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珩認定新來的護衛(wèi)沈硯是皇兄的眼線?!C據(jù)確鑿:沈硯深夜翻查他書房暗格,
腰間還掛著內(nèi)衛(wèi)的玄鐵腰牌。他將冷茶潑在沈硯臉上:“滾回你的主子身邊去。
”沈硯攥緊父親撞死金鑾殿的血書:“殿下殺孽太重?!碑敶炭偷亩炯湎蚴掔窈蟊?,
沈硯用身體擋下致命一擊。蕭珩撕開染血衣衫, 發(fā)現(xiàn)沈硯后背的舊鞭痕——那傷痕的紋路,
竟與三年前被他杖斃的諫官沈清一模一樣。而當年冒死收殮沈清尸骨的黑衣人,
正是蕭珩自己。---1臘月的風,像淬了冰渣的刀子,刮過肅王府高聳的朱漆檐角,
發(fā)出凄厲的嗚咽。更漏指向子時三刻,萬籟俱寂,唯有書房窗欞透出的一點昏黃燭火,
在濃墨般的夜色里,如同垂死掙扎的螢蟲。蕭珩斜倚在鋪著白虎皮的紫檀木榻上,
指尖無意識地捻著一枚冰冷的黑玉扳指。他閉著眼,
濃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方投下兩彎深重的陰影,襯得那張棱角分明的臉愈發(fā)冷峭,如同玉雕,
不帶一絲活氣??諝饫飶浡系茹y霜炭燃燒后干燥溫暖的氣息,
混著一絲極淡、若有似無的墨香。突然,極其輕微的、幾乎被風聲完全掩蓋的“咔噠”聲,
從書房內(nèi)側博古架的方向傳來,如同冰面綻開的第一道細紋。蕭珩捻動扳指的指尖,
倏地停住。他依舊閉著眼,呼吸平穩(wěn)得沒有一絲波瀾,唯有搭在榻沿的手指,
幾不可察地收攏了一下,指節(jié)繃出冷硬的線條。黑暗中,聽覺被無限放大。那聲音之后,
是布料摩擦木質的窸窣,輕得像落葉拂過地面,帶著一種刻意的謹慎和……探尋的意味。
方向,正是他存放著北境軍報和部分隱秘賬冊的那處暗格所在。
時間在無聲的寂靜中緩慢流淌,每一息都帶著黏稠的重量。不知過了多久,
那細微的動靜消失了。書房內(nèi)只剩下炭火偶爾爆裂的輕響。蕭珩緩緩睜開眼。那雙眼睛,
在搖曳的燭光下,深不見底,像兩口封凍千年的寒潭,沒有絲毫溫度。他無聲地坐起身,
玄色的寢衣滑落,露出線條利落的鎖骨。沒有穿鞋,赤足踩在冰冷光滑的金磚地面上,
悄無聲息,如同夜色里蓄勢待發(fā)的獵豹,一步步走向門口。
“吱呀——”沉重的書房門被毫無征兆地拉開。門外,廊下值夜的風燈透進微弱的光,
勾勒出一個挺拔如青松的身影。沈硯背對著門,似乎正專注地巡視著空無一人的庭院。
寒風卷起他玄色護衛(wèi)服的下擺,獵獵作響。聽到開門聲,他身形幾不可察地一頓,
隨即利落地轉身,單膝跪地,動作干凈利落,垂首抱拳:“殿下。更深露重,可是有何吩咐?
”聲音低沉平穩(wěn),帶著護衛(wèi)應有的恭謹,聽不出半分異常。蕭珩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沈硯的頭垂得很低,只能看到他束得一絲不茍的發(fā)髻,
露出的一小段后頸在昏暗光線下顯得異常白皙。蕭珩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
緩慢而銳利地掃過沈硯跪地的身影,最終,精準地釘在他左側腰際。那里,
玄色的護衛(wèi)服下擺被夜風吹得微微掀起一角。一塊半個巴掌大小、質地非金非鐵的腰牌,
在布料翻卷的瞬間,極其短暫地暴露出來。腰牌造型古樸,邊緣刻著細密的云雷紋,中央,
一個凌厲的篆體“衛(wèi)”字,
在昏暗中閃過一道幽冷的微光——那是皇帝直屬內(nèi)衛(wèi)才有的玄鐵令!身份鐵證,
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蕭珩的眼底。所有的猜測、疑慮,
在這一刻被這冰冷的光徹底點燃,轟然炸開!蕭珩的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勾起一個弧度。
那笑容里沒有半分暖意,只有淬骨的寒冰和一種被愚弄的、冰冷的暴怒。他一個字也沒問,
轉身回到書案前,端起那杯早已冷透、色澤深沉的普洱。指尖觸到冰涼的瓷壁,
寒意順著指尖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他重新走回門口,停在沈硯面前。
沈硯依舊保持著單膝跪地的姿勢,垂著頭,頸后的線條繃得筆直,透著一股隱忍的倔強。
夜風吹動他鬢角的碎發(fā),拂過緊抿的唇角。蕭珩俯視著他,眼神如同在看一件死物。
手腕一傾。冰冷的、深褐色的茶水,帶著沉淀了一夜的苦澀,如同帶著實質重量的污濁冰雨,
毫無預兆地、狠狠地潑向沈硯低垂的臉!“嘩啦!”茶水潑濺開來,
冰冷的液體瞬間浸透沈硯額前的碎發(fā),順著高挺的鼻梁、緊抿的唇線、緊繃的下頜,
狼狽地流淌。幾片泡開的深色茶葉,粘在他蒼白的臉頰和眼睫上,顯得格外刺目。水珠滴落,
在他玄色的護衛(wèi)服前襟迅速洇開深色的、不規(guī)則的印記??諝馑查g凝固,
只剩下寒風刮過庭院的呼嘯,和茶水滴落在地磚上發(fā)出的、令人心悸的“嗒…嗒…”聲。
沈硯的身體猛地一僵,仿佛被無形的重錘擊中。他維持著跪姿,
頭顱卻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被羞辱后的僵硬,抬了起來。茶水順著他的下巴滴落,
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沒有憤怒,沒有驚愕,甚至沒有一絲被冒犯的波動,
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沉寂。唯有那雙眼睛,抬起的瞬間,如同寒潭深處驟然炸開的冰凌,
銳利、冰冷、帶著某種深不見底的、被強行壓抑的火焰,直直刺向蕭珩。那眼神里,有恨。
蕭珩捕捉到了那轉瞬即逝的恨意,心頭那股被背叛的邪火“騰”地燒得更旺。他微微俯身,
靠近沈硯那張被冷茶澆透、沾染著茶葉、狼狽卻依舊俊挺的臉。兩人的距離近在咫尺,
蕭珩能清晰地感受到對方壓抑的呼吸,帶著冰冷的茶水和憤怒的微顫,噴在自己下頜。“滾,
”蕭珩的聲音壓得極低,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里碾磨出來,
裹挾著凜冬的寒意和毫不掩飾的厭惡,“回你的主子身邊去。告訴蕭徹,本王這里,
輪不到他的狗來嗅探?!痹捯袈湎碌乃查g,沈硯垂在身側、緊握成拳的右手,
指關節(jié)發(fā)出“咔”的一聲輕響,因用力過度而泛出駭人的青白色。他猛地從地上站了起來,
動作快得帶起一陣寒風,脊背挺得筆直,如同被強行繃緊到極限的弓弦,下一刻就要崩斷。
水珠順著他線條冷硬的下頜不斷滴落。他抬起頭,目光不再是之前的恭順沉寂,
而是燃燒著一種近乎悲愴的、孤注一擲的火焰,死死鎖住蕭珩冰冷的雙眼。那眼神銳利如刀,
帶著穿透一切的質問和痛楚?!暗钕拢鄙虺幍穆曇羲粏?,像砂紙磨過粗糲的巖石,
每一個字都帶著沉重的、壓抑了太久的血淚,“您殺孽太重!午夜夢回,
可曾見過那些枉死的冤魂?!”最后一個字幾乎是嘶吼出來,帶著某種絕望的控訴,
在死寂的寒夜里炸開,撞在冰冷的廊柱和墻壁上,激起空洞的回響。蕭珩的瞳孔驟然收縮,
像是被那“殺孽”二字狠狠刺中。沈硯的反應,這赤裸裸的恨意和指控,
完全超出了“眼線”應有的范疇!這絕不是奉命監(jiān)視該有的情緒!殺孽?他指的是什么?
那些戰(zhàn)場上的敵人?還是……朝堂上的傾軋?不等蕭珩細想,沈硯已猛地從懷中掏出一物!
動作快如閃電,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決絕。那不是武器。那是一方折疊得整整齊齊,
邊緣卻被無數(shù)次摩挲而嚴重磨損、甚至隱隱透出暗褐色污跡的素白絹帛!
沈硯的手指因極度的用力而劇烈顫抖,指節(jié)青白凸起,幾乎要將那脆弱的絹帛捏碎。
他猛地將絹帛抖開,手臂繃得筆直,將那方染血的遺書,如同一面控訴的旗幟,
直直地、幾乎要戳到蕭珩的眼前!應急風燈昏黃的光線,
清晰地照亮了絹帛上淋漓刺目的字跡。那是用鮮血書寫,早已干涸發(fā)黑,字字卻如泣如訴,
力透紙背——“臣沈清,泣血叩闕!肅王蕭珩,擁兵自重,殘虐不仁,構陷忠良,
北境三城冤魂夜哭!臣以死明志,望陛下圣裁!肅王不除,國無寧日!”落款處,
一個觸目驚心、仿佛用盡生命最后力氣摁下的血指印,如同烙印,灼燒著蕭珩的視線。沈清!
那個三年前在金鑾殿上,當著滿朝文武的面,以頭搶柱,血濺玉階,
臨死前用盡最后力氣嘶吼著“肅王禍國”的諫議大夫!
那個被蕭徹(皇帝)御筆朱批“狂悖忤逆,死有余辜”,尸骨被草草丟去亂葬崗的沈清!
沈硯…沈清!2蕭珩的腦中“嗡”的一聲,仿佛有什么東西轟然炸開。他猛地看向沈硯的臉,
那張年輕、俊朗、此刻卻因極致的恨意和痛苦而微微扭曲的臉。
那雙燃燒著地獄之火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的,不是被派遣的監(jiān)視者的任務失敗,
而是徹骨的、不死不休的殺父血仇!他派來的不是眼線,是索命的閻羅!
所有的線索瞬間串聯(lián),指向一個冰冷而血腥的真相。沈硯腰間那枚玄鐵令,此刻看來,
更像是一塊通往他身邊的、沾著血的敲門磚!
巨大的震驚和一股難以言喻的、被毒蛇纏上脖頸的寒意,瞬間攫住了蕭珩的心臟。
他甚至忘了憤怒,只是死死地盯著沈硯,
盯著那張被仇恨徹底點燃、再無半分偽裝的年輕面龐。沈硯胸膛劇烈起伏,
攥著血書的指關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出咯咯輕響,手背上青筋虬結。他迎著蕭珩震驚的目光,
嘴角扯出一個慘烈而冰冷的弧度,帶著孤注一擲的決絕,一字一句,
如同淬毒的冰凌:“家父沈清,三年前,拜殿下所賜,血濺金鑾!”寒夜的風,
卷著刺骨的雪沫,狠狠灌入回廊,吹得沈硯手中那方染血的絹帛獵獵作響,如同招魂的幡。
那上面干涸發(fā)黑的字跡,每一個筆畫都像淬了毒的針,密密麻麻扎進蕭珩的眼底。
血濺金鑾……沈清……沈硯!這個名字像一道裹著血腥氣的驚雷,
徹底劈開了蕭珩心中關于“眼線”的疑云,
卻瞬間將他拖入另一個更加兇險、更加冰冷的深淵——這不是監(jiān)視,是復仇!
潛伏在他身邊的,不是帝王的耳目,而是一柄淬了父仇之毒、隨時準備捅向他心口的利刃!
蕭珩的呼吸有瞬間的凝滯,下頜線繃緊如刀鋒。他看著眼前這個年輕的護衛(wèi),不,
是仇人之子。那張被冷茶澆透、沾著茶葉的臉上,再無半分恭順隱忍,
只剩下被血仇點燃的、孤狼般的兇戾和玉石俱焚的瘋狂。那雙眼睛,死死鎖住自己,
里面的恨意幾乎要化為實質的火焰噴涌而出?!昂恰币宦晿O輕的冷笑從蕭珩喉間逸出,
打破了死寂,也壓下了心頭翻涌的驚濤。他非但沒有后退,反而向前逼近一步,
幾乎與沈硯鼻息相聞。那雙深不見底的寒眸里,
所有的震驚都被一種更深的、近乎殘酷的冰冷所取代,如同覆蓋著萬年凍土的深淵。“所以?
”蕭珩的聲音低沉得可怕,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碾碎一切的壓迫感,“沈清的兒子?
潛伏在本王身邊,就是為了找機會,替你那不識時務的父親……報仇雪恨?
”他刻意放緩了最后四個字,字字如冰錐,狠狠砸向沈硯。沈硯眼中燃燒的火焰猛地一熾,
攥著血書的手因極致的憤怒而劇烈顫抖,指節(jié)發(fā)出不堪重負的聲響。他牙關緊咬,
從齒縫里擠出嘶啞的聲音:“父仇不共戴天!蕭珩,你……”“夠了!”蕭珩猛地一聲斷喝,
如同驚雷炸響,瞬間壓過了沈硯的嘶吼和呼嘯的風聲。他眼神銳利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