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梧桐的意識徹底融入這具名為葉梧桐的身體時,正是午后。
陽光透過糊著舊報紙的木窗欞,在坑洼的土炕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空氣中除了泥土和柴火味,還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藥苦味——那是原主病逝前,鄰居王嬸好心熬煮的草根湯,卻終究沒能留住這條年輕的性命。
她撐著還有些虛軟的身子坐起,目光先掃過屋內(nèi)唯一的舊木柜。
原主的記憶碎片告訴她,父母的遺物和些許家當(dāng)都收在那里。
梧桐挪到柜子前,拉開吱呀作響的抽屜,里面果然整齊疊放著一個藍布包裹。
打開包裹,首先是兩本紅皮證書,分別是父母的烈士證明和軍人身份證明,紙張邊緣已有些磨損,卻依舊被小心保存著。
證書下方,是一個用油布層層裹緊的小包。
梧桐解開油布,里面露出一沓人民幣和一個小小的布票夾。
她數(shù)了數(shù),人民幣足足有五百張十元大鈔,加起來正好五千塊。
在這個工人月薪普遍只有三四十塊的年代,這無疑是一筆巨款。
梧桐挑了挑眉,原主父母看來是立下過不小功勞的軍人,這筆錢應(yīng)是撫恤金加上多年的積蓄。
除了現(xiàn)金,布票夾里還有不少布票、糧票、油票、糖票……零零總總,種類繁多,大多是全國通用和地方發(fā)放的定量票據(jù)。
“好家伙,小萌,”梧桐在心底嘖嘖稱奇,“原主這家底,放七零年代也算‘小富翁’了。不過這錢和票,可得好好利用起來?!?/p>
“那是當(dāng)然,主人,”小萌的聲音帶著雀躍,“七零年代物資匱乏,這些票證可都是硬通貨!等咱們囤滿一空間的七十年代‘特產(chǎn)’,回去看都覺得有意思!”
梧桐點頭,將錢和票證仔細收好,只在貼身口袋里放了少量現(xiàn)金和幾張常用票證,其余的則悄悄收進了鴻蒙珠的靜止倉庫——那里最安全,時間靜止,不怕受潮蟲蛀。
接下來幾日,梧桐便開始了低調(diào)的“養(yǎng)身”計劃。
她借口身體虛弱,深居簡出。
每天清晨,趁天色未亮,她會偷偷用一個小陶碗從鴻蒙珠內(nèi)引出幾滴靈泉水,兌在涼開水中喝下。
靈泉水入口甘甜,化作一股暖流瞬間走遍四肢百骸,原本虛弱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fù)著生機,臉色漸漸有了血色,眼神也變得清亮。
此外,她還從鴻蒙珠的靈草區(qū)挑了幾株看似普通、卻有固本培元功效的“凝氣草”。
她將草葉搗碎,混入少量玉米面中,做成一個個小小的窩頭。
這些窩頭看似普通,卻蘊含著微弱的靈氣,每日食用,不僅果腹,更能潛移默化地滋養(yǎng)這具孱弱的身體。
期間,鄰居王嬸幾次上門探望,送來了幾個紅薯和一把青菜。
王嬸是個熱心腸的中年婦女,操著一口地道的海城方言,拉著梧桐的手直掉眼淚:“梧桐啊,你這孩子命苦,以后有啥難處就跟嬸說,千萬別自己扛著……”
梧桐依著原主記憶里的乖巧模樣,紅著眼圈點頭道謝,言語間透著恰到好處的依賴和感激,哄得王嬸直夸她“懂事”。
送走王嬸后,梧桐靠在門板上,無奈地對小萌說:“這年代的鄰里情,倒是淳樸得讓人有點不習(xí)慣?!?/p>
“主人你就享受吧,”小萌說,“以后說不定還能從王嬸這兒打聽不少消息呢。”
身體漸漸好轉(zhuǎn),梧桐覺得不能再窩在家里。
她需要了解這個世界的具體物價,更重要的是——開始她的囤貨大計。
這日上午,梧桐換上原主唯一一件打了補丁卻還算干凈的藍布褂子,梳了個簡單的麻花辮,揣著幾塊錢和幾張糧票、布票,第一次走出了位于海城老城區(qū)的胡同。
海城是個沿海城市,但七十年代的城區(qū)遠不如后世繁華。
街道是坑洼的土路,兩旁是低矮的磚房或土坯房,偶爾駛過一輛叮當(dāng)作響的二八自行車,就能引來路人的側(cè)目。
空氣中彌漫著煤煙、海水和某種廉價肥皂的混合氣味。
梧桐跟著記憶中的方向,朝鎮(zhèn)上唯一的供銷社走去。
越靠近供銷社,人越多,喧鬧聲也越大。
供銷社是一棟青磚砌成的兩層小樓,門口掛著“海城供銷社”的木牌,門口擠滿了拎著籃子、背著布包的人。
梧桐隨著人流擠了進去,一股混雜著醬油、布匹、糖果和劣質(zhì)香煙的味道撲面而來。
店內(nèi)光線有些昏暗,幾排木質(zhì)貨架上擺放著有限的商品。
食品區(qū),粗鹽、紅糖、醬油、醋裝在大缸里,用木勺舀賣;幾個玻璃罐里裝著硬糖和餅干,寥寥無幾。
糧食區(qū),白花花的大米和面粉是稀罕物,更多的是玉米面、高粱米和紅薯干,都需要糧票購買。
布匹區(qū),柜臺上攤開著幾種顏色單調(diào)的粗布,靛藍、土黃、灰撲撲的,買布需要布票,而且限購。
售貨員是個臉上帶著不耐煩的中年婦女,靠在柜臺后,眼皮都懶得抬一下,應(yīng)付著前面的顧客:“要啥?快點說,后面還等著呢!”
梧桐觀察了一會兒,默默記下各種商品的價格和所需票證。
大米一角多一斤,需要糧票;棉布一尺幾毛錢,需要布票;食用油更是金貴,不僅要油票,還得憑本供應(yīng)。
輪到梧桐時,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怯生生的,符合一個剛失去父母的孤女形象:“同志,我……我想買點玉米面,還有布票……”
“玉米面,要多少?糧票呢?”售貨員沒好氣地問。
“要五斤,糧票在這里?!蔽嗤┻f上糧票和錢。
售貨員稱了五斤玉米面,用報紙包好遞給她,又不耐煩地問:“布票要啥布?”
“我……我想買二尺藍布,做件衣服?!蔽嗤┬÷曊f,遞上布票和錢。
售貨員扯了兩尺靛藍色的粗布,扔給她。梧桐接過東西,又“猶豫”了一下,指著貨架上的一小袋鹽問:“同志,能買半斤鹽嗎?”
“半斤?虧你說得出口!最少一斤!”售貨員白了她一眼,還是稱了一斤鹽給她。
梧桐道了謝,抱著幾樣?xùn)|西擠出人群。
走到?jīng)]人的角落,她假裝整理東西,手腕不動聲色地靠近腹部——那里是鴻蒙珠在這個世界的“錨點”,心念一動,玉米面、粗布、鹽便悄無聲息地消失,進入了空間的倉庫。
她摸了摸口袋里剩下的錢和票,心里有了盤算。
五斤玉米面和二尺布只是試水,接下來,她需要想辦法弄到更多的票證,購買更多的物資,尤其是糧食、布匹、油鹽糖這些生活必需品,還有一些容易儲存的干貨,比如海帶、粉條、木耳……對了,還有藥品,這個年代的常用藥,比如紅霉素軟膏、感冒沖劑,也得囤上一些。
“小萌,你說我要不要去黑市看看?”梧桐在心底問。
她記得原主記憶里,似乎有些地方有私下交易票證和緊俏物資的“黑市”。
“主人,黑市風(fēng)險大,容易被抓,”小萌提醒道,“要不咱們先從正規(guī)渠道慢慢攢,或者看看有沒有鄰居愿意轉(zhuǎn)讓多余的票證?王嬸人不錯,或許可以問問?”
“嗯,你說得對,安全第一?!蔽嗤c點頭,決定先從鄰里和熟悉的人入手。
她提著空蕩蕩的籃子,慢慢走回胡同,一路上觀察著周圍的環(huán)境,記著各個店鋪的位置,腦子里盤算著囤貨的計劃。
陽光照在她年輕的臉上,雖然穿著打補丁的衣服,眼神卻不再是原主的怯懦,而是充滿了對未來的規(guī)劃和一絲隱秘的期待。
約莫過了四五天,梧桐的身體在靈泉水和靈草的滋養(yǎng)下已基本恢復(fù),氣色紅潤,眼神清亮,只是依舊維持著一副弱不禁風(fēng)的模樣,在胡同里遇見鄰居,也只是怯怯地打招呼,不多言語,倒也符合一個剛失去雙親的孤女形象。
這日午后,梧桐正在屋里用鴻蒙珠里的“先天靈米”(偷偷摻了少量在玉米面里)熬粥,屋外忽然傳來一陣略顯嘈雜的腳步聲和王嬸驚喜的大嗓門:
“哎呀!這不是陸同志嗎?你可算來了!梧桐她……她可盼著你呢!”
梧桐心里一動,知道是原主那位素未謀面的未婚夫來了。
她連忙放下手里的活計,整理了一下衣襟,刻意讓自己的臉色顯得蒼白一些,眼底蒙上一層恰到好處的水汽,這才慢慢走到門口。
只見胡同口站著一個高大挺拔的年輕男人,穿著一身洗得發(fā)白但漿燙得筆挺的軍綠色干部服,肩挎一個軍綠色挎包,身姿筆挺如松,面容英俊,劍眉星目,眼神銳利而沉穩(wěn),帶著軍人特有的英武之氣。
他正有些局促地聽著王嬸說話,聽到動靜,目光便投了過來。
四目相對,男人的眼神先是一愣,隨即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艷和……心疼?
“你……你是梧桐?”男人的聲音低沉悅耳,帶著一絲不確定。
他顯然沒想到,傳聞中父母雙亡、體弱多病的未婚妻,竟會是這般模樣——雖面色略顯蒼白,卻難掩清麗的容顏,一雙眼睛像含了水,怯生生地望過來,讓人看了心頭一緊。
梧桐垂下眼簾,聲音帶著一絲顫抖,模仿著原主可能的語氣:“你……你是陸清風(fēng)同志嗎?”
“我是?!标懬屣L(fēng)快步走上前,看著眼前這個比照片上更顯單薄的女孩,心中那點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來的疏離感,瞬間被一種強烈的保護欲取代。
他看到梧桐眼中的紅血絲和強忍著的悲傷,喉頭滾動了一下,聲音放得更柔:“我聽說了叔叔阿姨的事,節(jié)哀順變。我……我來晚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