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大陸，帝國邊陲，銀沙鎮(zhèn)，帝歷3847年仲夏。
我在夢中墜落。
不，不是墜落，是飛翔，或者說是飄浮。我懸浮在一片混沌的虛空中，周圍既非黑暗也非光明，而是一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存在"。
那是一切色彩的疊加，又是所有色彩的消失；是永恒的靜止，又是瘋狂的流動。
我想要呼喊，卻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嘴巴；想要掙扎，卻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身體。只是一個意識，一個念頭，漂浮在這太初的混沌之中。
突然，混沌中出現(xiàn)了三個巨大的身影。
第一個身影如山岳般穩(wěn)固，周身環(huán)繞著金色的光輝，每一個動作都帶著不可違抗的威嚴。
它開口了，聲音像是億萬道雷霆同時炸響："我是秩序，我是規(guī)則，我是一切的開始與終結。"
第二個身影如深淵般幽暗，形體不斷變化，時而是人形，時而化作千百種怪異的形態(tài)。
它的聲音像是無數(shù)靈魂在哭泣："我是混亂，我是自由，我是不死的變化與可能。"
第三個身影靜立不動，仿佛一座永恒的雕像。
它不說話，只是存在著，但那種存在本身就是一種宣言——不變，不滅，永恒，凝固的完美。
三個身影開始戰(zhàn)斗。那不是凡人能夠理解的戰(zhàn)斗。
沒有刀劍碰撞，沒有魔法轟鳴，只有概念與概念的碰撞，意志與意志的角力。每一次碰撞都創(chuàng)造出無數(shù)個宇宙，又在瞬間將其湮滅。
我感到自己的意識在這種碰撞中幾乎要被撕碎。
就在我以為自己要徹底消散的時候，那個秩序的化身轉向我，它盯著我，緩緩開口："你來了。"
"我......我是誰？"我聽到自己在問，盡管我并沒有嘴巴。
"你是被選中之人。"秩序化身說，"你將面臨和我一樣的選擇：是維護永恒的秩序，還是任由混沌吞噬一切？"
"我不明白......"
"你會明白的。"秩序化身舉起手，手中出現(xiàn)了一個完美的圓環(huán)，散發(fā)著七彩的光芒，"當你觸碰到它的時候，你就會明白一切的代價。"
圓環(huán)開始旋轉，越轉越快，光芒越來越盛。我感到一股不可抗拒的吸引力，伸出手，不，是伸出意識，想要觸碰那個環(huán)。
就在即將觸碰的瞬間，混沌化身發(fā)出了凄厲的笑聲："愚蠢！你以為秩序是救贖？秩序只是更精致的牢籠！"
永恒化身終于動了，它的聲音古老而疲憊："都沒有意義。一切終將歸于靜止。"
三種聲音交織在一起，形成了可怕的轟鳴。我感到自己的意識被撕成無數(shù)碎片，每一片都映照著不同的未來。
我看到自己站在尸山血海之上，手持完整的神環(huán)，眼中卻只有死寂；
我看到世界在混沌中消融，所有生命在瘋狂中狂歡著走向滅亡；
我看到一切都化作永恒的雕像，時間停止，萬物凝固，宇宙變成一個巨大的墳墓......
"不！"我驚叫著醒來。
"做噩夢了？"
熟悉的聲音讓我瞬間回到現(xiàn)實。
我大口喘著氣，汗水浸透了粗布衣衫。
陽光透過窗戶的油紙照進來，照亮了這間簡陋但整潔的小屋。
我叫張晨煜，是鐵匠的兒子。
說話的是我的父親張鐵山，一個魁梧的中年漢子，常年打鐵讓他的手臂肌肉虬結，臉上總是帶著憨厚的笑容。此刻他正站在床邊，手里端著一碗清水。
"爹......"我接過水碗，大口喝了幾口，"我夢到了......很奇怪的東西。"
"夢就是夢，別當真。"張鐵山拍了拍我的肩膀，"快起來吧，今天鎮(zhèn)長要的那批農(nóng)具還沒打完呢。你昨天不是說要幫我打造那把鐮刀嗎？"
我點點頭，努力將那個詭異的夢境拋在腦后。
是啊，我只是銀沙鎮(zhèn)一個普通的鐵匠學徒，父親的手藝在十里八鄉(xiāng)都有名氣，我這輩子最大的愿望就是繼承父親的鐵匠鋪，娶鄰家的小蕓為妻，平平安安過一輩子。
什么神環(huán)，什么選擇，什么命運之子......那些都是說書先生編出來騙小孩的故事。
我很快洗漱完畢，跟著父親來到鐵匠鋪。爐火已經(jīng)生起，橘紅色的火光映照著滿墻的鐵器。我熟練地拿起錘子，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當！當！當！"
有節(jié)奏的打鐵聲在清晨的小鎮(zhèn)上響起。
銀沙鎮(zhèn)不大，從東到西不過三條街，常住人口不到兩千。它位于帝國最西部的邊境，再往西就是茫?；哪?，據(jù)說翻過荒漠就是西方諸國的地界。
正因為地處偏僻，這里反而成了東西商道上的一個重要補給點。每個月都有幾支商隊經(jīng)過，給這個平靜的小鎮(zhèn)帶來一些外界的消息。
"晨煜，力道要穩(wěn)！"張鐵山在一旁指點，"打鐵如做人，心浮氣躁是打不出好鐵的。"我調(diào)整呼吸，讓錘子的每一次落下都恰到好處。
在有節(jié)奏的敲打中，漸漸忘記了那個令人不安的夢境。
只是每當錘子落在鐵塊上濺起火星的時候，那些火星在空中停留的時間似乎比平常長了那么一瞬......
正午時分，一支奇特的隊伍進入了銀沙鎮(zhèn)。說它奇特，是因為這支隊伍的構成太過復雜。
打頭的是一隊身穿帝國軍服的士兵，但他們的鎧甲上都刻著奇怪的符文；中間是幾輛華麗的馬車，車簾緊閉，看不清里面坐的是什么人；最后面跟著一群穿著黑袍的人，他們走路沒有聲音，仿佛是飄在地上的幽靈。
小鎮(zhèn)的居民們都探出頭來觀看。
在這個偏僻的地方，很少能見到如此豪華的隊伍。
"應該是京城來的老爺！"有人小聲說。
"看那些符文，像是皇家術士團的標記。"另一個見多識廣的商人說道。
"他們來我們這種小地方做什么？"
議論聲漸漸響起，但當那些黑袍人轉過頭來的時候，所有人都閉上了嘴。
那些兜帽下的臉蒼白得不像活人，眼睛里閃爍著詭異的光芒。
隊伍在鎮(zhèn)中心的廣場上停下。
一個穿著華貴長袍的中年男子從馬車里走出來，他有著典型的帝國貴族的傲慢神態(tài)，下巴微微揚起，目光掃過四周的時候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
"鎮(zhèn)長何在？"他冷冷地問道。
老鎮(zhèn)長連忙小跑過來，腰彎得幾乎成了直角："小人就是鎮(zhèn)長，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本官乃帝國秘法司司正云中燕。"中年男子拿出一塊令牌，上面的龍紋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奉陛下密令，來此地調(diào)查一件要事。"
秘法司！
知道這個部門的人都倒吸一口涼氣。那是帝國專門處理超自然事件的機構，據(jù)說里面的術士都掌握著常人難以想象的力量。
他們很少在公開場合露面，一旦出現(xiàn)，必定有大事發(fā)生。
"不知......不知大人要調(diào)查什么？"老鎮(zhèn)長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問。
云中燕沒有回答，而是閉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詞。他身邊的一個黑袍人取出一個奇怪的羅盤，羅盤的指針瘋狂地轉動著。
突然，云中燕睜開眼睛，目光銳利地掃向人群："昨夜子時，此地可有異象？"
鎮(zhèn)民們面面相覷。昨夜？似乎一切如常啊。
"回......回大人，"老鎮(zhèn)長想了想，"昨夜風平浪靜，小人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
"是嗎？"云中燕冷笑一聲，"靈能探測儀顯示，昨夜子時，此地出現(xiàn)了極強的時空波動。那種波動......只有神器現(xiàn)世才會產(chǎn)生。"
神器？！那不是傳說中的東西嗎？
"所有人聽著，"云中燕提高聲音，"本官現(xiàn)在征用整個銀沙鎮(zhèn)。從現(xiàn)在開始，任何人不得離開鎮(zhèn)子。我們會挨家挨戶搜查，直到找到那件神器為止。"
"誰若敢私藏不報......"他頓了頓，嘴角露出一絲殘忍的笑容，"誅九族！"
人群中發(fā)出驚恐的低呼。
站在鐵匠鋪門口的我感到心臟猛地一跳。不知為何，聽到"神器"兩個字的時候，我腦海中浮現(xiàn)出了夢中那個七彩圓環(huán)的影子。
搜查從東街開始……
從白天一直查到了黑夜……
月光灑下，士兵們粗暴地舉著火把，踹開每一扇門，翻箱倒柜，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哭聲、怒罵聲、哀求聲此起彼伏，但在冰冷的刀劍面前，所有的反抗都是徒勞的。
那些黑袍術士手持各種奇怪的法器，在每一間屋子里進進出出。有時候，他們會突然停下，對著某個看似普通的物件念咒，然后搖搖頭繼續(xù)前進。
"爹，他們在找什么？"我小聲問道。
父親的臉色很凝重："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晨煜，一會兒他們來的時候，你什么話都別說，一切由爹來應付。"
"可是......"
"沒有可是！"父親難得地嚴厲起來，"記住，我們只是普通的鐵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沒見過。"
我還想說什么，但看到父親嚴肅的表情，只能把話咽了回去。
搜查的隊伍越來越近，已經(jīng)能聽到隔壁鄰居的驚叫聲了。
我的手心開始冒汗，那個夢境又浮現(xiàn)在腦海中。
難道......難道那不只是一個夢？
"砰！"
鐵匠鋪的大門被粗暴地踹開。幾個士兵沖進來，二話不說就開始翻找。
鐵器被扔得叮當作響，煤炭撒了一地。
"大人，我們只是普通的鐵匠......"父親賠著笑臉上前。
"閉嘴！"帶隊的士兵隊長一把推開他，"搜！仔細搜！特別是地下，別放過任何可能存在的密室！"
這時，一個黑袍術士走了進來。
他一進門，手中的羅盤就開始微微顫動。
"有反應！"術士激動地說。
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
云中燕大步走進來，接過羅盤仔細查看："的確有殘留的靈能波動，雖然很微弱，但......"
他的目光在鐵匠鋪內(nèi)掃視，最后定格在我身上。
"你，過來。"
我的心臟狂跳，但還是硬著頭皮走上前。
云中燕繞著他轉了一圈，眼中閃爍著探究的光芒："有意思，一個普通的鐵匠學徒，身上竟然有如此純凈的靈能波動。告訴我，你昨夜做了什么？"
"我......我只是睡覺......"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顫抖。
"睡覺？"云中燕冷笑，"那你來解釋解釋，為什么靈能探測儀在你身上的反應最強烈？"
"我不知道大人在說什么......"
"不知道？"云中燕突然出手，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一股冰冷的能量瞬間侵入我的身體，"讓我看看你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劇痛傳來，我感覺自己的血液都要被凍結了。
就在這時，我體內(nèi)又涌起一股溫暖的力量，將那股冰冷的能量徹底驅(qū)散。
"什么？！"云中燕大驚，連忙松開手后退幾步。
我的手掌上，出現(xiàn)了一道金色的烙印，正在緩緩消退。
"時間之力......這是時間之力！"一個黑袍術士失聲叫道。
云中燕的眼中閃過貪婪的光芒，他張開大嘴："原來如此，神器已經(jīng)選擇了宿主。小子，你最好老實交代，神器在哪里？"
"我真的不知道您在說什么！"我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什么神器，什么時間之力，我完全一頭霧水。
"還在狡辯！"云中燕怒了，"來人，把他給我拿下！用搜魂術，我就不信撬不開他的嘴！"
"住手！"父親沖上前，擋在兒子身前，"大人，我兒子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您要找什么東西，沖我來！"
"爹！"
"滾開！"云中燕一揮手，一股無形的力量將父親掀飛出去，重重砸在墻上。
"爹！"我想要沖過去，卻被幾個士兵死死按住。
父親吐出一口血，艱難地爬起來："求求您......放過我兒子......他真的是無辜的......"
"無辜？"云中燕冷笑，"在神器面前，沒有人是無辜的。來人，把這個老東西也抓起來。我倒要看看，是兒子的命重要，還是秘密重要！"
"不！"我拼命掙扎，但凡人的力量怎么可能對抗訓練有素的士兵？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吼！"
一聲獸吼突然從鎮(zhèn)外傳來，震得整個銀沙鎮(zhèn)都在顫抖。
那是一種從未聽過的吼聲，低沉、狂暴，帶著讓人本能恐懼的氣息。
"是......是什么東西？"一個士兵顫聲問道。
"是亞人?"云中燕頓了頓，閉上眼睛，又猛地張開，臉色驟變，“不對！還有異族！該死！他們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話音未落，又是幾聲獸吼響起，這次更近了。
地面開始震動，仿佛有什么龐然大物正在接近。
"列陣！準備戰(zhàn)斗！"士兵隊長大喊。
已經(jīng)太遲了。
鎮(zhèn)子的西門突然爆裂，木屑橫飛。
一個巨大的身影沖了進來，那是一頭足有三米高的獸人，渾身長滿黑色的鬃毛，獠牙外露，雙眼血紅。它手持一把比人還高的巨斧，每一步都讓大地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