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汽笛長鳴,火車緩緩駛?cè)胝九_,車門打開的瞬間,乘客們拎著行李陸續(xù)而出。
葉蔓悠為了護(hù)住自己心愛的植物,遲遲還在座位停留,這很快引起旁邊女孩的不滿,她不耐煩的嘟囔起來。
葉蔓悠雖然沒有聽清其話語,但還是感受到了她的不友好,她便識趣地挪了挪腳步,讓開其離開。
葉蔓悠看著她趾高氣揚(yáng)的從面前而過,嘴里忍不住說道:“拽什么拽,遇到你我才晦氣?!?/p>
葉蔓悠離開車站后,便被云市的氣候深深攫住。
她很快尋得一處便宜住所,恰好在"森語學(xué)院"旁。為節(jié)省開支,她在附近花店找了份工,每日與鮮花相伴,做著喜歡的事,滿心期待著入學(xué)日的到來。
在花店的時光總讓她憶起兒時與父母相伴的快樂,原來愛的力量在于延續(xù)——那些被父母悉心澆灌的植物記憶,如今竟在她指尖的花葉間重新舒展。這些植物寄托了她的思念,也承載了她的愛。
隨著入學(xué)日的到來,葉蔓悠也離開了住宿之地,花店那邊也在做相應(yīng)的交接。
“真沒想到你懂這么多花束護(hù)理的法子。要是以后想做兼職,隨時回來!這是你應(yīng)得的工錢,多的就當(dāng)我添份入學(xué)祝福。”
“多謝老板娘,我沒什么東西可以送給你的,那盆綠植是我精心培育,獨一無二的品種,它很堅強(qiáng),雖然被摔了,還是繼續(xù)舒展著他的枝葉,送你了,愿你的花店越來越好,你也越來越好?!?/p>
看著陽光下那老板娘燦爛的笑容,她心中忽然漫過一股暖流,那些在花店忙碌的晨昏,原來都被溫柔地妥帖收藏,此刻化作這份暖意,讓她攥著那份錢的指尖都微微發(fā)燙。
她看著那份錢,計劃著買個預(yù)算之內(nèi)的手機(jī),以前那胖哥哥總是讓自己等……
拿到手機(jī)的她忍不住笑了笑,自我調(diào)侃道:“也沒什么聯(lián)系人可聯(lián)系的,看著眼前的手機(jī)功能,竟然顯得有點多余?!?/p>
開學(xué)的喜悅?cè)绱喝辗被ò阍谛牡拙`放,她早早調(diào)好鬧鐘。在開學(xué)之前,葉蔓悠早已數(shù)次在校門口駐足,望著校內(nèi)那在風(fēng)中搖曳的枝葉,或是教學(xué)樓頂掠過的飛鳥,她的目光里滿是憧憬。
陽光潑灑在森語學(xué)院的拱門上,保安也時刻面露微笑,葉蔓悠看著陸續(xù)而入的學(xué)子,心中不免多了幾分羨慕,要是自己的父母還在,想必他們也會親自送自己前來吧!如此一想,也便釋懷了,她緊緊攥著錄取通知書穿過校門。
主干道兩旁的銀杏還未染金,卻有早開的桂花在風(fēng)里碎成星點,混著新生們的笑鬧聲漫過來。風(fēng)掠過桂樹時,那香氣便猝不及防撞進(jìn)鼻尖——是清甜裹著微澀的草木氣,在空氣里漾開輕薄的甜霧。
她邊走邊西下張望,穿白襯衫的學(xué)長在坡道上剎車,車筐里的薄荷草晃出清香:“同學(xué),需要帶路嗎?”她搖搖頭,目光卻被他車把上纏繞的常春藤吸引。
這就是自由!自己夢想中的學(xué)校。當(dāng)初報考時,她既被云市的種種美好傳聞吸引,也因這所學(xué)校的植物學(xué)專業(yè)實力強(qiáng)勁。雖說學(xué)校開設(shè)了其他專業(yè),但植物學(xué)的聲譽(yù)始終格外突出。
報到點的帳篷下,葉蔓悠進(jìn)行登記后,學(xué)姐向她遞來新生手冊時,手腕上的鈴蘭手鏈輕晃:“宿舍在紫藤苑,穿過小花園就是。”
不一會就有人詢問道:“學(xué)妹,參加學(xué)校社團(tuán)嗎?”
葉蔓悠搖搖頭!她抱著資料袋繼續(xù)往前走。
當(dāng)她推開宿舍門,正對上窗臺的綠植,葉片油亮得能映出她微微泛紅的臉,她站在那里看了許久。
下鋪的姑娘笑著遞來一顆水果糖:“我叫林洛知,這是我剛從花店買的,你聞一聞,已經(jīng)有一點點清香了?!?/p>
葉蔓悠接過后剝開糖紙,走近窗臺后鼻子湊近茉莉:“我叫葉蔓悠,你這花還有四天便會盛開?!?/p>
“真的假的?你竟然如此厲害?!绷致逯荒槻豢芍眯诺乜聪蛉~蔓悠。
“不信,你就靜觀其變——不過你喜歡茉莉?”葉蔓悠指尖撫過窗臺上那盆即將開花的綠植。
“我媽辦公室全是這味兒,家里也養(yǎng)了茉莉,我奶奶說,茉莉是會講故事的花。她年輕時在紡織廠上班,每天下班都要摘朵別在衣襟上,這樣回家路上,花香就能把苦日子泡甜?!?/p>
“或許你喜歡的不是花,是藏在花香里的人,或許你也想試試你的奶奶所說的把苦日子泡甜?!?/p>
“人有什么好喜歡的,最是無趣?!绷致逯磫柕溃骸澳悄阆矚g茉莉嗎?”
葉蔓悠沉思后,緩緩說道:“茉莉以其“一白二香三韻”的特質(zhì),藏著它溫柔又堅韌的靈魂,我當(dāng)然喜歡了?!?/p>
兩人很快便打成了一片,邊聊天,各自邊開始整理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她們也正等待著另外兩個同學(xué)的到來。
“萌萌,是這里,媽媽給你提那個重的。”
聽到聲音的兩人都停下手上的工作,看向門外。循聲望去,只見穿碎花裙的年輕母親正彎腰替女兒拿著重物,女孩則是扎著高馬尾,鼻尖還沾著顆亮晶晶的汗珠,穿著雖色彩單調(diào),但這打扮讓她酷酷的。
葉蔓悠總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好像曾在哪里見過一般,特別是她手上戴著的那串銀色齒輪手鏈。
女孩接下來的行為打斷了她的回想。
只見那女孩隨手把包一扔,不耐煩說道:“媽媽,你回去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p>
“媽媽幫你把床鋪好,你從小到大就在父母身邊,哪做得來這些呀。”
“您弄吧!真是服了你們,既然舍不得我,就該尊重我的選擇,非讓我選植物學(xué)——我明明只喜歡音樂,難道就因為你們都是生物老師。”女孩皺著眉嘟囔,語氣里滿是不耐煩。
她的母親聞言指尖頓在床單上,尷尬地看了眼站在一旁的林洛知和葉蔓悠,忙不迭轉(zhuǎn)了話題,笑著問起她們的名字,她們的家鄉(xiāng),一時之間,氣氛很是和諧。
“我女兒叫夏檸萌,以后你們就多多關(guān)照了。”
葉蔓悠馬上搭話道:“會的會的。”
“夏檸萌,這名字真好聽。”林洛知說道。
“我們是不是好像見過?!毕臋幟鹊皖^看手機(jī)很久后,抬頭問道。
林洛知指著自己:“你說是和我嗎?我應(yīng)該沒見過你?!?/p>
“我說的是你旁邊穿衣有點土的這位。”
“萌萌,如何說話的?”她媽媽開口指責(zé)道,而后沖著葉蔓悠笑著說道:“別放心上,她說話很直接,就刀子嘴豆腐心那種。”
葉蔓悠聞言一怔,手指下意識攥緊了床沿的布料,“沒關(guān)系!”
夏檸萌口中“穿衣有點土”的女孩正是葉蔓悠,此刻她身上穿的,的確是臨行前在舊貨市場淘的格子襯衫。
“你難道忘記了?在火車上……”
葉蔓悠思緒飄散,這才意識到剛才的熟悉感原來如此。
“竟然是你?”
“誰說不是呢?這個世界可真是小?。 ?/p>
“火車?萌萌,那不就是你去香市旅游的時候嗎?
林洛知見場面有點尷尬忙打圓場,從書包里翻出袋荔枝干遞過去:“你們快嘗嘗,這是我老家的特產(chǎn),配著桂花茶吃可甜了?!?/p>
“你們聞見沒?”夏檸萌忽然皺眉,“什么怪味道,像是爛葉子混著過期香水。”
葉蔓悠鼻尖微動,才驚覺自己身上的衣服是昨天穿過的,這衣服還沾著花店帶出來的草木氣息,她為了簡單方便快速遮蓋氣息,便在出門前噴了她母親以前留下的香水。
母親尷尬地拽了拽女兒的袖子,“萌萌,不要太過分了。”
葉蔓悠通過深呼吸讓自己保持平靜,她想起母親曾經(jīng)說過:最有力的反擊便是無視,沉默也未嘗不可?!?/p>
夏檸萌卻很不耐煩,徑自走到窗邊,看向那盆葉蔓悠看了許久的綠植:“這種雜草擺在宿舍干嘛?”
“那是茉莉?!比~蔓悠脫口而出,“味道清香。”
夏檸萌挑眉回頭:“所以呢?能當(dāng)飯吃?”夏檸萌指尖劃過茉莉葉脈,冷笑像冰碴墜地:“連花瓣都怯生生的,倒是和某些人很配?!彼鋈怀稊嘁黄~子,碎屑簌簌落在葉蔓悠鞋尖。話音未落,她又轉(zhuǎn)頭看向自己的母親,“待在這里,真是無聊,我先出去逛逛。”
說完夏檸萌便轉(zhuǎn)身離開,她的馬尾掃過葉蔓悠的手背,帶著不加掩飾的嫌棄。
她的母親嘆著氣鋪好床單,從帆布包里拿出巧克力遞給她們:“這其實是萌萌早就準(zhǔn)備好的,她也很好奇自己的舍友?!?/p>
葉蔓悠低頭不語,此刻的她已經(jīng)很控制自己的情緒了,要不是念及長輩在和想到母親所說的話,不然和她爭執(zhí)一番也未嘗不可。
夏檸萌母親指尖碰到葉蔓悠的手背時,忽然頓住:“姑娘手上也有繭?和我家萌萌一樣?!?/p>
葉蔓悠慌忙縮手,卻見對方從錢包里抽出張泛黃的照片——五歲的夏檸萌抱著把迷你吉他,嘴角沾著奶油,身后的窗臺上竟然擺著盆茉莉。
葉蔓悠定睛確認(rèn)是茉莉后,她才明白也許夏檸萌現(xiàn)在不喜歡茉莉是因為那一年她以為可以一直愛吉他下去,可沒想到……
“她三歲就會跟著收音機(jī)哼歌,可她爸爸說,學(xué)音樂沒出路……好了,好了,影響你們了,我也是一時之間有點感懷,你們可不要介意?!?/p>
葉蔓悠轉(zhuǎn)頭看向那株茉莉在風(fēng)里輕輕晃動,忽然想起老板娘說過的話:“每種植物都有自己的花期,有人喜歡玫瑰的熱烈,就有人懂苔蘚的沉默?!?/p>
夏檸萌那晚沒回宿舍,林洛知忍不住問道:“你們是發(fā)生什么了嗎?她恐怕是被寵壞了吧!說話那么難聽,聽她說那些話的瞬間,我都緊張了,生怕你們吵起來?!?/p>
葉蔓悠只是淡淡回復(fù)道:“也沒什么事!”
葉蔓悠想了想,她說的也沒錯,自己是噴了香水,也是舊貨市場淘的衣服,如今談?wù)撈?,何苦在把白天讓人心生不悅的事情回想一遍呢?/p>
林洛知等了很久,葉蔓悠依舊沒任何答復(fù),她也便睡了。
而她們這個宿舍就以三人行畫上了句號,那天后夏檸萌卻遲遲未回宿舍。
幾天后,茉莉花開,素白的花瓣蜷著尖兒,像被揉皺的紙團(tuán)輕輕展開,鵝黃色的花蕊探出頭,把陽光都釀得清甜。
“蔓悠,你真的太厲害了,沒想到它真的開花了?!贝丝塘致逯兄鶐妥釉诩?xì)細(xì)觀察著。
門忽然響起。
林洛知和葉蔓悠抬眼望去,只見夏檸萌背著吉他推門而入。她先是在床邊坐下,指尖輕拂過吉他弦,隨后掏出軟布,像對待珍寶般細(xì)細(xì)擦拭吉他。
葉蔓悠看向那把吉他,它已經(jīng)明顯破舊了,想來這就是“珍愛”。
林洛知剛想開口,卻見夏檸萌忽然將吉他輕輕靠墻放好,整個人向后一仰躺到床上,便把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她轉(zhuǎn)而望向葉蔓悠,眼里泛起期待的光:“明天就正式上課了,也不知道會遇見什么樣的老師和同學(xué)?!?/p>
“是?。∥冶容^期待那些老師講什么內(nèi)容?!?/p>
“要不我們?nèi)ベI點東西?”林洛知提議道。
“逛街?我就不去了吧!”
林洛知用手推了推葉蔓悠,而后眼神又做出示意。
葉蔓悠已經(jīng)明白她很想逃離這個現(xiàn)場,因為——夏檸萌。
忽然發(fā)現(xiàn)夏檸萌不知何時坐了起來,正抱著吉他撥弄和弦,一溫柔有力的聲音進(jìn)入耳膜——《夜空中最亮的星》
吉他弦輕響中,葉蔓悠似乎聽見自己胸腔里的期待也跟著顫了顫——原來有些熱鬧,從來不怕晚一步來。
林洛知此刻也在靜靜聆聽,還別說,細(xì)細(xì)聽來,夏檸萌彈的真有感覺。
“算了吧!下次又去逛街。”林洛知湊近葉蔓悠的耳朵說道。
聽完音樂,葉蔓悠似乎被激發(fā)起了熱情,突然想夜逛校園。
她在校園里逛了許久,目光掠過各色花草——月季在圍欄邊堆成粉白的云,連石階縫里的三葉草都透著股勃勃生機(jī)。
云市溫潤的氣候果然是天然花房,連風(fēng)里都飄著若有若無的草木香。
走著走著,她忽然想起舅媽家的花店,不知現(xiàn)在生意如何了?她的指尖無意識摩挲,她忽而輕笑出聲——離開那個家后,竟真有種鳥兒飛出樊籠的輕快。晚風(fēng)掀起她的馬尾,她深吸一口帶著花香的空氣,腳步都跟著雀躍起來。
正當(dāng)她返回時,在籃球場好像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她很快便對自己說道:“江湖暫時不再見,一定是看錯了,也不知他現(xiàn)在如何?”
她笑著搖搖頭,伸伸懶腰后,便移步回了宿舍……
深夜,葉蔓悠被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驚醒。她瞇眼望去,只見夏檸萌床簾縫里透出微光,女孩正抱著吉他坐在床上,指尖在弦上輕輕游走,卻沒發(fā)出半點聲響——原來她在給吉他弦裹海綿。
這一刻,夏檸萌垂眸專注的模樣,恰似茉莉舒展花瓣時的溫柔,帶著不被察覺的堅韌與克制。原來尖銳的刺下,藏著和茉莉一樣,等待被讀懂的寂靜芬芳。
雖無艷態(tài)驚群目,幸有清香壓九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