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明璃是南朝沒落貴族最后的明珠。>她答應(yīng)嫁給債主之子那天,
寒門將領(lǐng)蕭燼帶著戰(zhàn)功歸來。>“等我當(dāng)上城主,風(fēng)風(fēng)光光娶你?!保救陸?zhàn)火,
她等到他屠盡敵軍占領(lǐng)城池的消息。
>也等到新城主明日迎娶她的詔書——卻是債主家的名字。>她穿上嫁衣,
在梳妝匣底層取出備了三年的毒藥。>紅燭高燃的新房被踹開時,蕭燼鎧甲染血提刀而立。
>“阿璃,我來帶你走。”>她笑著倒進(jìn)他懷里:“你活著...真好。
”>蕭燼顫抖著摸到她袖中空了的瓷瓶。>梳妝臺上,未寄出的信被淚暈開:>“若抗婚,
君命危矣...今以死全君,妾心甚安?!?江南的秋雨總帶著股纏綿不散的霉味,
絲絲縷縷,滲進(jìn)謝家老宅每一道腐朽的木縫里。正廳里,空氣凝滯得如同陳年的棺木,
連雨滴敲打殘破瓦片的聲音都顯得格外刺耳。債主趙半城肥胖的身子陷在太師椅中,
油膩的手指捻著幾張泛黃發(fā)脆的紙張,慢悠悠地抖開?!爸x老,”他聲音不大,
卻像鈍刀子割在人心上,“您瞧瞧,這地契、房契,還有這些借據(jù)……利滾利的,
窟窿是越來越大嘍。您這身子骨,怕是撐不起這份家業(yè)了。
”他渾濁的眼珠轉(zhuǎn)向垂手侍立在廳中的謝明璃,
目光黏膩地在她清瘦卻依然挺直的脊背上刮過,“不如,
就讓明璃小姐嫁給我家不成器的犬子?兩家合一家,這些紙嘛……一把火燒了干凈,
您看如何?”謝明璃低垂著眼,長長的睫毛在蒼白的臉頰上投下兩片青影。
她看著腳下光可鑒人的水磨青磚——那是謝家曾煊赫時最后的余暉,如今映出的,
卻只有父親謝蘊在病榻上無力的咳嗽聲,以及趙半城那張被貪婪撐得油光發(fā)亮的臉。
指尖在寬大的舊綢袖中死死掐進(jìn)掌心,幾乎要沁出血來,面上卻一絲波瀾也無。
她聽到自己開口,聲音干澀得如同揉搓枯葉:“趙世伯,此事……”2“砰!
”一聲巨響猛地撞碎了廳內(nèi)令人窒息的死寂。沉重的廳門被一股蠻力狠狠撞開,
挾裹著門外潮濕的冷風(fēng)和濃重的血腥氣。一個高大的身影逆著門外灰蒙蒙的天光,
矗立在門檻上。來人一身染血的玄甲,肩頭、臂甲上盡是暗紅近黑的斑塊,
甲片邊緣還掛著不知是泥漿還是血肉的污跡。雨水順著他濕透的鬢角往下淌,
沖刷過臉頰上幾道新鮮的傷口,更顯得那雙眼眸深如寒潭,此刻正燃燒著冰冷的火焰,
死死釘在趙半城身上。是蕭燼。那個三年前只身離開丹陽城,投身北府軍中搏命的寒門子弟。
他回來了。趙半城臉上的肥肉猛地一哆嗦,驚得差點從椅子里滑下來。待看清來人,
驚懼瞬間化為惱怒:“蕭燼?你……你這副鬼樣子,擅闖謝府意欲何為?”蕭燼恍若未聞,
目光越過趙半城,直直落在謝明璃身上。那眼神里的冰冷戾氣瞬間融化,
化作深不見底的痛楚與憐惜。他一步步走進(jìn)來,
染血的戰(zhàn)靴在光潔的地磚上留下一個個清晰的泥濘腳印,沉重而堅定。他走到廳堂中央,
解下背后一個沉甸甸的粗布包袱,重重頓在趙半城腳邊的地上。包袱散開一角,
露出里面黃澄澄、沉甸甸的金錠,晃得趙半城眼睛都直了?!摆w半城,”蕭燼的聲音嘶啞,
帶著長途跋涉的疲憊和戰(zhàn)場淬煉出的鐵血殺伐之氣,“這些金子,夠不夠還謝家欠你的債?
連本帶利!”他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趙半城貪婪地盯著金子,
又驚疑不定地打量著眼前這個脫胎換骨、煞氣沖天的蕭燼,嘴唇哆嗦了幾下,終究沒敢硬頂。
蕭燼不再看他,轉(zhuǎn)身,一步步走到謝明璃面前。他高大的身影將她完全籠罩,
隔絕了趙半城那令人作嘔的目光和廳內(nèi)冰冷的空氣。
他身上濃烈的血腥氣和汗味混合著雨水的氣息撲面而來,竟奇異地帶著一種令人心安的滾燙。
他伸出手,粗糙、布滿厚繭和裂口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誠地碰了碰她冰涼的手腕。
那動作極輕,帶著一種生怕碰碎琉璃的小心翼翼?!鞍⒘?,”他低聲喚她,
聲音里帶著風(fēng)塵仆仆的沙啞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別答應(yīng)他?!彼⑽⒏┥?,
湊近她耳邊,溫?zé)岬臍庀⒎鬟^她冰涼的耳廓,帶著一個滾燙的、不容置疑的承諾,“等我。
等我拿下丹陽城,當(dāng)上城主,必以十里紅妝,風(fēng)風(fēng)光光娶你進(jìn)門!
讓你做這丹陽城最尊貴的夫人!”謝明璃猛地抬起頭,撞進(jìn)他深不見底的眼眸里。
那里面有她熟悉的倔強(qiáng)、不屈,更有一種她從未見過的、被血與火徹底淬煉過的決絕和力量。
三年來強(qiáng)撐的壁壘,在他這一句“等我”面前,轟然崩塌。一股巨大的酸楚猛地沖上鼻尖,
視野瞬間模糊。她死死咬著下唇,嘗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才將那洶涌的淚意狠狠逼退。
她看著他布滿血絲卻亮得驚人的眼睛,用力地、重重地點了點頭,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唯有那點頭的力道,重逾千鈞。蕭燼眼底最后一絲陰霾終于散去,
裂開一個近乎孩子氣的、疲憊卻燦爛的笑容。他解下腰間一塊觸手溫潤的玉佩,
不由分說地塞進(jìn)她冰冷的手心。玉佩雕工古拙,一面刻著兇悍的狴犴,
另一面是深深刻下的“不歸”二字。他粗糙的手指緊緊包裹住她握著玉佩的手,用力握了握,
仿佛要將自己全部的生命和承諾都灌注進(jìn)去?!暗任一貋?!”他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像是要把她的樣子刻進(jìn)靈魂深處,然后猛地轉(zhuǎn)身,
玄色的披風(fēng)在潮濕的空氣中劃出一道凌厲的弧線,大步流星地沖入門外無邊的雨幕之中,
像一道投入風(fēng)暴的黑色閃電。沉重的腳步聲迅速消失在雨聲里,只留下廳堂內(nèi)一片死寂,
和地上那堆刺目的黃金。謝明璃緊緊攥著那塊猶帶著他體溫的玉佩,
仿佛攥住了沉浮命運里唯一的浮木。玉佩上那狴犴猙獰盤踞,“不歸”二字深深嵌入玉髓,
如同刻進(jìn)了她的骨血里。3三年光陰,在等待中緩慢地爬行,
每一刻都浸透了江南深秋的寒涼。蕭燼留下的黃金,如同投入枯井的石子,只激起片刻漣漪,
便沉入謝家無底的深淵。父親的病是填不滿的窟窿,催債的帖子雪片般飛來,
趙半城雖懾于蕭燼當(dāng)日的煞氣暫時退卻,但那陰鷙的目光卻像跗骨之蛆,從未真正遠(yuǎn)離。
謝家的門庭愈發(fā)破敗冷清。謝明璃遣散了最后一個老仆,
獨自守著這座空曠的、只剩下回憶的宅邸。
的舊硯、甚至自己那些織工繁復(fù)卻已不合時宜的舊衣裙……每一次踏入當(dāng)鋪那高高的柜臺下,
掌柜挑剔鄙夷的目光都像針一樣扎在她臉上。她沉默地遞上物件,
沉默地接過那點微薄的銅錢,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留下月牙形的白痕。更多的時候,
她坐在昏暗的繡架前。曾經(jīng)用來描繪花鳥蟲魚、寄托少女情思的纖纖素手,如今只為了糊口,
日夜不停地趕制那些粗糙的荷包、手帕。細(xì)密的針腳在粗布上穿梭,
手指早已不復(fù)昔日的白皙柔嫩,布滿了細(xì)小的傷口和粗糙的繭子。油燈如豆,
燈芯偶爾爆出一朵小小的燈花,映著她專注而疲憊的側(cè)臉。她的目光常常越過繡架,
落在窗欞外那一方狹窄的、被高墻切割的天空。雨絲連綿,像扯不斷的愁緒。她在等,
等一個消息,或者,等一個結(jié)局。4日子在針線的穿梭中無聲滑過,
直到那個寒意刺骨的清晨。丹陽城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劇變,
空氣中彌漫著硝煙未散的嗆人味道和隱隱的血腥氣。街市上行人稀少,個個步履匆匆,
面帶驚惶。謝明璃出門買米,經(jīng)過府衙那面斑駁的告示墻時,腳步不由自主地頓住了。
墻上新貼的告示漿糊未干,在寒風(fēng)中微微卷起邊角。
幾個披甲的兵士正將一張嶄新的、蓋著鮮紅大印的布告用力拍在墻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新城主令!丹陽易主,蕭逆伏誅!新城主趙公,仁德廣布,即日履任,萬民歸心!
”“趙”字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捅進(jìn)謝明璃的心窩。她渾身血液瞬間凍僵,
耳邊嗡鳴一片,士兵們粗聲大氣的吆喝和周圍人群模糊的議論聲都變得遙遠(yuǎn)而不真切。
“……蕭將軍?就是那個帶著流民殺回來的?聽說死得可慘了……”“噓!小聲點!
現(xiàn)在是趙城主的天下了!趙公子明日就要大婚了……”“嘖嘖,謝家那小姐,苦熬了三年,
到頭來……”趙城主?趙公子大婚?新娘……謝家小姐?每一個詞都像沉重的鼓槌,
敲在她早已不堪重負(fù)的心弦上。告示上那個刺目的“趙”字,
與士兵口中“蕭逆伏誅”的宣告交織在一起,在她眼前旋轉(zhuǎn)、放大,
最后化為一片絕望的漆黑。蕭燼死了?那個承諾要風(fēng)風(fēng)光光娶她的人……死了?
死在了距離丹陽城咫尺之遙的地方?死在……她未來的“夫家”手上?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那座冰冷空曠的謝家老宅的。推開吱呀作響的沉重院門,
庭院里荒草沒膝,在深秋的風(fēng)中瑟縮。
父親早已在一年前那個同樣寒冷的雨夜里咳盡了最后一絲氣息。偌大的宅子,
只剩下她一個人,和無窮無盡的死寂。她一步一步,踏過冰冷的青石板,
走進(jìn)自己那間彌漫著陳舊木香和淡淡藥味的閨房。目光落在墻角那只蒙塵的舊樟木箱上。
她走過去,蹲下身,用盡力氣掀開沉重的箱蓋?;覊m在昏暗的光線中飛舞。箱底,
靜靜地躺著一件折疊得整整齊齊的嫁衣。鮮紅如血的錦緞,
上面用金線盤繞著繁復(fù)的鸞鳳和鳴圖案,在幽暗的光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