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撕掉的不是夢想,是我。第一部分:她不是家里的孩子,是家里的「賠錢貨」
「你就別做夢了,咱家供得起你吃穿已經(jīng)不錯了,還清華北大?你要臉不要臉?」
林晚站在家中那張掉皮的木桌前,看著母親將她貼在墻上的北京大學(xué)招生簡章一把扯下,
揉成一團,丟進了灶臺火口里。灶膛里還燃著昨晚煮粥的柴火,火舌舔著紙團,
卷邊、焦黑、翻滾,最后化為灰燼,在空氣中一抖一抖地飄散開。她的眼睛也紅了,
不是被熏的,而是被燒的。那張紙是她從學(xué)校官網(wǎng)打印出來的,打印一張要五毛錢,
那是她午飯沒吃攢下來的零錢;她還專門找了雙面有光澤的銅版紙,
想讓它看上去像「夢想的樣子」。貼了三年,從高一貼到高三,每年換一次。現(xiàn)在,
最后一張也沒了。她不敢哭,怕一哭出來就會被母親罵「嬌氣」?!笅?,我真的能考上的,
我已經(jīng)熬了三年了?!顾曇舭l(fā)顫,不是裝的,是心里真的怕?!改愀绯踔挟厴I(yè)就去送外賣,
一個月都比你考大學(xué)值錢!你學(xué)個屁!」「可你以前不是說……讓我去上學(xué)的嗎?」
林晚低聲道,聲音里有一絲不甘?!改鞘悄阈W(xué)那會兒成績好,拿過獎學(xué)金!」
母親一拍桌子,「現(xiàn)在呢?你再看看你現(xiàn)在的分數(shù)!一個月吃我?guī)装賶K的飯,買教輔買資料,
你說說你值幾個錢?」廚房的燈光昏黃,把母親的影子拉得長長的。她站在砧板前,
一邊拍著姜蒜,一邊罵:「你怎么不跟你表姐學(xué)學(xué),人家都嫁人了,彩禮十八萬,你呢?
考個破大學(xué)出來還不如進廠?!沽滞韽埩藦堊欤裁匆矝]說。
她很久以前就知道自己不是家里的「孩子」,而是家里的「賠錢貨」。
哥哥林遠只比她大兩歲,卻像這個家唯一的太陽。小時候她摔倒,母親罵她活該;林遠摔倒,
母親抱著他哭,說「心疼死我了」;她想吃一根冰棍,母親說浪費錢;林遠要買限量球鞋,
母親咬牙借錢也給他買。她不是不知道自己在這個家的「分量」,只是不甘心。
她不信這個世界上只有「聽話嫁人」才是女孩子的歸宿。她想上大學(xué),想考出去,
想證明給母親看,也證明給自己看:她不是廢物??擅看嗡胪白咭徊?,
就有人從背后拽著她的腳。母親罵她不務(wù)正業(yè),哥哥笑她「書呆子」,就連街坊鄰居都搖頭,
「這丫頭啊,不知天高地厚?!顾哌M屋,把書包放下,
輕輕拿出那本被翻得起毛邊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擬》——封皮已經(jīng)卷翹,
扉頁上她用黑筆寫了四個字:「北京大學(xué)」。這四個字,她練了整整三年。
那是她給自己的「請戰(zhàn)書」??伤?,從現(xiàn)在開始,這場戰(zhàn)役,連母親都不站在她這邊了。
她想起昨天晚自習(xí)回來的路上,那位教政治的張老師說的:「高考啊,
是底層孩子改變命運的最后一次機會了。」她點點頭,
然后默默在心里加了一句:也是唯一一次。飯桌上的稀飯寡淡無味,咸菜太酸,
咬得牙根發(fā)澀。母親邊吃邊說:「以后你自己做飯,我要去夜市擺攤了,
別再讓我回來給你煮飯,白眼狼?!沽滞頉]回話。她低頭吃著飯,
心里卻已經(jīng)悄悄記下——明天早起要買菜、洗碗、做飯,
還要帶書去早點攤看;再遲一點就來不及背英語單詞了。她已經(jīng)規(guī)劃好了新的一天。這一天,
沒有母親的支持,也沒有任何人的幫助。但她還是要繼續(xù)。因為她知道,
如果她自己也放棄了,那她這一生就真的被這個家困住了。不甘心,就不能倒下。
她將剩下的稀飯一口喝完,站起身時,眼神里多了一點決絕的光。那光,
就像深夜的一盞路燈,不亮,卻倔強地不肯熄滅。第二部分:她是全班的笑話,
卻有自己的戰(zhàn)場。林晚到學(xué)校時,天剛蒙蒙亮,教學(xué)樓的燈還沒亮,全校像一座沉睡的城市。
她走進三樓的走廊,掏出鑰匙開了自習(xí)室門,
這鑰匙是上學(xué)期班主任丟給她的:「反正你來得最早,幫忙開門?!顾?xí)慣了。
坐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她翻開筆記本,默寫昨天的英語單詞。
「accomplish,accumulate,acknowledge……」
她一邊默寫,一邊用手抹去眼皮的沉重?!噶滞恚阍趺蠢舷駰l狗一樣趴著學(xué)???
真以為你能考上大學(xué)?」不知何時,班上的男生劉健走進教室,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嘲諷。
他總是第一個拿她當笑話的那種人?!肝覍W(xué)不學(xué),關(guān)你什么事?」她不抬頭,語氣平淡。
「你就嘴硬吧,去年你模擬才考了多少分?我姐都說你這種成績,上技校都懸。」
「你姐是哪個技校的?」她終于抬頭,眼神冷冷看過去。劉健一噎,罵了句臟話走開。
教室外的天已泛白,走廊里傳來幾個女生的笑聲:「她以為自己是灰姑娘呢?考大學(xué)?
考上了也沒人要她?!埂嘎犝f她家超窮,連早飯都舍不得買,還在這裝模作樣?!顾犚娏?,
卻沒有回頭。她知道,越是低頭時,越不能被這些話拖下泥潭。清晨的第一節(jié)早讀開始,
老師還沒來,教室吵得像個市場。林晚打開練習(xí)冊,一頁一頁地翻著,手指夾著筆,
背脊卻越坐越直。她用力克制著自己不回嘴、不哭、不惱。那是她自己的戰(zhàn)場,
不容許自己輸。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跟這群人的區(qū)別,不在于成績,
而在于——她身后沒有人。劉健攤著課本趴在桌上睡覺,后排幾個女生在偷偷換手機屏保,
講臺上的廣播響起:「距高考還有 89 天?!沽滞砦站o了筆。89 天。
她只有這 89 天。如果失敗,她就真的永遠困在這個小縣城里了,
困在那間只有柴火灶的廚房,困在那個讓她「早點嫁人」的家庭,困在所有人眼里「你不行」
的世界?!肝倚胁恍?,不是你們說了算。」她在草稿紙上寫下這句話,一字一句,像誓言。
老師終于來了,數(shù)學(xué)老師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戴著老花鏡,臉上有一道淤青,
看起來像剛打了架?!改銈冞€有時間浪費?」他甩下試卷,「模擬考成績出來了,
全班平均分掉了五分,是不是以為春天到了,腦子也發(fā)霉了?」
他掃視了一圈:「尤其是林晚,你的數(shù)學(xué)連三角函數(shù)都不會,怎么好意思坐第一排?」
教室一陣哄笑。林晚沒說話,她拿起卷子默默開始演算。她知道,他對她有偏見。但也知道,
成績是唯一能封住所有嘴巴的東西。她埋頭做題,全神貫注。講臺上老師念著題目,
她在心里一個個復(fù)述、理解、推演。她的筆在紙上寫下一道完整的解題過程,
清晰、整潔、標準。一節(jié)課結(jié)束,老師收卷,一邊收一邊皺眉:「這道題全班沒人全對?!?/p>
突然,他停住了?!噶滞?,你的答案是從哪兒抄的?」全班又笑了。林晚站起來,
聲音平穩(wěn):「我沒抄,我昨天晚上做過這題?!估蠋煻⒅?。她沒再辯解,只是低下頭,
繼續(xù)翻出自己的草稿本,把昨晚的推演過程遞了上去。老師接過去,翻了翻,臉色古怪起來。
他沒再說話,轉(zhuǎn)身走回講臺。那一刻,教室安靜了十秒。十秒鐘里,林晚的眼睛從桌角抬起,
看著窗外陽光灑在水泥地上。那一刻,她知道,屬于她的高考戰(zhàn)爭,才剛剛開始。
第三部分:她沒有退路,只有上岸。傍晚的自習(xí)課,天色已經(jīng)暗了。教室的燈光明明滅滅,
像極了她這些年忽明忽暗的生活。林晚坐在座位上,右手撐著額角,
眼睛卻盯著課本上那一頁密密麻麻的古文注釋,一字未進腦海。她在想,
今天到底是第幾次被人質(zhì)疑。數(shù)學(xué)老師說她「不會三角函數(shù)」,劉健罵她「像狗一樣趴著」,
連最不起眼的同桌都在偷偷嘲諷她的拼命「裝模作樣」。
她仿佛成了這個班上的「集體出氣筒」,誰都可以踩兩腳??蓻]人知道,她已經(jīng)很努力了。
放學(xué)后,她收拾完書包準備回家,樓道里卻被人攔住了。是劉健,還有他兩個狐朋狗友。
「喲,學(xué)霸回家啦?」「要不要我們送你一程???路上黑,小心碰上人販子?!?/p>
「不過你這種貨色,估計連人販子都不要吧?」他們圍著她笑,目光肆無忌憚。
林晚拎著書包,沒有說話。她知道,這時候沉默是唯一保護自己的方式。她走一步,
他們攔一步,最后干脆把她的書包一把搶走,打開,里面的筆記本撒了一地。「喲,
這么多錯題本,嘖嘖嘖,還挺用功?!箘⒔∫荒_踢開一本筆記:「你說你累死累活,
圖個啥啊?」「圖離你這種人遠一點?!沽滞斫K于開口了,聲音不高,卻像利刃一樣。
她俯身一張一張撿起那些被踩臟的紙張,手指沾上了灰塵,但她的眼睛里卻沒有一點屈辱。
「你不怕我?」劉健湊上來,笑得有些猥瑣?!概履??」她抬起頭,目光直視他,
「我連我媽都怕過,你算什么東西?」他愣了一下,臉色瞬間難看?!肝覀冏??!?/p>
他甩了甩手,像是怕多說一句就輸了面子,扭頭就走。林晚撿起最后一本筆記本,抱在懷里。
夜風(fēng)很冷,但她的心卻無比清醒。她回到家,家里沒人。母親這幾天都在夜市賣炒粉,
要到深夜才回,哥哥有時回來,有時夜不歸宿。她熱了一碗稀飯,坐在桌前,
一邊吃一邊看著書,咽下的不是飯,是委屈、恥辱和不甘。吃完飯,她用涼水洗了臉,
對著鏡子看了自己一眼。鏡子里那個女孩,臉色蒼白,眼圈烏青,嘴唇干裂。但她知道,
那個女孩還沒認輸。她把鬧鐘撥到四點五十,又檢查了一遍明天要帶的資料。她躺下,
頭一沾枕頭就睡著了。夢里,她站在北京大學(xué)的紅門前,陽光照在她的臉上,
有人對她說:「你可以進來了。」她笑著點頭,卻忽然聽見母親在后頭吼:「你要臉不要臉?
」她猛地驚醒。天還沒亮,窗外一片寂靜。她起床,洗臉,穿衣,背上書包,
又一次走進了黎明。她知道,人生有些關(guān)卡,沒有人會替你過。她沒有退路,只有上岸。
第四部分:一場意外,把她推向所有人的面前。周五下午第五節(jié)課,
全校舉行每月一次的模擬考試。高三年級的學(xué)生被分散進不同考場,林晚被分到高三七班。
她拎著文具袋走進教室時,周圍已經(jīng)坐了不少人?!高@不是林晚嗎?」「她來七班干嘛,
考察重點班空氣?。俊埂竸e嚇到人家啊,七班的平均分高得多,小心把她嚇哭?!?/p>
幾個男生竊竊私語,故意說得很大聲。林晚沒理他們,找到了自己的座位——最后一排靠窗。
她坐下,擺好考試用品,深吸了一口氣。這次考試很關(guān)鍵,不僅關(guān)系到下一次月考排位,
還有機會爭取一次外校聯(lián)考推薦。卷子發(fā)下來后,她迅速進入狀態(tài)。數(shù)學(xué)題一題接一題地解,
生物選擇題她甚至一眼能定位關(guān)鍵詞。她答題速度極快,仿佛全身每一根神經(jīng)都高度緊繃。
監(jiān)考老師不認識她,只覺得這個戴眼鏡、扎馬尾的女生安安靜靜,寫卷子像在拼命。
考試時間剩最后二十分鐘時,班里突然傳出一陣竊竊私語?!赴ィ趺磳戇@么快?」
「不會是抄的吧?」「要不要舉報?」聲音越來越大,監(jiān)考老師起身巡視,
站到林晚身邊盯著她的卷子看了一眼。林晚的手僵了一瞬?!竿瑢W(xué),
請把書包拿出來我看一下。」老師低聲說。她一愣,「我沒有作弊?!埂笝z查一下沒關(guān)系,
配合一下?!顾酒鹕?,將書包遞給老師,翻了個底朝天,
里面只有筆袋、一瓶水和一包壓縮餅干。老師沒說話,把東西還給她。
可周圍的目光已經(jīng)紛紛落在她身上。有人笑了:「你看吧,肯定有問題?!沽滞砟拢?/p>
繼續(xù)寫題,雖然心跳加速,臉色發(fā)白,但她咬著牙,堅持到底??荚嚱Y(jié)束鈴響那一刻,
她手還沒放下筆。她是全場最后一個交卷的。離開考場時,
幾個七班學(xué)生仍在低聲議論:「你信嗎?她真能做完那張卷子?」「裝出來的唄,
等成績一出就知道她幾斤幾兩了?!沽滞頉]回頭,只低著頭,手指在抖。她不怕被懷疑,
但她怕這種懷疑會變成一種「標簽」,貼在她身上,撕不下來。三天后,成績出來了。
校廣播在午飯時間播報年級前十名?!副驹赂呷昙壍诰琶滞?,總分 637 分?!?/p>
一瞬間,整個食堂炸了鍋?!噶滞??哪個林晚?」
「就是十三班那個被老師罵『考不上本科』的林晚?」「她怎么可能排進前十?」
而林晚此刻,正坐在食堂最角落的一張桌子前,面前是一份素面。她的手停住,
整個人愣了一下。然后,她放下筷子,輕輕地笑了。這場意外,
終于把她推到了所有人的面前。不是被嘲笑的對象。而是那個所有人都低估了的人。
第五部分:這次,我不再低頭。廣播結(jié)束后,整個食堂仍然喧鬧,議論聲四起,
但林晚沒有起身,她的眼神沉靜,卻像剛剛穿越一場風(fēng)暴后依然屹立不倒的孤島。
「她居然考了 637?」「真的假的?她不是全班吊車尾嗎?」「會不會是成績輸錯了?」
「說不定她真的是那種藏得深的學(xué)霸?」林晚不想聽這些聲音。她只是默默地吃完面,
把碗端起去窗口洗干凈,又回到教學(xué)樓,提前進了教室。她怕那些「注視」的眼神,
也厭倦了那些「翻轉(zhuǎn)」的熱度。她不稀罕掌聲,也不享受質(zhì)疑后的翻盤。她想要的,
不過是一個平靜讀書的空間??赡翘煜挛纾淌依餂]有平靜。她剛坐下,
班主任李老師就走了進來,臉色復(fù)雜地掃了她一眼,然后大聲說:「大家安靜一下,
模擬考試成績已經(jīng)出來了,年級第九——是我們班的林晚?!挂魂嚰澎o。再然后,
是不可思議的轟鳴。「不是開玩笑吧?」「真的假的?」「她作弊了吧?」
李老師舉起手里的表格,「她是隨機調(diào)入七班的,考場全程監(jiān)控,無作弊行為。這成績,
靠的是她自己?!沽滞碜谧簧?,心跳越來越快?!噶滞?。」李老師喊她,「你說幾句?!?/p>
她緩緩起身,全班四十多雙眼睛齊刷刷地盯著她。她以前無數(shù)次在被譏諷時都選擇沉默,
但這一次,她不想再低頭。「我沒什么好說的?!顾币曋娙?,
「只是想證明一點——我不是你們以為的那種人?!埂肝抑滥銈円恢笨床黄鹞遥?/p>
覺得我家窮、成績差、樣子土、不合群。我也曾懷疑過自己值不值得努力,
值不值得繼續(xù)念書?!埂缚晌椰F(xiàn)在知道了,值。」她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
「我不知道下次還能不能考進前十,也不敢保證自己會一直贏。但我會一直試。
因為我只有這一條路可以走。」「所以你們怎么看我,無所謂了?!怪v完,她坐下,
全班安靜如水。窗外的陽光透進來,落在她的桌面上,斑駁溫柔。
坐在前排的女生偷偷鼓了一下掌,接著第二聲、第三聲響起,教室里響起稀稀拉拉的掌聲。
不是整齊的,不是熱烈的。但那一刻,她的耳朵里卻聽出了前所未有的清晰。
林晚輕輕閉了閉眼。這一次,她終于不再低頭了。第二章·那條通往考場的路,沒人替你走。
第一部分:她的努力,終于被人看見了。林晚的名字登上了學(xué)校光榮榜的同時,
她的生活也悄然發(fā)生著變化。早讀課上,原本冷嘲熱諷的同桌悄悄把一頁筆記推到她桌邊,
是她上次沒聽清的一道化學(xué)大題解析?!改闵洗握f這題沒整明白,我整理了下,看看?!?/p>
林晚愣了一下,輕聲道:「謝謝。」對方?jīng)]回頭,只擺擺手:「不客氣?!刮缧輹r,
原本對她避之不及的幾位女生開始在課間主動搭話:「你英語怎么記單詞的?
背得也太快了吧!」「你數(shù)學(xué)答題卷寫得也太整潔了吧,你平時怎么練的?」
她不習(xí)慣被關(guān)注,一開始回答得很小心,后來才逐漸放松。晚自習(xí)時,她走出教室,
在走廊角落練聽力,沒戴耳機,只用嘴巴默默復(fù)述。班主任路過,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沒說,
卻在第二天的黑板報上寫了幾個字:「沉默的人,不是沒有光,只是他們把光都藏在了腳下。
」她站在黑板報前讀了幾遍,心口像被什么敲了一下。她的努力,終于有人看見了。
那一晚回家,她特地繞了點路,從鎮(zhèn)上的新華書店買了一支三塊錢的黑色水筆。
她在筆帽上刻了四個字:「我會走完」。第二部分:她走得很慢,但一直都在路上。
那天晚自習(xí)下課,天下起了小雨。林晚沒帶傘,只能把卷子和書本抱在胸口,
小跑著從教學(xué)樓穿過操場。操場上的燈昏黃,遠處的塑膠跑道像一條濕漉漉的黑蛇,
在雨中沉默蜿蜒。她的鞋子踩在水洼里,濺起泥點子,褲腳濕透了,
可她仍然小心地護著懷里的書?!笗荒軡?。」她喃喃地說,像是說給自己聽。
跑到校門口時,她發(fā)現(xiàn)母親沒有來接她。也對,母親已經(jīng)三天沒回家了。她把書包頂在頭頂,
穿過一條條漆黑的小巷,一邊走一邊小聲背單詞。走到家門口,她整個人都濕透了,
冷得發(fā)抖。屋子還是黑的,沒人。她換了衣服,開煤氣灶煮了一碗掛面,連鹽都沒加。
坐在小飯桌前,她吃得很慢。吃著吃著,她忽然哭了。不是大哭,也沒有聲,
只是眼淚一滴一滴落進碗里。她覺得這面條有點咸,咸得像她這一年吃下去的所有苦。
她從未向任何人哭訴過,也不敢告訴老師和同學(xué)自己一個人住。怕他們憐憫,怕他們議論。
她咬著嘴唇,把最后一口面咽下,站起來去洗碗。洗完后,她擦干手,又拿出課本,
趴在小桌上繼續(xù)背化學(xué)反應(yīng)方程式。那晚,她背到凌晨一點。凌晨三點,
她又起床去幫母親炸油條。母親終于出現(xiàn)了,滿身油煙味,眼神疲憊,
看她第一眼就是:「怎么水用這么快?你又洗衣服了?」
林晚低頭:「我下雨天濕了衣服……」「下雨你就不能躲躲?非要回來洗?你以為水不要錢?
」她沒再解釋,只是默默把爐灶上的鍋刷干凈,把剩下的面團揉好。母親看著她背影,
終究沒再說話。天亮了,她洗了臉,換了校服,又坐上了前往學(xué)校的公交。車窗外是晨霧,
車廂里是嗡嗡的廣播。她靠著車窗打盹,眼皮一合一睜之間,
夢見了一個很久沒有出現(xiàn)的畫面。小時候,父親還在。她發(fā)高燒,
父親一整夜抱著她在縣醫(yī)院門口排隊;她得了滿分作文獎,父親特地請假回來,
在全家面前讀她的作文,驕傲得像中了頭彩??珊髞?,父親走了,留下一張債單,
一地碎瓷片,和一個她不敢再提的童年。她從那時開始學(xué)會閉嘴,也從那時學(xué)會了忍。
車停了。她睜開眼,提著書包走下車,腳步輕,卻穩(wěn)。她走得很慢,但一直都在路上。
第三部分:不是所有的堅持都會被看見,但她不怕。林晚在那天之后,沒有奢望掌聲。
她也沒有享受被「看見」之后的那點短暫溫情。她知道,成績是暫時的,冷眼才是常態(tài)。
老師的表揚、同學(xué)的稱贊、一兩句鼓勵,不過是風(fēng)吹過水面泛起的波紋,很快就會歸于平靜,
甚至變成新的質(zhì)疑:「她這次肯定是運氣好?!埂高€能考進前十嗎?」
「下次就打回原形了吧?!沽滞砺犚娺^,也聽懂了。所以她沒有松懈。反而更拼。
她開始每天記錄自己的錯題,把每一道不會的題目都剪下來,貼進一個黑皮的練習(xí)本。
那本練習(xí)本是她從文具店淘來的二手貨,封面角落還有人寫的名字,被她涂掉了。
她貼了一張紙條在封面:「我會在終點等自己?!箾]有人知道,她每天花兩個小時改錯題,
三小時寫模擬卷,還要照顧自己吃飯洗衣,還要凌晨三點起床炸油條。
她每天睡眠不足四小時,臉上長了細密的痘疹,眼圈黑得像熬夜十年的人。
可她從沒請過一天假。有一天班主任在辦公室里對另一個老師說:「這孩子,再不出成績,
我真怕她身體垮了?!埂杆@不是『卷』,她是拿命拼。」林晚站在窗外聽見了。
她沒有驚訝,也沒有感動,只是嘴角彎了一下——不是笑,是一種苦澀到極點后的釋然。
「是啊,我就是拿命換?!挂驗槲覜]有人替我走這條路。不是所有堅持都會被看見。
但她不怕。她怕的是,在所有努力都還沒來得及兌現(xiàn)的時候,她先放棄了。
那才是真的——不值得。第四部分:她只是想,靠自己離開這座城。有時候,
在深夜做題做到兩點時,林晚會忍不住抬頭看窗外。窗外是黑的,
遠處傳來偶爾幾聲犬吠和一兩輛摩托車掠過的低鳴,像是提醒她:這城市還醒著,
但不會有人關(guān)心一個十七歲的女生在桌邊流汗。她的世界里沒有「熬夜」這個詞,
因為她幾乎沒有「正常作息」可言。桌角那杯加熱了四次的熱水,早已變涼。
她的筆停了一會兒,趴在桌上閉了閉眼,頭靠在手臂上,只想小睡幾分鐘。
她夢到自己考上了大學(xué),坐在高鐵車廂里,看著窗外的山一座座后退。她戴著耳機,
聽著英語聽力,列車員走過來笑著問:「你去哪兒?」她摘下耳機:「我去北京。」
可是夢醒之后,還是那個潮濕逼仄的小屋子,還是那張舊木桌和貼滿錯題的墻壁。清晨五點,
她爬起來去燒水、洗衣服、看書。每天的生活像是按下循環(huán)鍵,但她從不抱怨。她不敢停。
她知道,留在這個小城意味著什么——是母親終生的夜市攤,是哥哥在街頭混日子,
是鄰居阿姨指著她背后說「女孩子嘛,讀那么多書干嘛」。她不想那樣。她只是想,靠自己,
離開這座城。不是逃離,是出走,是在某個晴天、拖著行李、坐上車的那一刻,
她可以告訴自己:我做到了?!肝也皇菫榱苏l拼命,也不是為了證明。」她寫在日記里。
「我是為了能在將來的某一天,不必看誰臉色,不必低頭,
不必回到這個從沒擁抱過我的地方。」她只是想,有一天,她不必再回來。這,不是恨。
這是她對命運,最后的溫柔抗爭。第五部分:她不是天賦異稟,但拼盡全力。
四月的風(fēng)有些冷,林晚裹著校服外套,坐在教室最角落。這天下午學(xué)校組織全市聯(lián)考,
考完卷后需要集中講評,語文老師講題時提起:「這次卷子出得很靈,
有一道作文題格外刁鉆——談?wù)劇耗忝鎸Φ淖畲笳系K』。」全班哄笑:「我寫的是數(shù)學(xué)。」
「我寫的是我媽?!埂肝覍懙氖俏易约?。」沒人問林晚寫了什么,她也沒有說。
但其實她寫的是:沉默。她寫她這些年不敢喊痛、不敢講難、不敢和任何人傾訴的沉默。
她寫她看到母親凌晨三點揉面的手,又在清晨罵她「白吃飯」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