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頭猛吸面條,耳朵卻燒得通紅。
她瘦削的臉頰卻鼓得像包子,嚼得飛快,仿佛餓極了的樣子。
“我們算幸運,還有剩飯剩菜。”
她灌下一大口湯,抹了抹嘴。
“我每月只做一次飯,凍冰箱吃一個月。
往常這時候早該見底了。
哎,等智能家用機器人出來了,我連米飯都懶得煮了。
科技進步讓人越來越懶咯!”她勺子敲著鍋邊,叮叮當(dāng)當(dāng)。
他偷眼瞥向廚房——水槽邊堆著燒焦的鍋底殘渣,煤氣灶上的油漬結(jié)成了黑圈。
角落里立著便利店常見的銀色大微波爐,門上還貼著促銷廣告。
垃圾桶里果然塞滿了外賣袋——拉面盒、咖喱飯空盒、速食湯包,泡面袋子歪歪扭扭地露出半截。
微波爐“?!钡囊宦?,冷米飯終于熱了,她扒拉兩口,繼續(xù)埋頭吃面。
窗外寒風(fēng)呼嘯,玻璃震得嘩嘩響,可廚房里熱氣騰騰,辣味嗆人,卻莫名暖烘烘的。
“這對我來說沒什么不同嗎?……”他低頭喃喃,手指無意識地?fù)钢澘p。
一日三餐?他從沒真正體會過“吃飯”的概念。
能填肚子的東西都往嘴里塞過——路邊攤的剩菜、別人丟棄的水果,甚至半瓶發(fā)酸的酒。
“嗯,估計這家店也開不了門了……”他咽下后半句話,盯著窗外肆虐的暴風(fēng)雪。
氣象局說雪要下到半夜,風(fēng)刮得窗框咔咔作響。
“……看來今晚是出不去了?!?/p>
他縮了縮脖子,喉嚨發(fā)緊。
“要是你想吃點別的,雪停前也只能湊合吃拉面了。
行嗎?”女人攪著鍋里的面條,熱氣熏紅了臉。
他愣了幾秒,才磕磕絆絆點頭:“……嗯,可以的。
”雪粒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他忽然覺得心里一塊石頭落了地——至少不會被突然趕出去,無處可去。
可這種慶幸又讓他莫名煩躁,自己竟淪落到要靠別人施舍一碗面。
女人已經(jīng)“啪”地撕開拉面盒,湯料包“咚”一聲扔進沸水,面條“唰”地滑入鍋,兩顆雞蛋“咔”地敲開,蛋黃濺入紅油翻滾的湯里。
“閔智杰?!?/p>
女人突然叫他,嚼著面條含糊不清。
他猛地抬頭,對上的卻是一雙瞇成月牙的眼睛,像貓似的透著股狡黠。
她嘴角翹起,湯碗端得老高,咕咚咕咚灌下大半碗辣湯:“就這破屋子,普通一餐,我可沒覺得自己多慷慨。
”他攥著筷子的手緊了緊,喉頭滾動:“要不是你……我可能已經(jīng)凍死在街上了……”聲音輕得像雪片。
“那你要感恩,就自己洗碗?!?/p>
女人咽下面條,腮幫子鼓鼓的,突然用筷子指了指他。
他盯著她嘴角的油漬,耳根莫名發(fā)燙。
窗外風(fēng)聲更兇了,窗框震得嘩嘩響,女人卻麻利地撕膠帶封窗縫,膠帶“嘶啦”一拉,粘得嚴(yán)實。
風(fēng)嗚咽著鉆不進屋,屋里只剩拉面辛辣的香氣和兩人吞咽的聲響。
暴風(fēng)雪果然拖到深夜。
女人拽過筆記本電腦噼里啪啦敲一陣,又對著手機嘰里咕嚕說幾句,最后索性往床上一癱,耳機罩住半張臉。
他蜷在角落看電視,雪花屏閃得心煩。
女人時而摘耳機扒拉兩口冷飯,時而對著屏幕皺眉,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節(jié)奏里。
直到肚子咕咕叫,她才突然扯下耳機:“吃飯吧!”他愣住——這人明明一直自顧自忙活,這會兒倒像沒事人似的招呼他。
她“蹭”地站起身,鍋碗瓢盆一陣響動。
水壺“咕嘟咕嘟”灌滿水,電磁爐“嗡”的一聲亮紅燈,面條“嘩”地沖進沸水。
他盯著她忙碌的背影,鍋鏟敲鍋沿的節(jié)奏亂得慌。
“過來坐!”她扯了張椅子,面條“滋啦”盛進碗,熱氣撲得他睫毛沾了水珠。
兩人擠在窄桌邊,碗挨碗。
她順手把剩下的新牙刷“啪”地擱他面前:“湊合用!”他捏著塑料柄,牙膏沫子還黏在上面,喉嚨哽了句“謝謝”沒出聲。
電視雪花屏閃得刺眼,九點新聞?wù)吨ぷ雍埃骸癤X路段積雪塌方!XX區(qū)電線遭暴風(fēng)雪損毀……”狂風(fēng)裹雪撞窗的動靜,活像新聞畫面鉆進了屋里。
突然,“啪嗒”一聲,屏幕黑了。
燈管閃了兩下,“咔”地徹底熄了。
“停電了?”他脫口問,聲音卡在喉嚨里。
黑暗稠得像墨,連呼吸都黏滯起來。
“嗯……管理處說,有個瘋子開車撞斷電線桿了。”
她摸黑掏出手機,藍光“唰”地亮起,照得她半張臉陰森森的。
他縮在光暈邊緣,瞧見她眉間擰成了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