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貴女圈里的另類,整日只想著賺錢。代筆沈元清之名天下皆知,
我卻依舊被議論上不得臺面。一朝下獄,被牽扯進今科舞弊案?!缚稍概c我合作?」
獄中燈火搖曳,來人正是那日,被我拽斷袖子的神秘男人。1.送走前來取稿的小廝,
我伸了個腰,準備打烊。一張浣花箋紙輕飄飄掉落在地,我撿起一看,是劉瑜的訂單。
【長公主府將于上巳節(jié)設(shè)宴,需詩賦各三首,急急急!
——忠武將軍府 瑜留】上巳節(jié)就在后日,看來今日又要熬夜?!感〗悖鷦e再熬夜寫詩了,
萬一被發(fā)現(xiàn)的話,老爺夫人可饒不了你?!故且?,子時三刻,青松幫我掌燈,
頗為憂心的勸導。「不行,還差最后一篇就寫完了,有錢不賺王八蛋!青松你別勸我,
快幫我磨墨?!埂赴パ?,小心我的袖子,沾到墨汁了!」深夜府中,傳出我的哀嚎。
垂柳金堤合,平沙翠幕連。長公主的別院內(nèi)春意盎然,匯川水蜿蜒而過,
世家子們?nèi)齼蓛蓽愒谝黄鹨髟娮鲗?。「喲,這不是禮部侍郎家的千金,
誰知道是從哪里蹭來的名額,你這等人也配和我們同席?」「沈靈檀,識相點,
我要是你就不該來這里,你爹在隰縣縣衙里當獄吏的時候,我爹就跟隨先王上陣殺敵了!
你一個獄吏之女有什么資格來這里?」人群聚在一起我繞不過去,卻不料成了眾矢之的。
來者不善,我撫平衣服上的褶皺,緩緩抬眼看過去。呵,恭王府的世子和他的腿毛,
俱是京中二世祖中的佼佼者。我深吸一口氣,火力全開:「世子此言差矣,
我受邀參加長公主的宴席,何來不配,是世子覺得長公主不如你會識人嗎?再者,
祖輩的蔭庇是榮耀,何時也成了用來攀比打壓旁人的工具,敢問世子你又做出何功績,
不妨說來讓大家聽聽。我可是聽說,上次國子監(jiān)教考的文章,世子花了五百兩高價購得呢?」
見我揭穿他老底,圍觀的人發(fā)出稀稀疏疏的笑聲,恭王世子霎時雙臉通紅,憤恨的一甩折扇,
打落一束桃花,隨后拂袖而去,口中還念叨著什么唯女子與小人難養(yǎng)也的話?!感〗?,
您沒事吧?這人也太可恨了。還有圍觀的人,平日里多少人來買你的文章,
這時竟無一人站出來替您說話?!骨嗨煞薹薏黄?,只能朝那人離去的背影揮了幾拳?!负美?,
我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這長安城的權(quán)貴素來排外,既然道不同,又何需強融呢?
不如趁機撈一筆來的實在。」2.好不容易按約定來到桃林深處,與等候多時的劉瑜會面,
一手交錢,一手交詩。今日的請柬也是托她才搞到手的。我與劉瑜是手帕交,卻素來不對付。
我看不上她平日里找男人的眼光,總讓我替她寫些酸詩。她看不慣我一心鉆進錢眼里,
好好一身文采卻不懂得利用?!改愣裁?,名聲哪有錢好?!?/p>
彼時我正小心翼翼的數(shù)著一日的收入,劉瑜端著碗酸梅湯,坐在我對面有一口沒一口的抿著,
盛夏的太陽曬得我們兩個臉蛋紅紅?!感鲁趿?,
舊有的權(quán)貴自然不愿意新人來瓜分他們的利益,更何況我爹的出身,在他們眼里與賤民無異。
」「也是,我爹也是一路草莽打出來的爵位,他們一個個面前裝的像模像樣,
背地里其實也看不起我,可他們對你簡直是明面上看不起啊?!埂肝业俏墓?,你爹是武官,
手中有兵權(quán)當然會更重要一些了。」我伸手打掉她準備掐我臉的爪子。「哎,這長安城,
待了這么久,始終沒讓我覺得親近,就像隔著面紗撫摸一頭怪獸?!箘㈣瀽灥恼f。
我被她奇怪的比喻逗笑,「這么有才華,那給王公子的信自己寫吧?!埂竸e呀阿檀,
詩詞歌賦我實在是不會,還得靠你呢?!顾珠_始耍賴了,算準了我吃這一招。
「你這樣真的能追到人嗎,我看那王公子還是有幾分才學的,可別到時候露餡了?!?/p>
「我和我爹計劃來一個榜下捉婿,等生米煮成熟飯,由不得他不同意?!埂傅?,
那我拭目以待?!雇瑒㈣らe談了一會兒,又飲了幾口酒,我腦袋暈暈的,有些醉了,
便順勢趴在書桌上小憩。她跑去摘桃花,迷迷糊糊間我身旁好像有人經(jīng)過,
來人身穿一襲黑色,身量極高,他停駐在我身旁,風吹起衣袖擦過我的臉,被我一把抓住,
嘶拉一聲,好像什么東西裂了?!高?,原來沒死。」那人冷笑一聲,走了。
我在夢里打了個哆嗦,好冷?!高@是誰的袖子?我夢游了嗎?」坐在回家的馬車上,
我和青松大眼瞪小眼。這衣服料子極好,想來主人身份定然不凡,
可參加長公主宴會的哪個不是勛貴之家,難不成我醉酒的時候惹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嗎?哎,
想不明白,不過這京中知道我真實姓名的人不多,知道的也不會主動說出來,
畢竟我掌握著他們的詩文命脈,希望沒事。我轉(zhuǎn)身將這事拋之腦后。今日又在書肆忙了一天,
與幾位舉子商討文章,辯的我頭昏腦漲,早早往家趕,卻被一處喧鬧人群擋住了路。
3.通政使司門外被圍得水泄不通,我拼盡全力擠入人群。
一對頭發(fā)花白的老夫婦正欲擊登聞鼓,旁邊的官吏強硬的把他們摁住,死活不讓。
兩位老人哭聲震天,口中大聲呼喊講述著他們有冤情要報,請青天大老爺明察秋毫。
圍觀的人群越來越多,官吏不耐煩了,打發(fā)兩個人來拖住老夫婦,往路邊一扔?!缚词裁纯??
都散了,登聞鼓是你們也能敲的,天子腳下此等刁民,再不走有你們好看!」
殺威棒重重杵在地上,人群一陣唏噓,隨后作鳥獸散。老夫婦顫顫巍巍的互相攙扶著站起來,
流淚的雙眼對著衙門看了又看。我實在是不忍心看到這場面?!咐先思?,你們遇到什么困難,
或許我可以幫你們?!孤愤叺酿Q飩攤前,我點了三碗餛飩,請兩位老人坐下。
老婦人擦了擦眼淚,低下頭頗不好意思,我再三保證不會給自己添麻煩后,
才得知了事情原委?!改鞘侨昵鞍。业膬鹤颖还贍斪プ?,從此杳無音信,
來抓人的只說貴人挑中了我家阿牛,要去京城享福,扔給我們十兩銀子就走了?!?/p>
「我們當然不同意啊,可人是縣太爺親自陪著來抓的,兒子走了之后,我們?nèi)ジ婀伲蟀福?/p>
每回都被擋了回去,縣里管得緊吶,那幾年連城門都不讓我們出。」「前些日子大旱,
百姓都鬧起來了,根本沒得吃,縣太爺也顧不上我們兩個老骨頭,我們趁天黑連夜跑出城門,
運縣離京城千余里,我們走了兩個月才到,想著來看看,兒子去哪里了,
找京城的大官幫幫我們?!埂竻s沒想到……丫頭啊,你說這我們家小子還活著嗎?
我們該去哪里找他啊?」老婦人說著說著,幾度哽咽,聽得我心也揪了起來。這個忙,
我?guī)投耍 咐先思?,你們別急,我?guī)湍銈儗懺V狀,打官司,我爹在朝廷當官呢,
認識好多人,肯定能幫你們找到兒子?!棺缹γ娴姆驄D不敢相信,再三感謝。
我讓車夫幫老夫婦找了家客棧安頓下,詳細詢問了他們孩子的姓名樣貌及特征后,
在他們期待的眼神下坐上了回府的馬車。「小姐,那對老夫婦好可憐,
可是你該怎么幫他們啊?」青松不解。我微微一笑,遇事不決找大腿。
「我看你這小兔崽子是想上天了!整日不著家,在外面給人代寫也就罷了,
如今竟然自作主張攬下一樁案子,嫌你老爹的命太長是不是!」老爹年過四旬,
動作依然矯健,我倆飯吃到一半,圍著圓桌追打,留母親和哥哥在桌邊扶額?!傅?!
幫人代寫那是為了賺錢,這回可不一樣,那對老夫婦十分可憐,無緣無故被人綁了孩子,
報官無門不遠千里來京城,我不幫他們誰來幫呢?」「口氣倒是不小?!估系鶜獾煤觼y顫,
「你僅憑他們幾句話就能判定他們說的是真的?騙的就是你這種人蠢心善的。」「是啊,
阿檀,人心隔肚皮,遇到這種事還是小心謹慎些為好?!鼓赣H過來拉住父親,語氣略帶擔憂,
場面暫時安靜下來?!肝抑缆?,你們擔心我,所以我也沒一個人做決定不是,
這不是回來和爹娘商量,求求你們幫幫我吧!」我雙手合十賣乖求饒。
「你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哥哥,為什么不求我?guī)兔Γ 股蜢`越不悅,走過來捏住我的臉。
「哥哥你真討厭!只會欺負我,哪能幫什么忙?」「哼,到時候別求我!」「說到做到!」
到最后,還是拜托父親大人,一方面幫我調(diào)查老夫婦的底細,一方面暗查幾年前的綁架案,
至于沈靈越,成了我的保鏢,我要是有什么閃失,唯他是問。
4.「林公子的這篇策論鞭辟入里,針砭時弊,我以為極佳呢,想來過幾日的科考定能高中!
」我捧著林郁新寫就的文章,贊不絕口?!胳`檀謬贊了,」青衣公子溫文爾雅,不卑不亢,
「要不是你之前批評我寫文章太虛浮不切實際,我也不會有此進步」。
不愧是奪魁的熱門人選啊,夸人都夸得這么含蓄,多虧了這書肆,我才與他相識。
他聲音清澈如甘泉,聽得我甜滋滋的?!敢粋€小娘子,懂什么朝政,年紀不大口氣可不?。俊?/p>
門口突兀的傳來吊兒郎當?shù)穆曇?,一聽就不是什么好人。又是恭王世子,這惹人厭的東西。
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一步跨至門前,擋住他前進的步伐。「呦,不做生意了,
我連門都進不得?」「你大字不識幾個,心中無忠無義無才無德,自然是不配進門。」
接下來的半個時辰,我對著圍觀群眾,細數(shù)了他十大劣跡,聽得人群哄堂大笑,
紛紛感慨豪門多敗兒,他夾著尾巴灰溜溜走了?!刚媸琴M我口舌,徐姐姐,
書肆可得請個保鏢來了?!菇舆^店主姐姐給的水,我拉住她的胳膊撒嬌討好。
「我看阿檀就不錯,下個月給你雙倍例錢,兼職保鏢如何?」「這個好!」
「我看你是掉錢眼里了?!剐旖憬泓c了點我的鼻子?!肝乙獙ひ槐尽赌蠞《Y義》,
不知店里有無?」突然來客,店里今日只有我一人在此,我放下手中的代寫文稿,前去接待。
書放的太高,我搬來梯子,請客人幫我扶著,我上前去取。「嘎吱—嘎吱」我踩到第三格時,
年久失修的梯子斷了,人掉下去,撞倒了身后的書架,和身下的客人。
嘩啦啦的書一時間全掉下來,把我倆埋住,我重重的撞進他懷里?!赴ミ衔梗业氖?,
沒感覺了?」我眼淚汪汪,不是吧,我可是靠筆桿子過日子的人?!竸e吵,應(yīng)該是手麻了?!?/p>
身下的男人有些無奈。「所以,能別摸我了嗎,手拿開?!埂改萌ツ睦?,我感受不到??!」
我一通亂揮。男子似乎極其無語,用他的大手,準確的鉗制住了我的兩只手?!钙饋??!?/p>
起來就起來,兇什么??!因為意外,書肆今日早早閉門。留下我,
和這位衰星客人一起整理書架。沒辦法,沒有別人了。我總覺得他有點眼熟,
特別是他身上的香味,我好像什么時候聞到過。還有他的衣服,袖子?說到袖子,
我定睛一看!「你是那個斷袖男人?」我大吃一驚,
那日長公主府上我醉酒后拽掉的袖子花紋,和這個一模一樣。5.「呵?
我怎么斷袖的你不清楚?我好心查看你是喝醉了還是喝死了,
哪想到睡夢中的人能有這么大力氣,拽爛了我的衣服?!挂娢尹c破,他抻了抻袖子,
毫不留情指出那日我的惡行。「那,是我不對,我給你道歉,你的衣服多少錢,我賠給你吧。
」當事人都找到我了,他看起來待人平和,還來這種小店買書,
應(yīng)該不會是什么特別難相處的人吧。「聽說你平日里幫人寫寫詩詞,
京城書肆代筆沈元清的名聲遠揚,你幫我寫十次,就抵消了?!顾揽恐鴦傉玫臅?,
慢悠悠開口道?!甘??這也太多了吧,我一首詩要賣三十兩,
你的衣服能價值三百兩銀子嗎?」我震驚,十次,我要熬多久的夜,這不行,得砍價。
夕陽下,他的半張臉隱藏在黑暗里,朱唇輕啟說出最刻薄的話,
「我的衣服是江南最有名的繡娘,用金銀線繡成,一件可值萬金?!顾f的煞有其事,
我差點被唬住了?!高@么貴,那怎么一拽就爛了,你不會是騙我的吧?」我狐疑的盯著他看,
我看起來像很好騙的樣子嗎。他噗嗤一笑,好似冰山消融,一直縈繞身邊的疏離感消失了,
還怪好看的?!改蔷退臀乙皇自姲桑瑢懯裁炊伎?,不過我要你十步成詩。」果然,
這不是個好人,拿我當曹子建使啊。不過這也難不倒我,畢竟我自小就泡在書堆里,
作詞賦詩鮮少有人能勝過我。我想起前些日子遇到的老夫婦,不知不覺吟了一首詩。
「詩是好詩,沈小姐是感同身受,對時局有所不滿?」「也不算是吧,
只是想起那對老夫婦有些傷感,能看到的就只有這一個,
誰又知道其實有多少和他們一樣的人呢?可惜我沒有辦法幫他們,
為政者若是不能設(shè)身處地予民幫助,又怎么能治理好國家呢,怕是夜夜都睡不好覺吧。」
「我若是,哎,算了,女子又不能當官,只能盡力幫他們寫寫訴狀?!刮业椭^,
一時有些傷心,為那對老夫婦,也為自己。「當下新朝初立,有許多弊病還未根除,
誰又知道日后不會變得更好呢,我看沈小姐一心為民,就是當官的好人選?!顾D(zhuǎn)頭看我,
沒有取笑我身為女子卻想當官的想法,真是罕見?!噶T了,不說這個了。忘了問,
你是哪家的公子,我看你儀表堂堂,見識過人,想同你結(jié)交,日后也可多來書肆找我!」
這人不似等閑之輩,以后或許就是我的人脈啊,我可不能錯過!白玉冠碰在門楣上發(fā)出輕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