峻的眉眼和他那柄薄如秋水的劍。她拿出僅有的幾枚銅錢換取消息,
甚至不惜用自己采摘的珍貴草藥去交換。風吹日曬,腳底磨出了水泡,又變成厚繭。
她清麗的臉龐迅速消瘦下去,眼窩深陷,只有那雙眸子,燃燒著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火焰。
希望一次次燃起,又一次次被冰冷的現(xiàn)實撲滅。沒有人見過他,或者說,
沒有人敢談?wù)撘粋€帶著那樣刺青的殺手。就在她幾乎絕望時,
一個消息像毒蛇般悄然鉆入她的耳朵。那是在一個破敗骯臟的小鎮(zhèn)酒館角落里。
一個渾身酒氣、面黃肌瘦的漢子,正對著幾個閑漢唾沫橫飛地吹噓?!啊羌一?,嘖嘖,
可真是個煞神!‘寒潭月’知道不?那可是連鬼見了都愁的玩意兒!就種在那煞神骨頭縫里!
聽說是黑水澗那邊傳出來的,嘿,沾上就沒跑兒!前些日子,
有人在西邊‘死人溝’看見一個穿黑衣服的,走道都打晃,臉白得像紙糊的,
八成就是中了那玩意兒!嘖嘖,離死不遠嘍……”“死人溝”三個字,
像冰錐一樣狠狠刺入林淺的耳膜!她猛地沖過去,一把揪住那醉漢油膩的衣領(lǐng),
聲音因激動而尖利:“你說什么?死人溝?那人長什么樣?穿什么衣服?”醉漢被嚇了一跳,
待看清只是個瘦弱的女子,又露出猥瑣的笑:“小娘子急什么?那地方邪門得很,
進去十個死九個半……哎喲!”林淺將幾枚銅錢狠狠拍在油膩的桌上,眼神冷得像冰:“說!
”醉漢被她的眼神懾住,縮了縮脖子:“就……就穿黑衣服嘛,瘦高個,
背著把劍……臉沒看清,不過那模樣,嘖嘖,跟剛從棺材里爬出來似的……”黑衣服,劍,
瀕死……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砸在林淺心上。死人溝!那地方她采藥時遠遠繞過,
據(jù)說常年瘴氣彌漫,毒蟲遍地,更有無數(shù)險惡的天然陷阱。他怎么會去那里?是毒發(fā)?
還是被逼入絕境?恐懼和擔憂瞬間壓倒了一切。林淺再顧不上其他,連夜收拾了簡單的行囊,
帶上所有能想到的解毒草藥和防身藥粉,一頭扎進了通往西邊深山的方向。
她只有一個念頭:找到他!哪怕死人溝是龍?zhí)痘⒀ǎ惨J進去!通往死人溝的路,
與其說是路,不如說是被野獸和絕望踩踏出來的扭曲痕跡。荊棘撕扯著林淺的衣衫和皮膚,
留下道道血痕。腐爛的枝葉在腳下發(fā)出令人不安的噗嗤聲,散發(fā)出濃濁的霉味。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甜膩的、令人頭暈的瘴氣,即使她提前含了解瘴的藥草,
喉嚨里也像塞了一團濕棉花。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雙腿早已麻木,
僅憑著那股近乎燃燒的執(zhí)念支撐著身體。天色越來越暗,鉛灰色的云層低低壓下來,
四周的林木也越發(fā)扭曲怪異,枝椏如同鬼爪般伸向陰沉的天空。
就在她快要耗盡最后一絲力氣時,前方山谷的入口處,
出現(xiàn)了一個極其簡陋、幾乎要被荒草淹沒的小小窩棚。
一個形容枯槁的老獵戶蜷縮在窩棚門口,裹著破爛的獸皮,
渾濁的眼睛警惕地打量著這個突然闖入的陌生女子。
“姑娘……這、這可不是好地方……”老獵戶的聲音嘶啞得像破風箱,帶著濃重的恐懼,
“快、快回頭吧……”“老人家!”林淺撲過去,聲音因干渴和急切而嘶啞,
“您有沒有看到一個穿黑衣服的男人?很高,很瘦,背著劍!他可能受了傷,中了毒!
”她急切地比劃著,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懇求。老獵戶渾濁的眼睛劇烈地閃爍了幾下,
布滿皺紋的臉扭曲起來,像是回憶起了極其恐怖的事情。他猛地搖頭,
枯瘦的手指指向山谷深處,語無倫次:“黑……黑衣人……有!進去……進去了!
那地方……邪!有……有吃人的石頭!還有……還有怪物!別去!千萬別去!
”他驚恐地蜷縮起來,仿佛那山谷里藏著擇人而噬的妖魔?!肮治铮俊绷譁\的心猛地一沉。
“是……是怪物!”老獵戶牙齒打顫,
……穿黑斗篷的……看不清臉……嗖一下就不見了……那黑衣人……就是被那怪物引進去的!
姑娘,聽我一句,快逃命吧!”他幾乎是哀求地看著林淺。穿黑斗篷的怪物!引沈硯進去?
林淺的血液瞬間涼了半截。是那個神秘組織的人!他們果然追來了!沈硯獨自進了死人溝,
還被人盯上……兇多吉少!巨大的恐懼攫住了她,
但隨之而來的是一種更強烈的、近乎瘋狂的決心。她猛地站起身,不顧老獵戶驚恐的呼喊,
將身上僅剩的一點干糧和水囊塞給他,
然后頭也不回地沖進了那如同巨獸猙獰裂口般的山谷入口!死人溝,名不虛傳。
谷內(nèi)光線昏暗,怪石嶙峋,如同無數(shù)扭曲的、擇人而噬的巨獸獠牙??諝飧訚窭湔吵恚?/p>
帶著濃郁的腐殖質(zhì)氣息和某種難以言喻的腥甜。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只有林淺自己粗重的喘息和踩在濕滑苔蘚上的腳步聲在狹窄的空間里回蕩,
更添幾分毛骨悚然。她小心翼翼地摸索前進,神經(jīng)繃緊到極限,
警惕著四周任何一絲風吹草動。按照老獵戶模糊的指點,她撥開一叢叢掛滿濕滑藤蔓的亂石,
終于在一個隱蔽的、被巨大蕨類植物遮掩的石縫深處,發(fā)現(xiàn)了幾株植物。那植物形態(tài)奇特,
根莖如血玉,葉片細長如針,邊緣帶著鋸齒,
頂端結(jié)著幾顆龍眼大小、半透明如琥珀般的朱紅果實!
果實內(nèi)部仿佛有細微的紅色脈絡(luò)在緩緩流動,
散發(fā)出一種極其清冽、又帶著一絲奇異甜腥的氣息!“血髓果!”林淺幾乎要叫出聲來,
心臟狂跳不止。她曾在師父留下的殘破古籍中見過模糊的圖樣和描述:“生于極陰穢地,
汲腐血怨氣而長,其果若血髓凝脂……或可克天下至寒之毒……” 雖然記載語焉不詳,
更強調(diào)了其生長之地的兇險和不祥,但此刻,這就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是救沈硯唯一的希望!
狂喜瞬間淹沒了她。她忘記了恐懼,忘記了身處何地,
眼中只有那幾顆在幽暗中閃爍著誘人光澤的血髓果!她顫抖著伸出手,
指尖幾乎要觸碰到那冰涼的果皮……就在這一剎那!腳下看似堅實的地面驟然塌陷!
一股巨大的、無法抗拒的吸力猛地從下方傳來!林淺甚至來不及發(fā)出一聲驚呼,
整個人就像斷線的風箏般直直墜落下去!“砰!”身體重重砸在冰冷堅硬的地面上,
五臟六腑都像是移了位,劇痛讓她瞬間蜷縮起來。頭頂傳來沉重的“咔嚓”聲,
塌陷的洞口被一塊翻轉(zhuǎn)的厚重石板嚴絲合縫地蓋住!最后一絲微弱的光線徹底消失,
四周陷入一片絕對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死寂。陷阱!這是一個精心設(shè)計的陷阱!
林淺的心沉到了冰點,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上來。她掙扎著想爬起來,
卻發(fā)現(xiàn)身下的地面異常濕滑,
空氣里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鐵銹味和一種……濃烈的、令人作嘔的血腥氣!
“嚓……”一聲極其輕微、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在不遠處的黑暗中突兀響起。緊接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