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蔓悠話畢，轉(zhuǎn)身離開，而蘇景行卻呆站在原地很久，他忍不住嘆息搖頭。
想當初從前的花店總能推陳出新的創(chuàng)意花束、別出心裁的節(jié)日企劃，如今都像被抽走了靈魂?；ǖ甑纳庵荒苊銖妷蚓S持日常開銷，由于花店很多事情都需要他親力親為，導致種植在地的鮮花收成不佳……
葉蔓悠還是沒忍住轉(zhuǎn)頭看向舅舅，看他低落的神情，還是有所不忍，她又跑了過去，如今他也算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要不是因為他事事都聽舅媽的，想必也不會……她打算給這份親情最后一次機會。
“舅舅”！聽到葉蔓悠的聲音，蘇景行開心應道，“哎！”
“我想出國留學，和表弟一樣?！?/p>
“這……等你假期回來后，我和你舅媽一起商量商量?！?/p>
葉蔓悠聽后，眼里閃過一抹失望，還是如此，沒有任何改變，她想要的只不過舅舅堅定地做主，他可以直接拒絕，她平復情緒。
“不用了，假期我留校，與其找我，不如請個人，如果舅媽認為我會是免費的勞動力，那你回去告訴她，她的如意算盤打錯了。如果舅媽要這幾年我的生活費，我父母的賠償款是綽綽有余。我不欠你們，不欠你們蘇家。”
葉蔓悠話畢，頭也不回地離開。
葉蔓悠落座后，夏檸萌就揉著惺忪睡眼問道："聽說你親戚來探望了？這次帶了什么好吃的？"
葉蔓悠苦笑著："讓夏大小姐失望了，連半塊餅干渣都沒撈著，目的是喊我回去干活的。"
"現(xiàn)在才十一月初??！"夏檸萌猛地坐直。
葉蔓悠轉(zhuǎn)著手中的鋼筆，若有所思："所以我決定了——這個學期都住校。"
話音未落，班主任抱著教案推門而入，夏檸萌慌忙轉(zhuǎn)回身掏出課本，而葉蔓悠望著窗外飄落的銀杏葉，將未說完的嘆息揉進翻書聲里。
“今日我們認識銀杏，”班主任指尖輕點投影儀，金黃扇形葉片在幕布上舒展脈絡，恐龍滅絕時就已存在。銀杏是現(xiàn)存最古老的裸子植物之一，對于研究植物進化、古生物學、地質(zhì)學等方面具有重要意義，是研究生物進化和地球歷史變遷的“活化石”……”
夏檸萌聽后，倒是很是感興趣，沒想到這銀杏如此牛，她看向葉蔓悠，本以為葉蔓悠會分享什么，沒想到她卻只是呆呆看向講臺。
此時的葉蔓悠卻一直無法集中注意力專心聽理論，她的目光始終黏在講臺上的班主任身上，她在回想晚上看到的那個男子如果確定是他，那他……
說起這位班主任，四十出頭的年紀，總穿著熨燙筆挺的藏青色西裝，金絲眼鏡下那雙眼睛仿佛帶著透視鏡，能精準捕捉到每個走神的學生。
雖然看著很好相處，但總給人一種神秘的感覺，興許是他經(jīng)常穿深色衣服的原因。
夏檸萌望向葉蔓悠詢問道："蔓悠，下午去圖書館自習，還是去步行街新開的手作店逛逛？"
"你去吧，我去解剖室。"
"解剖室？你去那兒做什么？"
"解剖銀杏葉。"葉蔓悠抬頭，瞳孔映著窗外的銀杏枝影，"現(xiàn)在觀察葉脈會產(chǎn)生奇妙變化，用顯微解剖刀剝離葉肉，能看見最完整的生命脈絡?！?/p>
葉蔓悠先去校園道路兩邊撿了葉片后，便前往解剖室， 她慢慢靠近，心跳卻不知為何慢慢加速。
來到解剖室，她扭動解剖室的鎖，還是打開了門，推開門的瞬間，福爾馬林的氣息裹挾著冷氣撲面而來。
葉蔓悠輕輕掩上門。
她將裝著銀杏葉的牛皮紙袋放在顯微鏡旁，指尖拂過排列整齊的解剖刀。最小號的那把刀身只有一寸長，刀鋒薄如蟬翼，是她最喜歡使用的。
戴上橡膠手套時，葉蔓悠深吸一口氣。第一片葉子平展在載玻片上，金黃的葉肉下，細密的葉脈如蛛網(wǎng)般清晰可見。解剖刀懸在葉片上方微微發(fā)顫，她努力讓自己的呼吸平穩(wěn)下來。
突然，走廊傳來腳步聲，她的手猛地一抖，刀尖在葉片上劃出一道歪斜的痕。
走廊里的腳步聲忽遠忽近，她將錄音筆攥得發(fā)潮，冰涼的金屬外殼硌著掌心。她自己都不知如何解釋，她此刻的害怕是來源于什么？
她匆匆關閉燈，躲在了窗簾后面，鑰匙轉(zhuǎn)動鎖芯的咔嗒聲讓她后背緊貼墻面，直到看見熟悉的人影實驗臺前停下——是王教授。
她深呼吸一口氣，正準備邁步出去，卻看到了一個女孩子跟隨在后，而透過那露出的縫隙，她看到了全部。
“是我?guī)湍忝?，還是你自己脫！”
“教授，我的解剖成績不會掛科了嗎？”
沒等女孩的答復，解剖室的冷光燈下，那雙手沿著天鵝頸般的曲線緩緩下移，像極了課堂上演示剝離葉肉的動作——精準、優(yōu)雅，帶著不容抗拒的壓迫感。“放心好了，不會讓你掛科的?！?/p>
葉蔓悠看著教授慢慢游走，解開女孩胸前紐扣的動作，突然想起他總說"解剖要遵循由表及里的美學"。
此刻那雙手正沿著肋骨弧度游走，如同在處理最精致的標本，而女孩顫抖的喘息聲已經(jīng)到臨界值。
“真是迷人的身體紋路，沒觀察過的，就是干凈?！蓖踅淌诳拷桥⒌亩渎_口說道。
而那女孩似乎面露痛苦，但卻也不進行任何抵抗。解剖室慘白的燈光下，女孩癱軟在不銹鋼臺面上。她微張的唇間溢出細碎嗚咽，與王教授解開皮帶扣的金屬輕響交織。
“疼——”。
“你看，花瓣凋零時也會疼，但唯有剖開花蕊，才能看清生命最隱秘的紋路，忍忍痛苦后，你會很舒服的?！?/p>
葉蔓悠緊緊靠著后面的墻，衣服卻已經(jīng)被汗打濕，她把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喉間泛起鐵銹般的腥甜。她的耳根發(fā)紅，就這樣看著眼前發(fā)生的一切。她努力讓自己不要發(fā)出聲音，這樣她才能不被發(fā)現(xiàn)。
她后悔自己早該把錄音筆打開的……一想到還要繼續(xù)待在這里，暫時不能出去，她顫抖著按下錄音筆，冰涼的按鍵聲幾乎被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吞沒。
解剖臺上突然爆發(fā)出壓抑的嗚咽，像被折斷的葉脈在夜色里滲出血液。葉蔓悠的指甲幾乎掐進掌心，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卻只能看著女孩在不銹鋼臺面上蜷縮成顫抖的銀杏葉。
“看，流血了，這是你最佳的一個生命脈路，多么完美的呈現(xiàn)，哈哈哈哈！”王教授仰頭一笑。
葉蔓悠聽后，心中一緊。
王教授說完后，把褲子一拉，看著那女孩子說道：“放心好了，不會掛科的，只不過需要你做什么，你就配合便好。”
“不是說只是一次嗎？”那女孩小聲說道。
“和我只是一次，不代表就是一次，這么完美，可不能我一人獨自觀賞?！?/p>
“教授，我不懂什么意思？”
王教授一把拉過她的手，輕輕撫摸，“總而言之，你的解剖成績會是最好的?！?/p>
那女孩就那樣匆忙離開，葉蔓悠抬頭的那一瞬間便看到那女孩裙子上的一點點血跡。如此相似的情景，竟然又上演了一次。
站了許久的她屏住呼吸忍不住挪了挪，她此時透過縫隙看到他低頭取下桌下的一閃著光亮的物件，按下后，又放回原位，而后滿意的離開。
葉蔓悠望著他轉(zhuǎn)身的背影，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直到那腳步聲漸漸遠去，她才敢大口喘氣，胸腔里緊繃的弦總算松了些。
這就像個窒息的牢籠，此刻終于有了逃脫的希望。然而，就在她暗自慶幸時，王教授忽然頓住腳步，渾濁的瞳孔猛地收縮——他死死盯著葉蔓悠的這個方向。
他剛要去進行查看之時，金屬門鎖突然發(fā)出刺耳的轉(zhuǎn)動聲。
門被推開的瞬間，夏同學拿著銀杏葉站在門口說道：“王教授，原來您在這兒！今天又在清理儀器嗎？真不巧，我本來想提前練練銀杏葉解剖的?！?/p>
王教授扶了扶金絲眼鏡，看向熱情的夏同學，嘴角扯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夏同學倒是積極，下次課正好要講解剖。既然這么有興趣，就進去練練手吧。我還有事，先走了。”話音未落，他已快步離去。
夏同學歡快地哼著小調(diào)，時不時看向外面，直到確認王教授已經(jīng)離開后，才把門緊緊關上。
“你還不打算出來，人都走了?！?/p>
葉蔓悠的指尖還在發(fā)抖，聽見夏檸萌的聲音時，膝蓋突然一軟，她癱坐在地，或許因為站得太久，此刻的腿猶如螞蟻在啃咬一般。
夏檸萌看到后，不顧自己的運動鞋帶沾著泥土，便沖過來時，"你臉色很是蒼白，你要不要喝水！"
"不用。"葉蔓悠攥緊裙擺，指甲在掌心掐出紅痕。此時陽光透過銀杏枝椏在夏檸萌臉上投下破碎的光斑，"你不是去圖書館了，為什么又會來此？"
"圖書館看了一會書后，一個人著實有點無聊了。"夏檸萌突然壓低聲音，“我出了圖書館門，剛好看到王教授往解剖室走來?！?/p>
葉蔓悠突然拉住夏檸萌的手，冰冷的手讓夏檸萌下意識瑟縮，"林洛知的死可能和王教授有關系。"
話音未落，葉蔓悠想到什么一般，突然。膝蓋的酸痛被拋諸腦后，她踉蹌著撲向墻角的實驗臺，"在這里！"她的聲音因為激動而發(fā)顫，沾著銀杏葉碎屑的手指死死摳住桌沿，"關鍵證據(jù)就在這里！"
夏檸萌順著她顫抖的指尖望去，一枚硬幣大小的微型攝像頭正幽幽閃著紅光。
"這是......針孔攝像頭？"她想起
父親調(diào)試設備時說過的話突然在耳邊回響："有了這個幫手，便能監(jiān)測你是不是好好學習，至于吉他，你好自為之。"此刻的她突然然意識到當時藏在衣柜里練吉他的自己。
葉蔓悠的聲音從頭頂飄來，帶著某種瀕臨崩潰的尖銳："你認得這個？"
"我家就裝著同款。"夏檸萌蹲下身，"我爸媽說為了督促我學習......"她突然哽住。“難道你看到了什么不該看到的……”
葉蔓悠忽然一愣，詢問道：“你說這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為什么王教授往這里來，你也要來？怕我危險？”
夏檸萌的目光游移在解剖室斑駁的墻皮上，像是在躲避某種灼熱的拷問。"別白費力氣了，就算存儲卡還在，以王教授的手段......"
葉蔓悠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林洛知跳樓那日?！?/p>
夏檸萌猛地抽回手，"現(xiàn)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萬一等會王教授回來。"她的聲音發(fā)顫，卻強撐著鎮(zhèn)定，"把銀杏標本收起來，我們走，我們一路上可以邊走邊說?！?/p>
葉蔓悠卻轉(zhuǎn)身走向解剖臺，她用鑷子夾起半片泛黃的銀杏葉，葉脈清晰如蛛網(wǎng)："你看這主脈的走向。"
“現(xiàn)在不是觀察這個的時候?！?/p>
葉蔓悠舉著銀杏葉說道：“在顯微鏡下，被解剖的標本都能被看得清清楚楚，包括這“活化石”。而正義定然也不會放過任何一人，只是時間問題而已?！?/p>
“但標本是死的，人是活著的?；钪娜怂蚕⑷f變，會讓你措手不及。”
葉蔓悠緩緩轉(zhuǎn)頭，瞳孔里映著對方驚慌失措的倒影："所以你才一直阻止我？"她的聲音輕得像在對銀杏葉說話，"從發(fā)現(xiàn)某些事情，到今天這個攝像頭......你究竟在害怕什么？"
“蔓悠，我們這事得從長計議?！?/p>
“你說我可以不可以報警？”
"報警說什么？說著名教授在空置的解剖室裝攝像頭？葉蔓悠，你不清楚王教授的人脈網(wǎng)有多深。"
“我是不知道，但我有勇氣。”
……
兩人雖爭執(zhí)很久，但他們離開解剖室，在回宿舍的路上，兩人都踩著滿地碎金般的落葉前行，枯葉在腳下發(fā)出細碎的呻吟。
一片扇形的葉子打著旋兒飄落，停在夏檸萌肩頭。
"你看這些銀杏，"葉蔓悠突然駐足，伸手接住一片墜落的葉子，“每片葉子都要經(jīng)歷霜打才能金黃。就像真相，總要有人愿意觸碰最冰冷的部分。"
夏檸萌猛地抬頭，卻撞進對方盛滿星光的眼睛。風突然大起來，卷起無數(shù)銀杏葉在她們周圍起舞，像是無數(shù)雙鼓掌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