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蔓悠蹲下后,將那片金黃的銀杏葉從地上拾起,緊緊攥在掌心。一時之間,掌心竟然有了刺痛感。
回到宿舍后,她小心翼翼地把銀杏葉夾進書本,她看著書中所夾的標本,每個標本都對應著一個故事,也寄托著不一樣情感。
沉默很久的夏檸萌盯著地面,良久才艱難地開口:"那天...在衛(wèi)生間,我聽到..."
"聽到什么?"葉蔓悠的聲音陡然收緊。
隔間里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夏檸萌下意識抱住雙臂:"一個中年男人和女孩的聲音。隔著門板,像是在爭執(zhí),又像在糾纏。我嚇得大氣都不敢出,只隱約辨出那女孩是林洛知。"
"林洛知確實中途去了洗手間。"葉蔓悠皺眉回憶,"但王教授當時在哪?你確定是他?"
夏檸萌搖頭:"我反復回想,也只是懷疑??蛇@種事沒有實錘,誰會信?"她咽了咽口水,壓低聲音:"我聽見林洛知喊'不要'、'難受',還有壓抑的嗚咽。最后她喊'這是最后一次',男人只說了句'得找你談談'..."
“如今我仔細想來,原來林洛知她早就有很多征兆,她說過的話,她的神情……”
“可我不夠勇敢,我本可以進行阻止的?!毕臋幟鹊皖^。
“你不用自責了,你要慶幸你沒被發(fā)現(xiàn)。如今,我們有機會進行反擊了?!?/p>
“可我們只是學生!”
話音未落,葉蔓悠突然攥緊床單,指縫間暴起青筋:"他簡直就是衣冠禽獸!今天是林洛知,明天就可能是我們!這種事,絕不能裝聾作?。?
“那我們該如何做?”
葉蔓悠的目光落在窗臺上那盆潔白的玉蘭上,看著葉片在微微顫動,就宛如她此刻紛亂的心緒。"我得好好盤算盤算。"
夏檸萌輕輕握住她的手,語氣中滿是擔憂:"蔓悠,我懂你和洛知的交情,也知道你是一個勇敢的女孩子??赏踅淌谶@層關系太復雜了,沒有實打實的證據(jù),咱們根本動不了他。"
"復雜到什么地步?"葉蔓悠轉頭詢問道。
夏檸萌輕嘆一聲:"我爸媽在隔壁高中教生物,常聽他們提起這位王啟岳教授。他在植物解剖學界是響當當?shù)娜宋铮剖锌墒墙o他發(fā)過不少榮譽證書呢,只不過信息閉塞,我們只能上網才能查看,聽聞森語學院可是高薪聘請。而我們不好弄的是,他太太在教育局任職,夫妻倆在外是人人稱羨的模范夫妻,都說王教授對太太深情專一..."她頓了頓,壓低聲音,"這些人情關系盤根錯節(jié),而他名聲在外,咱們要是貿然行動..."話音未落,房間里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葉蔓悠猛地起身,憤怒說道:"名聲?模范夫妻?全是用來遮羞的遮羞布,要是再沒人站出來,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只會變本加厲!"
“可我們沒有證據(jù)!”
沉默中,葉蔓悠拿起書中夾著的撿起的銀杏葉,她看向這銀杏,葉脈有著清晰的紋路,就如同很多事情都有了一點眉目一般。她突然抬頭:"我有證據(jù),只不過我想要知道有沒有同伙,那我就想辦法讓他自己露出馬腳。"
“你有想法了?你也不能亂來,不然把自己搭進去了,也不值得?!?/p>
“放心好了?!?/p>
11月的晨風裹著寒意掠過,葉蔓悠整理整理自己的衣服,在男生宿舍樓下跺腳取暖。時不時飄來食堂的甜香……
終于等到那道熟悉的身影,毛沐陽穿著淺灰衛(wèi)衣走出樓門,"毛沐陽!"她踮起腳尖揮手,聲音在回蕩。
"呦,有情況啊!"隨行的舍友們擠眉弄眼,推著毛沐陽往這邊湊。毛沐陽耳尖泛紅,對著同伴擺擺手:"快走吧,別遲到了。"
"給你的。"葉蔓悠把還帶著熱氣的早餐塞進他掌心。
毛沐陽低頭看著早餐:"特意早起買的?傻不傻啊!下次你打電話給我便可以早點下來了。"
"上次多虧你挺身而出,之前錯怪你...真的很抱歉。我不應該對你有那種懷疑,我……。"
毛沐陽看出葉蔓悠此刻的不知所措,用手劃過她的鼻尖,笑著說道:"多大點事,我看這早餐挺合適我的,功過相抵了,哈哈哈!。"
這時遠處教學樓傳來預備鈴,他朝她晃了晃早餐:"謝了,我先走了,快回去。"
葉蔓悠看著毛沐陽的背影,不由自主地笑了,他總是可以第一時間捕捉到她的不安與局促,這么多年的默契總歸是有的。
她如今已經沒了親人,那有血緣關系的如同吸血鬼一般,好在還有這么幾個真心朋友,想到這里,她又想起了林洛知……
“我一定會讓這種人身敗名裂的。”葉蔓悠暗暗發(fā)誓。
濃郁醇厚的雜醬香氣裹挾著米線的米香,絲絲縷縷鉆進葉蔓悠的鼻腔。她的肚子發(fā)出"咕嚕嚕"的抗議,她摸了摸肚子,嘴角勾起一抹無奈笑意:"看來得先安撫你了。"
轉身踏入熙攘的食堂,各色早餐也著實誘人,所謂大學,可選擇性也多了。
這時隔壁桌幾個學生的對話恰好被葉蔓悠聽到了,戴著黑框眼鏡的女生興奮壓低聲音:"選修課報名聽說就要開始了!聽說王啟岳教授的解剖課超絕,去年他帶學生去植物園現(xiàn)場教學,著實有趣得很!"
“是??!今年選修課主要側重動手方面,也不用上多少次,這種方式挺好?!币淮┘t色毛衣的女孩子補充說道。
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葉蔓悠胃部翻涌起一陣生理性的不適。
沉默片刻后,另一個扎馬尾的女生接著說:"而且他特別鼓勵學生自主探索……"
葉蔓悠陷入了沉思,也許夏檸萌說的也對,他既然有著如此高的聲望,想必不是一朝一夕的,也不是沒有證據(jù)的懷疑打倒的。
想到這里,她垂下眼瞼,繼續(xù)慢條斯理地嗦著米線,她忽然想起還在熟睡的舍友,她還是給夏檸萌打包了一份酸菜米線。
11月中旬的開啟,本以為校園會沉寂,沒想到最美的風景線來了,那就是云市特有的櫻花品種,這個時候看上去雖然還沒有開得很好,但已經有陣陣花香襲來。
風掠過枝頭綴著的粉白花苞,零星幾瓣早開的櫻花打著旋兒飄落,沾在葉蔓悠肩頭。
夏檸萌抬手替她拂去花瓣,"再過兩周,整條櫻花道都會被染成云霞。"
“是??!這櫻花我還是第一次見過,以往聽說日本有,還有武漢,記得以前我就是在雜志上看到武漢櫻花盛開的畫面,于是我的我便想考武漢大學,奈何成績不行?!?/p>
“你已經很不錯了,要是學校知道你的化名……你都應該可以被學院特殊對待了。”
"以謙虛之心多多學習,只不過來到后,卻有很多不美好,但現(xiàn)在能看到這么美的櫻花道,和雜志上的照片比起來,果然親眼所見才最震撼。"
夏檸萌望著遠處蜿蜒的櫻花道若有所思:"其實這片櫻花道藏著個秘密。"她忽然湊近,壓低的聲音里帶著幾分神秘,"聽說二十年前,有位植物學家特意從日本引進了珍稀品種,親手在這里栽下第一棵樹苗。"
"難怪品種這么特別,不過二十年前...那時候這片地方應該還很荒蕪吧?"
夏檸萌摘下一片心形花瓣,在掌心輕輕轉動:"可不是嘛,當時這里還只是城郊的荒地。那位老教授帶著學生們一鋤一鏟開墾,光是改良土壤就花了三年。"她的聲音漸漸柔和,"據(jù)說他臨終前最大的心愿,就是看著這些櫻花樹開滿整條山道。"
風掠過樹梢,枝頭的櫻花簌簌輕顫,仿佛在應和這個跨越時光的故事。
葉蔓悠望著漫天紛飛的花瓣,突然想起王啟岳解剖室里那些泛黃的標本——同樣是用時間堆砌的執(zhí)著,卻走向截然不同的方向,同樣是老師,采用的方式卻大相徑庭。
"在想什么?"夏檸萌的聲音將她拉回現(xiàn)實。
"沒什么。"葉蔓悠展顏一笑,將飄落肩頭的花瓣別進夏檸萌發(fā)間,"只是突然覺得,有些等待和堅持,總會在某個春天綻放,就如同我們找尋真相一般。"
遠處傳來上課鈴的回響,兩個身影聽后便一前一后在櫻花道上奔跑。
葉蔓悠看著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解剖室,竟然有了不想上課的心理,她一想到林洛知可能受到的凌辱畫面,便不由自主呆站門口,夏檸萌看到她遲遲沒動后,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角。
回過神來的葉蔓悠這才跟隨在夏檸萌的后邊,這時一熟悉聲音從后面?zhèn)鱽恚骸皼]想到葉同學還有遲到的時候,你們兩個找好位置坐下吧!”
“那是因為,這個解剖室多了一些不一樣的味道?!比~蔓悠轉頭對著王教授答道。
“果然優(yōu)秀的學生還是不一樣,鼻子也是厲害的,今日許是有了櫻花的香味?!?/p>
葉蔓悠憤怒快步走到座位坐下后,眼睛看向那放著針孔攝像頭的地方,卻未見其發(fā)著光。
如今看來,這解剖室就是他作惡的地方,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地方了。
“今日,我路過那櫻花道,看那櫻花已經盛開了,雖然不是很多,但也很是漂亮,今日我們便來解剖一下這櫻花?!?/p>
葉蔓悠捏著鑷子的指尖微微發(fā)抖,消毒水的氣味混著櫻花甜膩的香,在鼻腔里發(fā)酵成令人作嘔的酸澀。
"觀察花瓣的組織結構,要像拆解精密儀器般細致。"王啟岳突然逼近,"記住,再美的表象下都藏著腐爛的可能。"他抓起一支解剖刀,刀刃精準刺入花蕊,粘稠的花蜜順著金屬紋路蜿蜒而下,在瓷盤里積成小小的琥珀色水洼。
葉蔓悠的目光被那抹猩紅吸引——花瓣斷口處滲出的汁液,竟然如同血跡一般。
"葉同學,走神可不是個好習慣。"王啟岳的聲音擦著耳畔響起,"不如你來演示,如何剝離這朵花的靈魂?"
葉蔓悠聽后,接過解剖刀便開始一番操作,王教授看過都無話可說,沒想到葉蔓悠竟然有著如此天賦。
“看來,葉同學私下沒少下功夫。”
“那是自然,都說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想必教授有我這學生,也會是欣慰的”
“哈哈哈!那是當然。”
“教授,學生想跟著你多學習一些,不知道教授有沒有時間單獨給我一些指導?!?/p>
王啟岳瞇起眼睛,眼睛上下打量著葉蔓悠,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單獨指導?倒是難得有學生主動求知。"
夏檸萌聽后,伸手拉了拉葉蔓悠的衣角,葉蔓悠繼續(xù)說道:“教授,我一定好好學?!?/p>
王教授聽后,伸手將解剖刀收回,"明晚八點,帶上你的實驗本來解剖室吧。"
“多謝教授,我會準時到達的?!?/p>
王啟岳轉身離開后,葉蔓悠緊繃的脊背終于松懈下來。
夏檸萌猛地拽住她手腕:"你瘋了?明知他是..."話尾淹沒在顫抖的氣音里,夏檸萌警惕地掃視四周,壓低聲音,"那個變態(tài)!"
"我有數(shù),就像解剖課要剖開表象看本質,現(xiàn)在最危險的地方,才是找到真相的捷徑。"
"可那是拿命冒險!"
"正因為洛知的事,我才不能再退縮。"她突然停步,伸手接住飄落的花瓣,"你看這些櫻花,開得越絢爛,底下埋的腐殖質就越多。"
“可是……”
“夏檸萌,我們不是要找證據(jù),只有我們主動靠近,才能找到更多,這么多年來,林洛知肯定不是唯一一個受害者,而他是如何做到讓那些受到傷害的女孩子選擇閉口的,還有太多我們不知道的操作……相信我”。
夏檸萌顫抖著抓住她的胳膊:“可如果他發(fā)現(xiàn)了...”
“所以,還是需要我們好好計劃一番,離明天晚上八點,不是還有很長的時間?!?/p>
葉蔓悠看著夏檸萌一臉擔憂的樣子,繼續(xù)說道:“好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以前我還以為你是什么都不怕的女孩,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哈哈哈!”
“看不出來,我也是很會偽裝的,當然,還有那次……”
還沒等夏檸萌繼續(xù)開口,葉蔓悠便開口打斷:“看,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