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巴尖傳來的劇痛如同燒紅的鋼針反復穿刺神經(jīng),每一次細微的抽搐都牽扯著靈魂深處的灼燒感。林夜拖著那條被烤得焦糊卷曲、此刻還在隱隱作痛的小尾巴,用盡全身力氣將昏迷的妹妹林雪兒往自己同樣焦黑破爛的后背上挪了挪。少女冰冷的身體緊貼著他灼痛的皮膚,帶來一陣陣冰火交織的折磨。他單膝跪在冰冷潮濕的巷道石板地上,每一次急促的喘息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和皮肉焦糊氣,左臂的毒素壞死傷口麻木空洞,右肩被影狼撕裂的傷疤在動作中崩裂,滲出溫熱的血。
巷道狹窄逼仄,兩側(cè)是高聳的青灰色石墻,墻皮剝落,爬滿了滑膩的青苔。前方唯一的出口被三個高大的身影徹底堵死。統(tǒng)一的灰褐色林家護衛(wèi)勁裝,腰間挎著未出鞘的長刀,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處那如同看待待宰羔羊般的冰冷鎖定。三人站位呈犄角之勢,氣機隱隱相連,將林夜所有可能的退路徹底封死。凝氣七重的威壓如同無形的巨石,沉甸甸地壓在林夜殘破的軀體上。
是林震岳的人!比林豹更專業(yè)、更冷酷的獵犬!
“大少爺,跟我們回去?!睘槭啄莻€方臉闊口的護衛(wèi)聲音平板無波,如同念誦公文,“三長老要見你。”他枯瘦的手指已經(jīng)搭在了腰間的刀柄上,指節(jié)因蓄力微微泛白。
回去?回到刑堂?回到那個老怪物手里?回去被挫骨揚灰?
林夜布滿血污焦痕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深處,一點如同余燼復燃般的冰冷光芒緩緩亮起。他將背上妹妹冰冷的身體又往上托了托,沾滿泥污血痂的左手下意識地摸向腰間——那里空空如也!銹刀在剛才洞中混亂時遺落了!
絕望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纏緊了他的心臟。沒有刀!沒有力量!只有這具瀕臨破碎的軀殼和一個昏迷不醒的妹妹!怎么打?拿什么打?
“敬酒不吃……”方臉護衛(wèi)眼中閃過一絲不耐,搭在刀柄上的手指猛地用力!
“鏘啷!”
三道雪亮的刀光如同毒蛇出洞,瞬間撕裂了巷道內(nèi)昏暗的光線!帶著凝氣七重的凌厲刀風,毫不留情地分上中下三路,朝著林夜和他背上的林雪兒猛劈而來!刀光封死了所有閃避的空間,速度快得只留下三道殘影!
死亡的氣息如同實質(zhì)的冰水,當頭澆下!
躲不開!
硬抗?這副身體挨上一刀就得散架!
雪兒會被劈成兩半!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的瞬間!
“噗通!”
一聲沉悶的撞擊聲,極其輕微,卻異常清晰地響起!
不是刀鋒入肉!
而是林夜腳下那塊被雨水浸透、布滿滑膩青苔的石板,在他情急之下試圖后撤蹬地的瞬間……猛地一滑!
他整個人連同背上的雪兒,如同被抽掉了支撐的麻袋,不受控制地朝著左側(cè)狠狠摔去!動作狼狽到了極點!卻也……極其巧合地避開了三道刀鋒最致命的軌跡!
“嗤啦!”
“嗤啦!”
“嗤啦!”
三道雪亮的刀鋒擦著林夜后仰的脊背和雪兒垂落的發(fā)梢掠過!狠狠劈在了他剛才跪立位置后方的青石墻壁上!堅硬的石墻如同豆腐般被切開三道深痕,碎石飛濺!
林夜重重摔在冰冷濕滑的石板地上,背上的雪兒也滾落一旁,發(fā)出一聲痛苦的悶哼。巨大的沖擊力讓他眼前金星亂冒,喉嚨腥甜上涌,尾巴尖的灼痛更是鉆心刺骨!但他顧不上這些!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他的右手在摔倒時胡亂地向后撐去,試圖穩(wěn)住身體——
指尖!
觸碰到了一個冰冷、堅硬、棱角分明、帶著熟悉鐵銹腥氣的物體!
是銹刀!它不知何時,竟?jié)L落到了這里!
一股難以言喻的、如同絕境中抓住救命稻草般的狂喜瞬間沖垮了絕望!林夜甚至來不及思考這詭異的巧合,沾滿泥污血痂的右手如同鐵鉗般死死攥住了那粗糙的刀柄!
動!給我動起來!
他心中發(fā)出無聲的咆哮!所有的意志、所有的憤怒、所有的不甘,如同決堤的洪流,狠狠灌注到銹刀之中!
“嗡——!”
一聲低沉到幾乎無法聽聞、卻帶著一種被喚醒的饑餓感的刀鳴,在骨髓深處震蕩!刀柄末端那顆渾濁石珠,驟然爆發(fā)出一點微不可察的、如同深淵漩渦般的幽光!
一股冰冷滑膩、帶著鐵銹腥氣的力量,瞬間從刀柄蔓延至他整條右臂!強行接管了肌肉的控制!
林夜感覺自己像個提線木偶!身體被那股力量帶動著,在摔倒后尚未完全爬起的、極其狼狽的姿態(tài)下,右手以一種快得不可思議、卻又帶著某種詭異韻律的速度和角度,朝著距離他最近、因劈空而身體微微前傾的方臉護衛(wèi)……狠狠一掄!
不是劈砍!
更像是……一個醉醺醺的剃頭匠,拿著剃刀在客人頭上……不耐煩地隨手一刮!
動作倉促、笨拙、毫無章法!
“嗤啦——!”
一聲極其輕微、如同利剪裁開絲綢般的脆響。
時間仿佛凝固了半拍。
方臉護衛(wèi)保持著劈砍后收刀的姿勢,僵立在原地。他感覺頭頂掠過一絲極其怪異的、微不可察的涼風。緊接著,是幾縷細碎的、帶著毛囊的灰黑色發(fā)絲,慢悠悠地、打著旋兒地從他眼前飄落下來。
他下意識地抬手,摸向自己頭頂。
觸手所及……不再是以往濃密硬挺的短發(fā)質(zhì)感。
而是一片……光溜溜、如同剛剝了殼的熟雞蛋般滑膩溫熱的……頭皮!
位置……赫然在頭頂正中央!約莫三指寬,從前額一直延伸到后腦勺!與兩側(cè)依舊濃密的黑發(fā)形成了驚心動魄、荒誕絕倫的對比!一個嶄新出爐、油光锃亮的……莫西干發(fā)型!
“呃……”方臉護衛(wèi)臉上的平板表情瞬間碎裂!瞳孔因為極致的錯愕和難以置信而猛烈收縮!他死死地盯著自己手指上沾著的斷發(fā),又緩緩抬起頭,目光越過摔在地上的林夜,看向?qū)γ鎯蓚€同伴——那兩人臉上的表情同樣凝固成了石雕般的呆滯,眼睛瞪得如同銅鈴,死死盯著他的頭頂!
一股難以言喻的、如同火山噴發(fā)般的巨大羞辱感,混合著一種深入骨髓的荒謬和憤怒,瞬間沖垮了方臉護衛(wèi)所有的理智和冷酷!
“啊——?。。?!”
一聲凄厲、羞憤、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般的慘嚎,猛地從他喉嚨里爆發(fā)出來!整張方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他雙手瘋狂地抓向自己頭頂那片陌生而刺眼的光滑區(qū)域,仿佛想將那恥辱的印記硬生生挖掉!什么任務!什么命令!在這一刻都被這奇恥大辱徹底焚毀!
“噗嗤……”不知是哪個護衛(wèi),終于忍不住發(fā)出了第一聲壓抑不住的、充滿荒謬感的悶笑。
這笑聲如同點燃了火藥桶!
“混賬!給我宰了他?。 狈侥樧o衛(wèi)徹底瘋了!他雙目赤紅如同滴血,再也顧不上什么陣型配合,如同暴怒的犀牛,揮舞著長刀,帶著同歸于盡的瘋狂氣勢,朝著地上剛剛掙扎著半坐起來的林夜猛撲過去!刀鋒直取其脖頸!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另外兩名護衛(wèi)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和同伴的慘狀弄得心神劇震,下意識地緊隨其后,刀鋒再次亮起!
三道更加狂暴、卻明顯失去了章法的刀光,再次籠罩了林夜!
危險!比剛才更甚!
林夜瞳孔驟縮!銹刀的力量似乎因為剛才那“神來一刮”而再次沉寂!他只能憑借本能,拖著那條劇痛的尾巴和重傷的身體,抱著昏迷的雪兒,狼狽不堪地向旁邊翻滾!
“嗤啦!”
刀鋒擦著他翻滾的脊背掠過,帶走一片焦黑的皮肉,鮮血瞬間涌出!
然而,就在他翻滾躲避、身體與地面摩擦的瞬間!
那只緊握著銹刀的右手,再次被那股冰冷滑膩的力量猛地帶動!以一種極其刁鉆、極其詭異的角度,朝著另一名撲得最急、試圖從側(cè)翼封堵他的瘦高護衛(wèi)……同樣狠狠地、隨手一刮!
“嗤啦!”
熟悉的、如同裁紙般的脆響!
瘦高護衛(wèi)只覺得頭頂一涼!緊接著,他前沖的動作猛地僵?。∠乱庾R地抬手摸向自己的天靈蓋——入手同樣是一片光滑溫熱的頭皮!一個與方臉護衛(wèi)如出一轍、位置分毫不差、油光锃亮的……莫西干發(fā)型!
“不——?。?!”瘦高護衛(wèi)的慘嚎更加尖利!充滿了難以置信的崩潰!他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雙手死死捂住頭頂,身體因為極致的羞憤而劇烈顫抖!
最后那名圓臉護衛(wèi),看到第二個同伴頭頂那同樣刺眼的光斑,臉上的表情徹底從呆滯變成了驚恐!他前沖的腳步硬生生頓住,手中的刀都差點脫手!一種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間攫住了他!他驚恐地看著地上那個拖著焦糊尾巴、抱著昏迷少女、如同從地獄爬出來的焦黑身影,又看看兩個同伴頭頂那在昏暗巷道里閃閃發(fā)光的莫西干……一股難以言喻的、混雜著荒謬、恐懼和強烈自我保護的沖動猛地沖上頭頂!
跑!
必須離這個會剃頭的怪物遠點!
圓臉護衛(wèi)怪叫一聲,竟然不顧命令,猛地轉(zhuǎn)身,連滾帶爬地朝著巷口亡命逃去!仿佛身后有厲鬼索命!
“廢物!回來!”方臉護衛(wèi)和瘦高護衛(wèi)同時發(fā)出暴怒的嘶吼,但他們的心神早已被頭頂?shù)钠鎼u大辱徹底攪亂!動作遲滯,靈力紊亂!
機會!
林夜眼中厲色一閃!他不再猶豫!用盡剛剛恢復的一絲力氣,猛地從地上彈起!右手依舊死死攥著那柄詭異的銹刀,左手抱著昏迷的雪兒,拖著那條劇痛的尾巴,朝著與圓臉護衛(wèi)逃跑相反的方向——巷道深處那片更加幽暗的、堆滿雜物的死角,亡命般撲去!
身體撞開一堆廢棄的破筐爛桶,激起漫天灰塵和腐爛的氣味。他抱著雪兒,蜷縮進最深處、被巨大破舊木箱和雜物遮擋的陰影里,死死屏住呼吸。
巷道中,只剩下方臉護衛(wèi)和瘦高護衛(wèi)那充滿了羞憤、暴怒和崩潰的咆哮,以及他們互相看到對方頭頂那閃閃發(fā)光的莫西干發(fā)型時,發(fā)出的更加絕望和互相傷害的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