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朱砂淚我睜開眼時,唇齒間還殘留著鴆酒的苦味。"娘娘,該梳妝了。
"銅鏡里映出一張陌生的臉——柳葉眉,含情目,眉間一點朱砂痣艷如血。
我猛地攥緊梳妝臺邊緣,指甲幾乎掐進木料里。這不是我的臉!"娘娘?
"大宮女青霜擔(dān)憂地望著我,"可是身子不適?"我緩緩松開手,指尖發(fā)顫。青霜。
這個前世親手把白綾繞在我脖子上的賤婢,此刻正滿臉諂媚地捧著胭脂盒。
"今日......是什么日子?"我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娘娘忘了?
今兒是選秀大典呀。"青霜笑著為我簪上一支金鳳步搖,"陛下特意囑咐,要您幫著掌眼呢。
"選秀大典。我渾身血液瞬間凝固。三年前,我就是在這場選秀上被皇帝一眼相中,
從此寵冠六宮。也是在這場選秀上,我遇見了那個害我家破人亡的女人——沈云舒。"更衣。
"我猛地站起來,"本宮要穿那件繡金鳳的朱砂裙。"青霜臉色微變:"娘娘,
那是封后大典才能穿的規(guī)制......""就它。"我撫過眉間朱砂痣,輕笑,
"陛下昨日親口許的,怎么,你要抗旨?"她立刻跪地磕頭。我冷眼看著她發(fā)顫的脊背,
想起前世被這賤婢按著頭灌毒酒時,她也是這樣發(fā)抖——不過是笑得發(fā)抖。
——御花園的桃花開得正好。我端坐在鳳輦上,看著跪了滿地的秀女。她們個個嬌艷如花,
卻不知道這場選秀根本是場死局——皇帝早內(nèi)定了沈云舒,其他人不過是陪襯。
"愛妃今日格外明艷。"一雙骨節(jié)分明的手掀開轎簾,我抬頭對上皇帝溫柔似水的眼睛。
李容瑾,我的夫君,我的仇人。前世他一邊哄我喝下墮胎藥,
一邊用我父兄的性命威脅我乖乖就死。"陛下謬贊。"我嬌笑著扶上他的手,
指甲不經(jīng)意劃過他腕間疤痕——那是當(dāng)年刺客行刺時,我為他擋刀留下的。
他果然神色一柔:"朕新得了支九鳳攢珠釵,回頭讓高德給你送去。""謝陛下。
"我垂眸掩住冷笑。這支釵前世賜給了沈云舒,成了壓死我的最后一根稻草。"開始吧。
"皇帝攜我入座,目光卻頻頻望向秀女隊列最末。我知道他在找誰。"蘇州織造之女沈云舒,
年十六——"太監(jiān)尖利的唱名聲中,一襲白衣的少女盈盈下拜。她抬頭瞬間,
滿園春花都失了顏色。"臣女參見陛下,參見貴妃娘娘。
"這聲音......我袖中的手猛地攥緊。就是這柔柔弱弱的聲音,
前世在我被灌毒酒時笑著說:"姐姐放心,沈家九族很快就會去陪您。""抬起頭來。
"皇帝聲音微啞。沈云舒怯生生抬眼,額間一點朱砂痣與我如出一轍。滿場嘩然。
我聽見有秀女小聲嘀咕:"怎么和貴妃娘娘長得......""放肆!"青霜突然厲喝,
"沈秀女額間朱砂是畫上去的!"眾人定睛一看,果然那點"朱砂"被汗水暈開些許。
沈云舒頓時臉色煞白,慌忙以袖掩面。"陛下恕罪!
臣女、臣女只是仰慕貴妃娘娘風(fēng)姿......"皇帝眸光一暗。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當(dāng)年他對我一見鐘情,就是因為這顆朱砂痣。如今有人東施效顰,
反倒觸了他逆鱗。"拖下去。"我輕撫鬢角,"沖撞圣駕,該當(dāng)何罪?""娘娘饒命!
"沈云舒突然撲到我腳邊,"臣女愿做牛做馬......"她抬頭瞬間,
我分明看見她眼底閃過的怨毒。前世就是這個眼神,在我被廢那日化為淬毒的刀。
"愛妃覺得如何?"皇帝突然問我。滿園寂靜。我看著跪在腳邊的沈云舒,
忽然想起她前世是如何踩著我的尸體登上后位。如何在我父兄的流放路上派人截殺,
如何把我年僅三歲的侄兒扔進井里......"本宮瞧著......"我端起茶盞,
故意手一抖——滾燙的茶水全潑在沈云舒臉上!"啊!"她慘叫一聲,
額間偽裝的朱砂被燙得通紅,真成了顆血痣。"陛下您看,"我驚訝地掩唇,
"這朱砂......倒是燙得更像真的了。"皇帝眸光微動,突然大笑:"愛妃說得是。
既然如此,就留她在你宮里當(dāng)個洗腳婢吧。"沈云舒猛地抬頭,不可置信地望著皇帝。
我撫著眉間朱砂輕笑:"臣妾......謝陛下恩典。"——回到昭陽宮,
我立刻揮退所有宮人。梳妝匣最底層,靜靜躺著封泛黃的家書。這是前世我死后,
父兄在獄中托人送出的絕筆。"瑟瑟,沈氏女乃仇敵之后,
其父曾誣告我府通敵......"我盯著"通敵"二字,
忽然想起件事——沈云舒前世能迅速得寵,是因為她"偶然"在御花園救了遇刺的皇帝。
而那個刺客,用的正是我蘇家軍的箭法!"娘娘。"青霜在門外輕喚,
"沈姑娘來給您......洗腳了。"我慢條斯理地收起家書:"進。
"沈云舒低著頭走進來,額間燙傷紅得刺目。她跪在腳踏上,顫抖著為我脫去繡鞋。
"妹妹這手真嫩。"我踩在她掌心,"不像本宮,當(dāng)年為陛下?lián)醯稌r,留了這么長的疤呢。
"我故意露出腕間傷痕,如愿看見她瞳孔一縮。"娘娘......福澤深厚。
"她聲音發(fā)顫。"是嗎?"我俯身捏起她下巴,"那本宮賞你點福氣可好?"說罷,
我將那盆滾燙的洗腳水,緩緩從她頭頂澆下。"??!"慘叫聲中,我瞥見窗外一抹明黃衣角。
皇帝果然來了。我猛地拽起沈云舒,在她耳邊輕聲道:"知道為什么留你一命嗎?
""因為本宮要你親眼看著......"我拔下金釵扎進她燙傷處,
"這張臉是怎么爛掉的。"2 鳳求凰沈云舒的慘叫聲驚飛了檐下的雀鳥。我松開手,
任她滿臉是血地癱倒在地。金釵墜地的脆響中,殿門被猛地推開——"愛妃這是做什么?
"皇帝站在門口,明黃龍袍被夕陽鍍了層血色。我早看見他衣角了,
這出戲本就是演給他看的。"陛下!"我撲進他懷里,渾身發(fā)抖,
"這賤婢竟在臣妾的香爐里下毒......"沈云舒瞪大眼睛:"我沒有!
明明是貴妃她——""夠了。"皇帝冷聲打斷,卻抬手撫上我后背,"愛妃受驚了。
"我靠在他胸前,聽著他平穩(wěn)的心跳,想起前世他下旨誅我九族時,心跳也是這般穩(wěn)。
"高德,"皇帝突然開口,"傳朕口諭,沈氏女謀害貴妃,杖二十,打入浣衣局。
"沈云舒如遭雷擊:"陛下!臣女冤枉?。?我藏在皇帝懷里的臉緩緩勾起嘴角。浣衣局?
那可不行。"陛下,"我仰起淚眼,
"臣妾宮里正好缺個粗使丫頭......"皇帝深深看我一眼:"愛妃心善。
那就留她給你當(dāng)個掃地婢吧。"沈云舒被拖出去時,指甲在地上刮出十道血痕。
我望著那痕跡,想起前世冷宮里,我也是這樣被拖出去處死的?!拱霑r分,
我赤腳站在沈云舒的廂房外。透過窗縫,看見她正對著銅鏡處理額間傷口。燭光下,
她突然從枕下摸出個小瓷瓶,將里面粉末倒在帕子上——是朱砂粉!
"賤人......"她對著鏡子咬牙切齒,"等我得了寵......"我無聲退開。
果然和前世一樣,她還在打朱砂痣的主意。"娘娘。"青霜幽靈般出現(xiàn)在回廊陰影里,
"藥煎好了。"我盯著那碗黑漆漆的避子湯。前世我以為這是養(yǎng)身藥,連喝三年,
直到沈云舒有孕才知真相。"放著吧。"我轉(zhuǎn)身就走,"本宮乏了。
"青霜急道:"可陛下吩咐......""陛下那邊本宮自會解釋。"我回頭沖她一笑,
"還是說......你想替本宮喝?"她手一抖,藥碗差點打翻?!鹱禹戇^,
我換上夜行衣摸進太醫(yī)院。月光透過窗欞,照在藥柜最底層的"避子湯"標(biāo)簽上。我撬開鎖,
翻出記錄簿——前世負責(zé)煎藥的太醫(yī)姓陳,是沈家遠親!指尖順著記錄往下滑,
突然停在某頁:"永昌三年四月十七,貴妃避子湯中添紅花三錢,依陛下密旨。
"正是我上次小產(chǎn)的日子!身后突然傳來極輕的腳步聲。我迅速將簿子塞回原處,
閃身躲進藥柜陰影。來人提著燈籠,竟是太醫(yī)院院判張景!他鬼鬼祟祟摸到角落,
從暗格里取出個瓷瓶,倒出幾粒藥丸吞下。借著燈光,我看清瓶上標(biāo)簽——"噬心丹解藥"。
噬心丹?那不是北疆控制死士的劇毒嗎?張景突然劇烈咳嗽起來,袖口滑落,
露出手腕上熟悉的狼頭刺青!我死死捂住嘴。難怪前世皇帝每次微服出巡都會遇刺,
難怪我父兄會被誣陷通敵......太醫(yī)院早被北疆滲透了!——五更天,
我扮作宮女混進浣衣局。最角落的木盆里,泡著件染血的龍袍。我趁婆子不注意,
從袖口暗袋摸出張紙條——"子時,西華門。"字跡潦草,像是倉促所寫。我正想細看,
身后突然傳來呵斥:"干什么的!""奴婢來取娘娘的衣裳。"我低頭掩飾面容。
那婆子湊近打量:"哪個宮的?""昭陽宮。"我故意露出腕間金鐲,"貴妃娘娘賞的。
"婆子臉色頓變:"原來是青霜姑娘!老奴眼拙......"我順勢應(yīng)下,
臨走前瞥見晾衣繩上掛著件熟悉的斗篷——沈云舒今日穿的那件!果然有鬼?!貙m路上,
我"偶遇"了來請平安脈的張院判。"娘娘氣色不佳。"他裝模作樣地把脈,
"可是夜不安枕?"我盯著他腕間若隱若現(xiàn)的刺青,輕笑:"本宮夢見滿園芍藥都成了血色,
張大人可知何解?"他指尖一顫:"芍藥......乃離別之意。""是嗎?
"我突然掐住他脈門,"那北疆的狼毒花,又作何解?"張景臉色劇變,
猛地抽回手:"娘娘說笑了,微臣......""本宮聽聞張大人醫(yī)術(shù)高明。
"我漫不經(jīng)心把玩著金鐲,"三日后陛下要去西山圍獵,不如同行?
"他額角沁出冷汗:"微臣......遵旨。"我看著他倉皇退下的背影,
想起前世西山那場"意外"。就是那次圍獵,沈云舒為皇帝擋了一箭,從此榮寵無限。
而那一箭,出自"北疆刺客"之手......——圍獵前夜,皇帝來我宮中用膳。
"愛妃近日清減了。"他親手為我盛了碗?yún)?可是底下人伺候不周?
"我瞥了眼侍立在側(cè)的沈云舒,她額間傷口結(jié)了痂,像塊丑陋的疤。"陛下,
"我撒嬌般靠在他肩頭,"明日圍獵,臣妾也想去。
"皇帝動作一頓:"西山風(fēng)大......""臣妾新學(xué)了首《鳳求凰》。
"我指尖劃過他喉結(jié),"想在獵場上彈給陛下聽。
"《鳳求凰》——前世沈云舒就是在彈這曲子時"偶然"發(fā)現(xiàn)刺客的?;实垌庖话担?/p>
突然將我打橫抱起:"準(zhǔn)了。"紗帳落下時,我瞥見沈云舒扭曲的臉。
青霜端著避子湯在帳外等候,我借著喘息間隙在皇帝耳邊輕語:"陛下,
臣妾......想給您生個孩子。"他動作猛地頓住。"好。"良久,他啞聲應(yīng)道,
卻對帳外吩咐,"把藥撤了。"我埋首在他頸間,無聲冷笑。
3 獵殺西山的秋風(fēng)裹著血腥氣。我抱著琴坐在獵場高臺,看著皇帝一箭射穿麋鹿喉嚨。
滿場喝彩聲中,沈云舒端著酒盞的手微微發(fā)抖——她今日特意換了身白衣,
額間朱砂痣用胭脂重新點過,活像個蹩腳的替身。"愛妃不是要彈《鳳求凰》?
"皇帝翻身下馬,將滴血的羽箭扔給侍從。我指尖拂過琴弦:"陛下想聽,
臣妾現(xiàn)在就可以......""報——"侍衛(wèi)倉皇的喊聲打斷了我。
只見一匹驚馬沖入圍場,馬背上馱著個血淋淋的人——是太醫(yī)院張院判!
"有、有刺客......"他艱難地抬起手,突然指向我,
"貴......貴妃......"話音未落,一支黑羽箭破空而來,正中他咽喉!
"護駕!"混亂中,我看見沈云舒猛地撲向皇帝。就是現(xiàn)在!
我抄起琴案上的金樽擲向她膝窩——"??!"她踉蹌著撲倒,而我已旋身擋在皇帝面前。
"嗖!"箭矢入肉的悶響讓我渾身一震。肩胛處傳來的劇痛如此熟悉,
和前世我為皇帝擋的那刀分毫不差!"瑟瑟!"皇帝接住我下滑的身體,
眼中竟有一絲真實的驚慌。
我虛弱地抓住他衣襟:"陛下......快走......"余光瞥見沈云舒扭曲的臉,
和樹林中一閃而過的黑衣人——那人手腕上,赫然是北疆狼頭刺青!
——我被安置在行宮偏殿,太醫(yī)們進進出出。箭上淬了毒,
但我早服過解藥——前世沈云舒"偶然"帶來的那瓶。"娘娘性命無礙,
只是......"老太醫(yī)欲言又止?;实勖嫔幊粒?說。""此毒傷及胞宮,
恐怕......"我適時地"暈"了過去。帳外,
皇帝怒斥聲和沈云舒的啜泣隱約傳來:"陛下,
臣女真的看見貴妃姐姐和那刺客......""閉嘴!"我無聲地勾起嘴角。
這賤人果然按捺不住了?!拱霑r分,我"虛弱"地醒來,看見皇帝守在榻邊。
"陛下......"我淚眼婆娑,"臣妾是不是......再不能有孕了?
"他沉默地握住我的手。"都怪臣妾不當(dāng)心。"我抽泣著,"若是沈妹妹在場,
定能......""她已經(jīng)被朕關(guān)起來了。"皇帝突然打斷,"那支箭,
本是對準(zhǔn)朕的心臟。"我心頭一跳。前世這一箭只擦破他手臂,今生因我干擾,竟直奔要害?
"愛妃好好休息。"他替我掖好被角,"明日回宮。"殿門關(guān)上后,
我從枕下摸出個紙包——是昏迷前從刺客身上扯下的腰牌殘片!月光下,
腰牌上的"沈"字清晰可見?!貙m鑾駕上,皇帝破例與我同乘。
"愛妃可知張院判是誰的人?"他突然問。
我絞著帕子:"臣妾愚鈍......""他死前寫了血書。"皇帝遞來一張絹帕,
上面歪歪扭扭寫著"北疆"二字。我強忍冷笑。這栽贓手段和前世一模一樣!"陛下!
"高德慌張的聲音從車外傳來,"浣衣局起火了!
沈姑娘她......"皇帝猛地掀開車簾。遠處濃煙滾滾,隱約傳來尖叫聲。
我掐算著時辰——此刻沈云舒應(yīng)該正從密道逃往西華門,去會合她的北疆同伙。"陛下別急。
"我按住他手臂,"臣妾昨日夢見火中鳳凰,說不定是吉兆呢?"他深深看我一眼,
突然下令:"去西華門。"——西華門外的荒草叢中,沈云舒正與黑衣人爭執(zhí)。"廢物!
"她撕下溫婉偽裝,"不是說好只傷皇帝嗎?
為何要對貴妃......""主子嫌你動作太慢。"黑衣人冷笑,"貴妃必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