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黃昏時分。我們站在一座巍峨關(guān)隘前——獅心關(guān)，西方王國的東大門。
夕陽如血，將整座關(guān)隘染成金紅色。高聳的城墻上，獅心王國的旗幟迎風(fēng)飄揚——金色雄獅踏立于猩紅底色之上，威嚴而驕傲。城墻上的士兵們身著亮銀鎧甲，長矛如林，在落日余暉中閃爍著冰冷的光芒。
"真是壯觀。"我不由感嘆。
"獅心王國以軍事力量著稱。"卡修斯說道，眼中流露出復(fù)雜的情緒，"這里的每一個士兵都經(jīng)過嚴格訓(xùn)練，每一寸城墻都固若金湯。"
"聽你的語氣，似乎很熟悉這里？"艾拉瑞爾敏銳地察覺到什么。
卡修斯沉默片刻："我曾在這里服役三年。"
我們都驚訝地看著他。這位圣騎士從未提起過自己的過去。
"那是……十年前的事了。"他的聲音很輕，像是在訴說別人的故事，"那時的我，相信騎士精神能夠改變世界，相信正義必將戰(zhàn)勝邪惡。直到……"他沒有說下去，但眼中的黯淡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
"往事不必重提。"墨淵長老溫和地說，"重要的是現(xiàn)在。我們需要通過這道關(guān)隘。"
確實，獅心關(guān)是進入西方腹地的必經(jīng)之路。繞道的話，要多走至少半個月，而且要穿越更加危險的蠻荒之地。
"我去交涉。"塞琳娜突然說道。我們都詫異地看著她。暗夜精靈向來不喜歡拋頭露面，更別說主動與人類官方打交道了。
"別這么看著我。"她撩了撩紫色的長發(fā)，"獅心關(guān)的守將我認識。準確說，他欠我一個人情。"
"哦？"圖蘭來了興趣，"什么人情？該不會是……"
"閉嘴。"塞琳娜瞪了他一眼，"不是你想的那種。五年前，我救過他的命。"
她轉(zhuǎn)身向關(guān)門走去，身影逐漸融入漸深的暮色中。
"等等，"我叫住她，"需要我們做什么嗎？"
她回頭，紫眸中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裝作普通的旅行者就好。特別是你，"她看著我，"收斂你的時間之力。這里的魔法探測水晶很敏感。"
說完，她徹底消失在陰影中。我們在原地等待。夜幕漸漸降臨，關(guān)隘上的火把一盞盞點亮，如同夜空中的星辰。
"她不會有事吧？"米拉有些擔(dān)心。
"放心。"艾拉瑞爾說，"塞琳娜的能力你們都見識過。如果連她都搞不定，我們硬闖也沒用。"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城門處傳來動靜。厚重的城門緩緩打開一道縫隙，一個身著軍官服飾的中年男人走了出來。他面容剛毅，留著精心修剪的胡須，但眼角的皺紋和略顯疲憊的神色暴露了他的真實年齡。
"諸位就是塞琳娜女士的朋友？"他的聲音沙啞，帶著軍人特有的干練。
"是的。"卡修斯上前一步。軍官的目光在卡修斯身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圣騎士？真是稀客。請跟我來吧。"他領(lǐng)著我們從側(cè)門進入關(guān)隘。一路上，我注意到他走路時右腿有些不自然，應(yīng)該是舊傷。
"恕我直言，"軍官邊走邊說，"最近邊境不太平。帝國的探子、北方的間諜，還有各種江湖人士，都在四處活動。如果不是看在塞琳娜女士的面子上……"
"我們明白。"墨淵長老說，"只是借道而過，不會給您添麻煩。"
軍官點點頭，將我們帶到一處偏僻的院落："今晚就在這里休息吧。明天一早，我會安排你們從西門離開。"
"多謝。"
"不必。"他的表情變得復(fù)雜，"是我欠塞琳娜女士的。五年前，如果不是她……"
他搖搖頭，轉(zhuǎn)身要走，卻被卡修斯叫住。
"萊恩德隊長。"
軍官猛地轉(zhuǎn)身，不可置信地看著卡修斯："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卡修斯摘下兜帽，露出金色的短發(fā)和那張英俊卻帶著滄桑的臉："好久不見，老朋友。"
"卡修斯？！"萊恩德瞪大眼睛，"真的是你？可是……可是你不是……"
"死了？"卡修斯苦笑，"差一點。"
兩人相對無言，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進來說話吧。"最后，萊恩德嘆了口氣。
院落中的房間簡樸但整潔，看得出經(jīng)常有人打掃。
我們圍坐在桌前，萊恩德親自倒茶。他的手有些顫抖，顯然內(nèi)心并不如表面那般平靜。
"十年了。"他坐下后，盯著杯中的茶水，"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我也以為自己會死在那里。"卡修斯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得讓人心疼。
"那件事之后，所有人都在找你。"萊恩德說，"團長親自帶隊搜索了三個月，但是……"
"我知道。"卡修斯打斷他，"我一直在逃避，不想面對任何人。直到遇到了他們。"
他看了我們一眼，眼中有了些溫度。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我忍不住問道，"十年前的事？"
卡修斯和萊恩德對視一眼，最后還是卡修斯開口了。"十年前，我是獅心王國圣殿騎士團最年輕的小隊長。"他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那時的我，滿腦子都是騎士精神和正義。"
"直到那個冬天。"他停頓了一下，仿佛在整理痛苦的記憶。
"邊境的一個村莊遭到異族襲擊，我奉命帶隊前去救援。當(dāng)我們趕到時……"他的拳頭握緊，指節(jié)發(fā)白。
"村子已經(jīng)被屠戮一空。男人、女人、老人、孩子……無一幸免。那場面……"
"夠了。"萊恩德低聲說，"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不。"卡修斯搖頭，"我需要說出來。"
他深吸一口氣，繼續(xù)道："我們追蹤那些異族，終于在一個山谷里追上了他們。戰(zhàn)斗很激烈，但我們占據(jù)優(yōu)勢。就在即將全殲他們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秘密。"
"那些'異族'的首領(lǐng)摘下了面具。他是人類，而且……是王國的貴族。"
房間里陷入死寂。
"整個襲擊都是偽裝的。"卡修斯的聲音變得冰冷，"那個貴族覬覦村子下面的礦脈，但村民不愿搬遷。所以他買通了一些亡命之徒，偽裝成異族進行屠殺。"
"最諷刺的是，他還是出資支持騎士團的'善心貴族'之一。"
"你殺了他？"圖蘭問道。
"我想殺。"卡修斯苦笑，"但我的副手阻止了我。他說這件事牽涉太大，如果揭露出去，會動搖王國的根基。"
"所以你選擇了沉默？"艾拉瑞爾問。
"不。"卡修斯搖頭，"我選擇了最愚蠢的做法——單槍匹馬去找國王告狀。"
萊恩德痛苦地閉上眼睛："那是個陷阱。"
"是的。"卡修斯點頭，"在去王都的路上，我遭到了伏擊。不是異族，而是……王國的暗殺部隊。"
"如果不是我拼死突圍，如果不是圣光的庇護，我早就死了。"
"但比死亡更痛苦的，是信仰的崩塌。"他看著自己的手，"我一直相信的正義，我誓死守護的王國，竟然……"
"所以你選擇了流浪。"墨淵長老輕聲說道。
"三年。"卡修斯說，"我在大陸上流浪了三年，像個行尸走肉。直到在一個小酒館里，聽到了關(guān)于命運之子的傳說。"他看著我："我想，如果這個世界真的要改變，或許應(yīng)該從你開始。"
沉默再次籠罩著房間。
最后，還得是萊恩德打破了沉默："你恨我嗎？當(dāng)年，我沒有站出來支持你。"
"不恨。"卡修斯搖頭，"你有家人要養(yǎng)，有士兵要帶。你的選擇我理解。"
"但你還是離開了。"
"因為我無法再穿著那身鎧甲，說著正義的口號，卻對真相視而不見。"卡修斯站起身，"就像現(xiàn)在，這座雄偉的關(guān)隘下面，還埋葬著多少見不得光的秘密？"
萊恩德無言以對。
這時，塞琳娜的聲音從陰影中傳來："敘舊結(jié)束了嗎？我們有麻煩了。"
她的身影逐漸顯現(xiàn)，臉色不太好看。
"什么麻煩？"艾拉瑞爾立即問道。
"有人認出了卡修斯。"塞琳娜說，"消息已經(jīng)傳出去了。最多一個時辰，王國的追兵就會趕到。"
"該死！"萊恩德猛地站起，"是誰？"
"你的副官。"塞琳娜冷笑，"看來你這個守將當(dāng)?shù)貌辉趺礃?，連身邊人都管不住。"
萊恩德的臉色變得鐵青。
"我們必須立即離開。"墨淵長老當(dāng)機立斷。
"來不及了。"塞琳娜搖頭，"所有出口都被封鎖了。除非……"
"除非什么？"
她看向萊恩德："除非你愿意幫我們。"
萊恩德陷入了痛苦的掙扎：幫助卡修斯，意味著背叛自己效忠的王國；不幫，意味著背叛自己的良心和昔日的友誼。
"我……"
"你不必為難。"卡修斯打斷他，"我們自己想辦法。"
"不。"萊恩德突然抬起頭，眼中有了決斷，"夠了。十年前我選擇了沉默，結(jié)果讓你承受了所有。這一次……"
他深吸一口氣："這一次，我選擇站在正確的一邊。"
"萊恩德……"
"別說了。"他轉(zhuǎn)身向外走去，"給我半個時辰，我去安排。"
門關(guān)上后，圖蘭哼了一聲："真的能相信他嗎？"
"能。"卡修斯毫不猶豫地說，"萊恩德是個好人，只是被現(xiàn)實磨平了棱角。但在關(guān)鍵時刻，他不會讓人失望的。"
"希望你的判斷是對的。"塞琳娜說著，開始檢查她的裝備，"不過我們最好做兩手準備。"
接下來的半個時辰無比漫長。我們都在做戰(zhàn)斗準備。艾拉瑞爾檢查箭矢，圖蘭活動著手腕，米拉輕聲哼唱著某種戰(zhàn)歌。墨淵長老閉目養(yǎng)神，看似平靜，但我能感覺到他體內(nèi)的魔力在緩緩流轉(zhuǎn)。我則在努力控制自己的緊張。雖然經(jīng)歷了這么多，但面對一整個關(guān)隘的軍隊，還是讓人心里沒底。
"別擔(dān)心。"米拉突然說道，"我有預(yù)感，今晚不會有大規(guī)模戰(zhàn)斗。"
"你看到了什么？"
"不是看到，而是感覺到。"她的眼神有些飄渺，"命運的河流在這里出現(xiàn)了分支，但無論哪條支流，都不是血流成河的景象。"
她的話讓我稍微安心了些。終于，腳步聲響起。萊恩德回來了，而且不是一個人。跟在他身后的，是十幾個全副武裝的士兵。
"叛徒！"圖蘭立即握緊戰(zhàn)錘。
"等等。"卡修斯阻止了他。
因為那些士兵沒有拔出武器，而是單膝跪地。
"隊長！"為首的一個年輕士兵激動地說，"真的是您！兄弟們都以為您死了！"
"格雷？"卡修斯驚訝地認出了他，"你怎么……"
"十年前您救過我的命。"格雷說道，"從那以后，我就發(fā)誓要成為像您一樣的騎士。"
"還有我們。"其他士兵紛紛開口。
"隊長，您是被冤枉的，兄弟們都知道。"
"這些年，我們一直在等您回來。"
"只要您一聲令下，我們這就跟您走！"
看著這些年輕的面孔，卡修斯的眼眶濕潤了。
"傻瓜們。"他哽咽道，"跟著我，你們就再也回不來了。"
"那又怎樣？"格雷站起身，"當(dāng)騎士不就是為了守護正義嗎？如果連真相都不能說出口，那這身鎧甲穿著還有什么意義？"其他士兵紛紛點頭。
萊恩德嘆了口氣："這些都是當(dāng)年你的部下，或者是他們的徒弟。這些年，他們一直沒有忘記你。"
"所以你召集了他們？"
"他們有權(quán)知道真相。"萊恩德說，"也有權(quán)做出自己的選擇。"
"可是這樣一來，你也……"
"我早就厭倦了。"萊恩德苦笑，"每天看著那些貴族的嘴臉，執(zhí)行那些見不得光的命令。如果不是為了養(yǎng)活手下的兄弟們，我早就……"
他搖搖頭："現(xiàn)在，是時候做出改變了。"
"計劃是什么？"艾拉瑞爾問道。
"西門的守衛(wèi)會在午夜換班。"萊恩德說，"那是最好的機會。格雷他們會制造一些混亂，吸引注意力。我們趁機從密道離開。"
"有密道？"
"每個要塞都有。"萊恩德露出一個神秘的笑容，"只是很少有人知道具體位置。"
計劃定下，我們開始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