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生大昭我猛地睜開眼睛,一陣尖銳的疼痛從太陽穴炸開。
身下不是熟悉的記憶棉床墊,而是硬邦邦的木板,蓋在身上的錦被散發(fā)著淡淡的霉味。
"六殿下,您醒了?"一個尖細的聲音從帳外傳來。六殿下?我強撐著坐起身,
看見一個穿著藏青色袍子的中年太監(jiān)站在床邊,手里端著一碗黑乎乎的藥湯。
他的臉像揉皺的宣紙,堆滿諂媚的笑容。我下意識地摸向枕邊的手機,
卻只摸到一塊溫潤的玉佩。記憶如潮水般涌來——我叫楚懷瑾,是首都大學(xué)歷史系的研究生,
昨天還在博物館研究明代弘治時期的文物。
那塊據(jù)說屬于明孝宗的龍紋玉佩在玻璃柜中發(fā)出奇異的光芒,
我不由自主地伸手觸碰..."殿下?您可是魘著了?"太監(jiān)的聲音將我拉回現(xiàn)實,
"萬貴妃娘娘派人來問,您今日的《孝經(jīng)》可抄完了?"萬貴妃?孝經(jīng)?
我低頭看著自己細瘦蒼白的手腕,這絕不是我的身體。
一個荒謬的念頭閃過腦海——我穿越了?
還穿成了那個險被墮胎、在冷宮長大的明孝宗朱佑樘?"放著吧,我一會兒喝。
"我試探著說,聲音是陌生的少年音色。太監(jiān)放下藥碗退了出去。我立刻翻身下床,
踉蹌著撲向房間角落的銅鏡。鏡中是一張清秀卻蒼白的少年面孔,約莫十五六歲,
眉眼間透著不符合年齡的沉靜。環(huán)顧四周,這所謂的皇子寢殿簡陋得可憐,
除了床榻就只有一張書案,上面堆滿了抄寫的經(jīng)文。窗外是高大的紅墻,
將天空割裂成四方形。"蕭景珩,大昭國六皇子,
宮女紀氏所生..."一段不屬于我的記憶浮現(xiàn)腦海。不是明朝,是大昭?
看來這是個平行時空的古代王朝,但人物關(guān)系和歷史軌跡與明代出奇地相似。我深吸一口氣,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作為歷史系學(xué)生,我對這段歷史了如指掌。如果這里的發(fā)展與明朝相近,
那么現(xiàn)在的"我"應(yīng)該正處于成化年間,萬貴妃專權(quán),
我這個宮女所生的皇子朝不保夕...門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虞小姐,您不能進去!
六殿下正在休息...""我只是來送還前日借的《論語集注》,放下便走。
"一個清凌凌的女聲響起,如珠落玉盤。門簾被掀開,一個身著淡青色襦裙的少女走了進來。
她約莫十六七歲,肌膚如雪,眉目如畫,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雙眼睛——明亮如星,
透著聰慧與靈動。看到我只穿著中衣站在鏡前,她"呀"了一聲,迅速轉(zhuǎn)身,耳尖泛起紅暈。
"臣女虞清歡,冒犯殿下了。"她聲音微顫,"家父虞謙命我將書送還。"虞謙?
我迅速在記憶中搜索——對應(yīng)明朝的于謙?那么這個虞清歡就是..."無妨。
"我迅速披上外袍,"多謝虞小姐親自送來。"她這才轉(zhuǎn)過身,將一本藍皮線裝書遞給我。
近距離看,她的睫毛長而密,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身上有淡淡的藥草香氣。
"殿下氣色不佳,可是昨夜又熬夜抄書了?"她突然問,目光落在我眼下的青黑。我一愣,
沒想到她會關(guān)心這個。在這個時空里,我作為宮女所生的皇子,
向來是被忽視甚至欺辱的對象。"貴妃娘娘要求的功課,不敢懈怠。"我苦笑道。
虞清歡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瓷瓶:"這是家父從太醫(yī)院得來的安神香,殿下睡前燃一些,有助于安眠。
"我正要道謝,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嘈雜。一個尖利的聲音高喊著:"貴妃娘娘有旨,
六皇子蕭景珩接旨!"虞清歡臉色一變,低聲道:"是萬貴妃身邊的劉公公,此人陰險狡詐,
殿下小心應(yīng)對。"門簾被粗暴地掀開,一個滿臉橫肉的老太監(jiān)帶著幾個小太監(jiān)闖了進來,
看到虞清歡時明顯愣了一下。"喲,虞小姐也在這兒?"劉公公陰陽怪氣地說,
"貴妃娘娘正找您父親呢,
說是太醫(yī)院進的人參有問題..."虞清歡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禮:"多謝公公告知,
臣女這就去尋家父。"劉公公哼了一聲,
轉(zhuǎn)向我展開一卷黃絹:"六皇子蕭景珩聽旨——陛下有恙,貴妃娘娘心憂,
命各皇子抄寫《藥師經(jīng)》百卷為陛下祈福,三日內(nèi)完成。"我倒吸一口涼氣——百卷經(jīng)書,
三日?這分明是要我的命!"劉公公,"虞清歡突然開口,"《藥師經(jīng)》全文近萬字,
百卷便是百萬字,三日恐怕...""虞小姐,"劉公公冷笑著打斷,
"這是貴妃娘娘的懿旨,莫非您覺得娘娘的決定不妥?"我趕緊上前一步:"臣接旨。
請公公回稟貴妃娘娘,臣定當竭盡全力。"劉公公滿意地點頭,趾高氣揚地離開了。
虞清歡擔憂地看著我:"殿下,這根本不可能完成...""我知道。"我低聲說,
"但反抗只會讓處境更糟。"她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似乎沒想到這個傳聞中懦弱的皇子竟有如此清醒的認識。"我可以幫忙。"她突然說,
"我臨摹過父親的筆跡,與殿下的有七分相似。"我心頭一暖,
卻搖頭:"這會連累你和虞大人。""我自有辦法。"她狡黠地眨眨眼,"明日此時,
我會讓婢女送些點心來。"她行禮告退,背影挺拔如竹。我望著她離去的方向,
心中涌起一股奇異的感覺——在這個陌生的時空里,似乎第一次有人真心想幫我。窗外,
一只蝴蝶飛過高墻,在陽光下閃爍著藍色的翅膀。我握緊手中的瓷瓶,突然覺得,
也許這次穿越,并非全然是壞事。
第二章 才情初露連續(xù)三天三夜的抄經(jīng)讓我右手手腕腫得像饅頭。當最后一筆落下時,
窗外已泛起魚肚白。我癱在椅子上,看著堆成小山的經(jīng)文,長舒一口氣。"殿下,該用藥了。
"小太監(jiān)德順輕手輕腳地進來,手里端著熱氣騰騰的藥碗。自從穿越到這個身體已經(jīng)七天,
我逐漸摸清了處境。這里是平行時空的大昭國,當今皇帝蕭鈺沉迷煉丹,朝政被萬貴妃把持。
我——蕭景珩,作為宮女所生的六皇子,在宮中地位卑微,隨時可能被萬貴妃除掉。
德順是我唯一信得過的內(nèi)侍,他母親曾是紀氏的婢女。"放著吧。"我揉了揉太陽穴,
"今日有什么消息?"德順湊近低聲道:"陛下昨夜又嘔血了,太醫(yī)院會診到三更天。
萬大人奉貴妃命,調(diào)了神機營五百精兵入宮護衛(wèi)。"我眉頭一跳。
神機營統(tǒng)領(lǐng)萬全是萬貴妃的胞弟,這時候調(diào)兵入宮,絕非好事。
"還有...虞小姐托人送了這個來。"德順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包袱。
打開是一疊紙和一個小瓷瓶。紙上密密麻麻全是《藥師經(jīng)》內(nèi)容,字跡與我的有八九分相似。
瓷瓶里裝著淡綠色藥膏,散發(fā)著薄荷清香。"虞小姐說,這藥膏對腕傷有奇效。
"我心頭一暖,挖出一點抹在紅腫的手腕上,頓時一陣清涼感蔓延開來,疼痛減輕不少。
"德順,我讓你打聽的事怎么樣了?""回殿下,萬大人上月確實秘密接待過北境使者,
就在京郊的別院。有人看見使者帶著幾個大箱子進去,空手出來。
"北境...我回憶著歷史知識。明朝成化年間,蒙古韃靼部時常犯邊。如果這個時空類似,
那么萬家私通外敵的可能性很大。"繼續(xù)盯著,但千萬小心。"德順退下后,
我仔細翻看虞清歡送來的抄經(jīng)。她的字跡工整清秀,轉(zhuǎn)折處卻暗藏鋒芒,
恰似她這個人——表面溫婉,內(nèi)里堅韌。想到那雙明亮的眼睛,我鬼使神差地抽出一張紙,
畫起了人像素描。這是我在現(xiàn)代學(xué)的技能,沒想到在這里派上了用場。"殿下好畫技。
"一個聲音突然從身后傳來。我猛地回頭,看到虞清歡站在書架旁,手里捧著幾本書。
她今天穿著藕荷色襦裙,發(fā)間只簪了一支白玉蘭花釵,素雅清新。
"虞小姐怎么..."我慌忙用袖子遮住畫紙。"父親讓我來送幾本醫(yī)書。"她指了指側(cè)門,
"從偏殿進來的,沒驚動外面的人。"我這才注意到寢殿側(cè)面有個不起眼的小門,
被帷幔半掩著。"上次的藥膏...""好用嗎?"她眼睛一亮,像是期待表揚的孩子。
"很有效,多謝。"我猶豫了一下,移開袖子露出素描,"畫得不好,別見笑。
"虞清歡湊過來,發(fā)絲間淡淡的藥香鉆入鼻尖。她盯著畫看了許久,
久到我開始后悔自己的沖動。"殿下竟有如此技藝..."她輕聲道,"這西洋畫法,
我只在父親收藏的幾幅番邦畫作上見過。"我一驚——她居然認得出素描的特點!
歷史上明代中后期確實有西洋畫法傳入,沒想到這個時空也有。"偶然學(xué)過一些。
"我含糊道,趕緊轉(zhuǎn)移話題,"虞小姐送了什么醫(yī)書?
三本藍皮線裝書放在桌上:"《本草備要》《傷寒雜病論》和家父編撰的《太醫(yī)院方劑集》。
殿下氣色不佳,或可參考調(diào)理。"我翻開《太醫(yī)院方劑集》,扉頁上有虞謙的題字和朱印。
書中不僅收錄了各類方劑,還在頁眉處密密麻麻寫滿了批注,有些是虞清歡娟秀的小楷。
"虞小姐也懂醫(yī)術(shù)?""略通皮毛。"她謙虛道,卻掩不住眼中的光彩,
"從小跟著父親辨認藥材,背湯頭歌訣。
"我靈機一動:"正巧我在古籍上見過一個奇特方子,不知虞小姐可愿一聽?
"她立刻來了興趣:"殿下請講。""將橘子皮曬干密封,放置三年以上,稱為'陳皮',
理氣健脾效果奇佳;而新鮮橘子皮反而有害。"這是現(xiàn)代中醫(yī)常識,但在古代可能還未普及。
虞清歡眼睛瞪得溜圓:"竟有此事!
陳皮...陳化之物..."她突然從腰間荷包掏出炭筆和小本子,飛快記錄,
"殿下從哪本古籍看到的?""呃...《海上方》?"我胡亂編了個書名。
"《海上方》..."她喃喃重復(fù),眼中閃爍著求知的光芒,"殿下博覽群書,清歡佩服。
"看著她專注的側(cè)臉,我突然有種沖動,想把所有現(xiàn)代醫(yī)學(xué)知識都告訴她。
這個時空的醫(yī)學(xué)還停留在傳統(tǒng)階段,若能引入現(xiàn)代理念..."虞小姐若有興趣,
改日我可將記得的內(nèi)容都寫下來。"她驚喜地抬頭,我們四目相對,
一種奇妙的默契在空氣中流轉(zhuǎn)。就在這時,外面?zhèn)鱽硪魂囙须s聲。"景瑞殿下,
六皇子正在休息...""滾開!本宮找他有事!"虞清歡臉色一變:"是五皇子!
"我迅速將她的抄經(jīng)和素描藏入袖中,剛做完這些,門簾就被粗暴地掀開。
蕭景瑞大步走進來,他一身華貴紫袍,腰間玉帶叮當作響,面容俊美卻透著陰鷙。
看到虞清歡,他明顯愣了一下,隨即露出玩味的笑容。"喲,這不是虞太傅的千金嗎?怎么,
對我這六弟有興趣?"虞清歡不卑不亢地行禮:"臣女奉父命為六殿下送醫(yī)書。
"蕭景瑞嗤笑一聲,轉(zhuǎn)向我:"老六,貴妃娘娘讓你抄的經(jīng)書呢?我來驗收。
"我指向角落的經(jīng)文堆。他隨意翻檢了幾卷,突然抽出一張虞清歡抄寫的部分,
眼神變得銳利。"這字跡..."他對比著其他卷軸,"不像一個人的筆跡啊。
"我的心一沉。虞清歡雖然刻意模仿,但有些筆畫習(xí)慣還是不同。"臣女斗膽,
"虞清歡突然開口,"六殿下腕傷發(fā)作時,臣女代為抄寫了部分。貴妃娘娘仁厚,
想必不忍見皇子帶傷執(zhí)筆。"蕭景瑞瞇起眼睛:"是嗎?那虞小姐可真是...體貼啊。
"他將"體貼"二字咬得極重,眼神在我和虞清歡之間來回掃視。氣氛一時凝滯。
我暗中握緊了拳頭,如果他對虞清歡不利..."景瑞!"一個尖銳的女聲從外面?zhèn)鱽恚?/p>
"你磨蹭什么呢?"萬貴妃身邊的劉公公走了進來,看到虞清歡時明顯怔了怔:"虞小姐,
太傅大人正四處尋您呢。"虞清歡借機告辭。蕭景瑞盯著她離去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貪婪,
讓我胃部一陣絞痛。"老六,"蕭景瑞轉(zhuǎn)向我,壓低聲音,"別打虞清歡的主意。
她父親是太醫(yī)院院使,將來對我的大業(yè)很有用。明白嗎?"我強忍怒意:"五哥說笑了,
我與虞小姐只是...""閉嘴!"他突然掐住我的脖子,"一個宮女生的賤種,
也配跟我爭?"我呼吸困難,眼前發(fā)黑。就在意識開始模糊時,他猛地松手,
我踉蹌著扶住桌子才沒摔倒。"經(jīng)書我會帶給貴妃娘娘。"蕭景瑞整理著衣袖,
又恢復(fù)了那副高高在上的表情,"對了,陛下病重,三日后大相國寺做法事,
所有皇子都要去祈福。你可別'病'了。"說完,他揚長而去。
劉公公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也跟著離開。我大口喘息著,喉嚨火辣辣地痛。
德順慌忙端來溫水,我喝了幾口才緩過來。"殿下..."德順聲音發(fā)顫。"沒事。
"我啞聲道,"德順,去查查虞太傅最近在做什么,小心別被人發(fā)現(xiàn)。"德順領(lǐng)命而去。
我走到銅鏡前,脖子上已經(jīng)浮現(xiàn)青紫指痕。蕭景瑞的威脅言猶在耳,
而更讓我擔心的是他對虞清歡的企圖。從書架上取下《大昭地理志》,我翻到北境章節(jié)。
那里記載著與韃靼部落的多年征戰(zhàn)。如果萬氏真的勾結(jié)外敵,
那么皇帝病重、調(diào)兵入宮...這一切都指向一個可能——政變。傍晚,
德順帶回消息:虞謙近日頻繁出入宮禁,
似乎在秘密為皇帝診治;而萬府昨夜確實有神秘客人到訪,帶著北境口音。
我摩挲著虞清歡送來的醫(yī)書,一個計劃逐漸成形。
如果能在三日后的大相國寺法事上找到萬家通敵的證據(jù)...窗外,暮色四合。
一只夜鶯在墻頭鳴叫,聲音凄清婉轉(zhuǎn)。我拿起炭筆,
在紙上寫下幾個關(guān)鍵詞:萬氏、北境、兵權(quán)、虞家。墨跡未干,一滴雨水落下,
將"虞"字暈染開來,如同一朵綻放的花。
第三章 詩心相印大相國寺的法事因皇帝病情加重而延期,卻迎來了萬貴妃的四十壽辰。
整個皇宮張燈結(jié)彩,連我居住的偏僻院落也被掛上了兩盞敷衍的紅燈籠。"殿下,
這是貴妃娘娘派人送來的。"德順捧著一套湖藍色錦袍進來,臉上帶著憂慮,
"還傳話說...所有皇子必須出席今日的詩會,為貴妃娘娘賀壽。"我摸了摸衣料,
上好的云錦,卻比蕭景瑞他們常穿的料子差了一等。萬貴妃突然"厚待",必有蹊蹺。
"知道了。"我應(yīng)了一聲,繼續(xù)翻閱虞清歡昨日偷偷送來的《太醫(yī)院實錄》。
這本書記載了近年來皇室成員的病歷,
的癥狀記載尤為詳細——頭暈?zāi)垦!⒀例l出血、皮膚瘀斑...這分明是重金屬中毒的癥狀!
歷史上不少煉丹的皇帝都有類似病癥。如果真是如此,那么所謂"病重"很可能是慢性中毒。
"德順,虞小姐會出席今日詩會嗎?""聽說虞太傅攜家眷都收到了邀請。"我點點頭,
心中有了計較。將《太醫(yī)院實錄》藏好,我換上那套錦袍,
腰間只系了一塊素白玉佩——那是我從現(xiàn)代帶來的唯一物品。德順幫我梳發(fā)時,
我低聲囑咐:"今日詩會,你設(shè)法接近虞小姐的貼身婢女,將我床頭那本手稿交給她。
"那是我這幾日熬夜寫下的現(xiàn)代醫(yī)學(xué)常識,包括細菌理論、消毒方法和簡易外科技術(shù)。
虞清歡一定會明白它們的價值。德順手一抖,扯痛了我的頭發(fā):"殿下,這太危險了!
萬一被發(fā)現(xiàn)...""所以要小心。"我對著銅鏡整了整衣冠,鏡中少年眉目清朗,
已有了幾分皇子氣度,"若出事,我一人承擔。"德順欲言又止,最終只是嘆了口氣。
舉辦詩會的瓊?cè)A苑臨水而建,此時已賓客云集。我刻意遲到了一刻鐘,
到達時萬貴妃正高坐上首,一襲大紅織金鳳袍,雖已四十歲,保養(yǎng)得宜的面容仍美艷動人。
皇帝并未出席,想必病情確實沉重。蕭景瑞坐在萬貴妃下首,看到我時眼中閃過一絲陰冷。
我規(guī)規(guī)矩矩地向萬貴妃行禮祝壽,她懶洋洋地抬了抬手,算是回應(yīng)。"六弟來得正好。
"蕭景瑞笑道,"今日以'夏荷'為題作詩,諸位都已獻藝,就差你了。
"滿座賓客的目光齊刷刷投向我,有嘲弄的,有同情的,更多的是等著看笑話的。
我早料到會有這一出,目光掃過席間,在女眷區(qū)域找到了虞清歡。她穿著淡綠色紗裙,
如炎夏中的一泓清泉。我們的視線在空中短暫相接,她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兒臣才疏學(xué)淺,恐難當此任。"我故作惶恐地拱手。萬貴妃紅唇微勾:"六皇子過謙了。
聽聞你日夜苦讀,想必詩才不凡。今日若作得好,本宮重重有賞。"言下之意,
作不好就要受罰了。我假裝猶豫片刻,然后走到廳中央,面向滿池荷花,
緩緩吟道:"畢竟瓊?cè)A六月中,風(fēng)光不與四時同。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妖艷兩相融。
"前四句改編自楊萬里的《曉出凈慈寺送林子方》,
后四句則融合了楊萬里另一首小池詩句與周敦頤《愛蓮說》。
在這沒有楊萬里和周敦頤的時空,這詩足夠驚艷了。果然,全場寂靜了幾秒,
隨后爆發(fā)出驚嘆聲。我看到虞清歡眼睛亮得驚人,手中團扇半掩著唇,
似乎在強忍笑意——她一定看出了我的"借鑒"。"這..."蕭景瑞臉色難看,
"六弟何時有了如此詩才?"萬貴妃瞇起眼睛:"'出淤泥而不染'...好一個'不染'。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我樸素的裝扮,"來人,賞六皇子玉如意一對。"我恭敬地接過賞賜,
退回席位。接下來是自由聯(lián)句環(huán)節(jié),賓客們輪流接詩。輪到我時,
蕭景瑞突然提議:"光聯(lián)句多無趣,不如六弟為我們即興一首,以'月'為題如何?
"又是一片起哄聲。我注意到虞清歡悄悄離席,走到靠近我的位置,假裝欣賞一盆蘭花。
"既然五哥盛情..."我略作沉吟,決定再"借"一首蘇軾的《水調(diào)歌頭》,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當我吟到"人有悲歡離合,
月有陰晴圓缺"時,虞清歡手中的團扇突然落地。她彎腰去撿,
趁機低聲道:"第三句押'先'韻。"我心頭一暖,繼續(xù)吟誦,
在結(jié)尾處稍作改動:"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獻與貴妃娘娘,祝福壽綿長。
"滿座再次驚嘆。萬貴妃神色復(fù)雜地看了我許久,
最終擠出一絲笑容:"六皇子果然...才華橫溢。"詩會持續(xù)到申時,我應(yīng)付了幾輪刁難,
全靠虞清歡暗中提示和腦中庫存的唐詩宋詞。散席時,我故意繞到后花園,
在一處僻靜的回廊停下。"殿下好算計。"虞清歡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那兩首詩,
是拼湊的吧?"我轉(zhuǎn)身,看到她俏生生地立在一叢翠竹旁,夕陽為她鍍上一層金邊。
"虞小姐慧眼。"我笑著承認,"不過'拼湊'也需要功力,不是嗎?"她掩口輕笑,
眼波流轉(zhuǎn):"殿下今日大出風(fēng)頭,怕是要招人忌憚了。""無妨。"我靠在欄桿上,
"反正他們早就視我為眼中釘。"一陣微風(fēng)拂過,帶來她身上淡淡的藥香。我們沉默了片刻,
同時開口:"虞小姐...""殿下..."兩人都是一愣,隨即相視而笑。
我做了個"請"的手勢,虞清歡輕聲道:"我是想問,殿下給我的那些...奇特的醫(yī)理,
是從何處學(xué)來的?那些'細菌致病''消毒滅菌'之說,聞所未聞,卻頗有道理。
""如果我說是夢中所得,你信嗎?"我半真半假地問。
她認真地看著我的眼睛:"若是別人說,我不信。但殿下...不同。"心跳突然加速,
我移開視線,看向遠處漸漸升起的月亮:"虞小姐想過嗎,也許有一天,
女子也能像男子一樣入學(xué)讀書,行醫(yī)經(jīng)商,甚至入朝為官?""殿下說笑了。"她搖頭,
眼中卻閃著向往,"女子無才便是德,這是古訓(xùn)。""在我夢中那個世界,男女平等,
女子可以成為醫(yī)生、學(xué)者、將軍...甚至國家元首。"虞清歡震驚地看著我,
月光灑在她精致的面容上,為她鍍上一層銀輝。這一刻,
我?guī)缀跸敫嬖V她真相——我來自千年之后的世界。"那一定是個...很美的地方。
"她輕聲說。"是的,但也有不如這里的地方。"我望著宮墻外的夜空,
"那里的人很少能看見這樣清澈的星空,也很少有這樣真實的情感。
"一只螢火蟲飛過我們之間,如同一個小小的光點。虞清歡伸手去接,它卻調(diào)皮地飛高了。
"殿下為何告訴我這些?""因為我覺得...你會懂。"我直視她的眼睛,
"在這個世界上,你是唯一可能理解我的人。"她的睫毛輕顫,在月光下投下細小的陰影。
我們之間的距離似乎縮短了,近到我能數(shù)清她的睫毛..."景珩!
"一聲厲喝打破了這魔咒般的時刻。我和虞清歡同時后退一步,
轉(zhuǎn)頭看到皇帝在太監(jiān)攙扶下站在回廊盡頭,臉色鐵青。萬貴妃和蕭景瑞站在他身后,
臉上帶著得逞的冷笑。"父皇..."我急忙行禮。"陛下萬歲。"虞清歡跪倒在地。
皇帝——我的"父親"蕭鈺,是個面容憔悴的中年男子,眼袋浮腫,嘴唇發(fā)紫,
正是慢性中毒的典型癥狀。他顫抖著手指著我們:"你們...好大的膽子!
"萬貴妃假意安撫:"陛下息怒,六皇子年少無知,虞小姐又久居深閨,不懂規(guī)矩也是有的。
"這話無異于火上澆油?;实蹌×铱人云饋?,好一會兒才平息:"虞家女,即日起禁足家中,
無朕旨意不得出門!虞謙教女無方,罰俸半年!至于你..."他冷冷地看著我,
"閉門思過一月,抄寫《禮記》百遍!""父皇,我們只是...""住口!"皇帝怒喝,
"滾回你的寢殿去!"虞清歡被宮女強行帶走,臨走時回頭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中有擔憂,
有不甘,還有一絲我讀不懂的情緒。我獨自回到冷清的寢殿,德順焦急地迎上來:"殿下,
出事了?""無妨。"我擺擺手,"德順,我需要你辦一件事。""殿下吩咐。
""明日一早,趁宮門剛開,把這個送到虞府。"我從枕下取出一封信,
"務(wù)必親手交給虞小姐。"信上只有一首李商隱的詩:"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fēng)無力百花殘。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末句我改為"兩情終不改,明月共長天。
"德順將信藏入貼身衣物:"殿下放心。"我走到窗前,望著虞府的方向。月光如水,
灑在重重宮墻上,冰冷而遙遠。今夜之后,萬貴妃和蕭景瑞必定會更加緊逼。但奇怪的是,
我心中沒有恐懼,只有一股前所未有的決心。虞清歡被軟禁了,而我被罰閉門思過。
但這只是開始,遠未結(jié)束。一陣風(fēng)吹過,帶來遠處荷塘的清香。
我摩挲著那塊從現(xiàn)代帶來的玉佩,突然明白自己為何會穿越到這個時空。也許,
就是為了遇見她。第四章 墻里墻外禁足的第三天,我正對著《禮記》發(fā)呆,
德順急匆匆跑進來,臉上帶著不正常的潮紅。"殿下!打聽到了!
"他氣喘吁吁地湊到我耳邊,"虞府后墻外有棵老槐樹,樹下藏著一條廢棄的密道,
直通虞小姐的院子!"我手中的毛筆啪嗒掉在紙上,墨跡暈開一片:"當真?""千真萬確!
是虞小姐的貼身婢女蓮兒告訴我的。"德順從懷里掏出一方絲帕,"這是虞小姐給您的。
"帕子上繡著一枝梅花,旁邊題著兩句詩:"墻里秋千墻外道,墻外行人,墻里佳人笑。
"蘇軾的《蝶戀花》,巧妙地改了一個字——原句是"墻外行人,墻里佳人笑",
她把"墻外"改成了"墻里"。我心頭一熱,這是告訴我她在墻內(nèi)等我呢。"密道入口在哪?
""槐樹根部有個暗門,但..."德順猶豫道,"據(jù)說那密道年久失修,隨時可能坍塌。
而且虞府現(xiàn)在有萬貴妃派去的侍衛(wèi)把守..."我走到窗前。暮色已至,一彎新月掛在天邊,
正是夜行的好時機。"準備一套夜行衣,再找根結(jié)實的繩子。"德順臉色發(fā)白:"殿下,
太危險了!萬一被發(fā)現(xiàn)...""那就小心別被發(fā)現(xiàn)。"我拍拍他的肩,"放心,
我不會連累你。"子時三刻,我換上德順不知從哪弄來的黑色短打,將繩子纏在腰間,
悄悄溜出寢宮側(cè)門。德順堅持要跟來,我們借著夜色的掩護,沿著宮墻陰影一路潛行。
皇宮到虞府不過二里路,卻走得我心跳如鼓。每經(jīng)過一隊巡夜侍衛(wèi),
我們就得貼在墻根屏息凝神。德順對宮中的巡邏路線了如指掌,帶著我七拐八繞,
避開了大部分守衛(wèi)。虞府位于城東的官宦區(qū),高墻深院,氣派非凡。我們繞到府后,
果然看到一棵三人合抱粗的老槐樹,枝葉茂密,在月光下投下斑駁的影子。"就是這里。
"德順指著樹根處一個幾乎被雜草完全掩蓋的洞口,"聽蓮兒說,
這密道是前朝一位大臣為私會情人挖的,直通內(nèi)院花園。"我撥開雜草,
露出一個黑黝黝的洞口,勉強能容一人爬行。一股霉?jié)駳馕稉涿娑鴣?,令人作嘔。"殿下,
再考慮考慮..."德順聲音發(fā)顫。"你在這守著。"我緊了緊腰帶,"若我天亮前沒回來,
立刻回宮,當作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不等他再勸,我已經(jīng)鉆入洞中。密道低矮狹窄,
我只能匍匐前進。黑暗中,手肘和膝蓋不斷蹭到潮濕的泥土和冰冷的石壁,
偶爾還有多足蟲從手上爬過,令人毛骨悚然。爬行了約莫一刻鐘,前方出現(xiàn)微弱的光亮。
我加快速度,終于到達出口——一個被藤蔓遮掩的假山縫隙。鉆出密道,
我發(fā)現(xiàn)自己置身于一座精巧的江南園林中。月光下,亭臺樓閣、小橋流水若隱若現(xiàn)。
按照德順的描述,虞清歡的閨房應(yīng)該在花園北側(cè)的聽雨軒。我借著假山和樹木的掩護,
小心地向北移動。剛繞過一座小橋,突然聽到腳步聲。我迅速躲到一塊太湖石后,屏住呼吸。
兩名侍衛(wèi)提著燈籠走過,嘴里抱怨著:"大半夜的守個丫頭片子,
真是晦氣..."等他們走遠,我繼續(xù)前進,終于看到了聽雨軒——一座二層小樓,
掩映在竹林之中。樓上一扇窗還亮著燈,窗紙上映出一個熟悉的剪影。我的心跳陡然加速。
四下張望,發(fā)現(xiàn)樓前竟有一名侍衛(wèi)在打盹。正發(fā)愁如何繞過他,一粒小石子突然從側(cè)面飛來,
打在我腳邊。轉(zhuǎn)頭看去,一個穿綠衣的小丫鬟躲在竹叢后沖我招手。
我認出她是虞清歡的貼身婢女蓮兒。"六殿下這邊走。"她引著我繞到樓后,
指著一棵靠墻的梨樹,"爬上去就能到小姐窗下。"我感激地點點頭,攀著樹干輕松上爬。
梨樹枝丫正好伸到二樓窗前,我小心翼翼地沿著樹枝挪動,終于夠到了窗臺。
輕輕叩了三下窗欞,里面?zhèn)鱽碛萸鍤g警惕的聲音:"誰?""墻外行人。"我低聲回應(yīng)。
窗戶猛地打開,虞清歡驚愕的臉出現(xiàn)在我面前。她穿著一件月白色寢衣,頭發(fā)松松地挽著,
幾縷青絲垂在頰邊,在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殿下!
您怎么..."她慌忙伸手拉我進來,"太危險了!"跳進窗內(nèi),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滿身泥土,
狼狽不堪。虞清歡的閨房布置清雅,書架上整齊排列著醫(yī)書和詩集,一張古琴置于案幾上,
香爐里飄著淡淡的安神香。"你沒事吧?"我輕聲問,"他們有沒有為難你?"她搖搖頭,
眼眶卻紅了:"只是禁足而已。倒是殿下,
為了我被罰抄《禮記》...""區(qū)區(qū)百遍《禮記》,難不倒我。"我故作輕松地笑笑,
"何況,能見到你,值得。"虞清歡的臉突然紅了,像初綻的桃花。
她轉(zhuǎn)身從柜子里取出一套男子衣衫:"這是我弟弟落在這的衣服,殿下先換上吧。
"我轉(zhuǎn)到屏風(fēng)后更衣,聽到她輕聲問:"殿下是怎么進來的?""你們府后的密道。
"我換好衣服出來,發(fā)現(xiàn)她正在沏茶,"德順說是你讓蓮兒告訴他的?"她點點頭,
遞給我一杯熱茶:"我猜到殿下會來...但沒想到您真的冒險..."茶香氤氳中,
我們相對而坐,中間只隔著一張小幾。月光透過窗紗,在她臉上投下柔和的光暈。這一刻,
仿佛所有的危險和阻礙都不復(fù)存在。"我給你的醫(yī)書筆記,看了嗎?"我問。她眼睛一亮,
立刻從枕下取出那本手稿:"殿下這些理論聞所未聞,卻自成體系。
尤其是這'細菌致病說',若能證明確實存在這種微小生物..."看著她興奮的樣子,
我不禁微笑。在這個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年代,能有這樣一位聰慧好學(xué)的知己,何其幸運。
"清歡。"我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如果我說,這些知識不是來自古籍,
而是來自我...前世的記憶,你信嗎?"她怔住了,茶杯停在半空:"前世?""或者說,
另一個世界。"我斟酌著詞句,"在那里,醫(yī)學(xué)已經(jīng)發(fā)展到可以開膛破肚治病,
人的眼睛能通過一種叫'顯微鏡'的工具看到細菌,
甚至能飛上月亮..."虞清歡的眼睛越睜越大,但她沒有嘲笑或質(zhì)疑,
地思考著:"所以殿下才會知道那么多奇怪的事...才會與常人不同...""你相信我?
""殿下的學(xué)識做不了假。"她輕聲道,"而且...我總覺得您身上有種特別的氣質(zhì),
仿佛不屬于這里。"心頭涌起一股暖流,我?guī)缀跸敫嬖V她全部真相。
但理智讓我止步——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謝謝你。"我輕聲說,"在這個世界上,
只有你知道這個秘密。"我們相視一笑,默契如多年老友。
虞清歡取出一卷畫軸:"殿下請看,這是我根據(jù)您描述的'顯微鏡'畫的設(shè)想圖。
"展開畫軸,我驚訝地發(fā)現(xiàn)她竟然憑我的只言片語,
畫出了一個與現(xiàn)代顯微鏡有七分相似的裝置,還標注了各種鏡片的可能材質(zhì)和放大原理。
"太神奇了!"我由衷贊嘆,"你簡直就是...天才。
"她羞澀地低頭:"只是胡亂猜想罷了。"窗外傳來打更聲,已是三更天。
我不得不站起身:"我該走了,天亮前得趕回宮。"虞清歡突然拉住我的袖子:"殿下且慢。
"她從梳妝臺抽屜里取出一封信,"這是父親前日從御藥房帶回的賬冊副本,
上面記載了萬大人私購禁藥的記錄,有些是北方才有的毒草..."我心頭一震,
急忙展開信紙。上面密密麻麻記錄著藥材出入,其中幾項被朱筆圈出——狼毒花、斷腸草,
都是劇毒之物,且備注"北境特供"。"這些藥材本該用于治療痹癥,
但數(shù)量遠超所需..."虞清歡低聲道,"父親懷疑,萬貴妃可能在...""毒害父皇。
"我接過她的話,心沉到谷底,"而且與北境有勾結(jié)。"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突然響起,
蓮兒在外面低聲說:"小姐,侍衛(wèi)換班了,得趕緊讓殿下離開!"虞清歡臉色煞白,
緊緊抓住我的手:"殿下千萬小心,這些證據(jù)足以讓萬家...""我明白。
"我將信藏入懷中,"你也保重,我會再想辦法聯(lián)系你。"她突然撲進我懷里,
給了我一個短暫的擁抱。溫香軟玉在懷,我一時怔住,還沒來得及回抱,她已經(jīng)退開,
眼中噙著淚水:"快走吧。"順著梨樹爬下,蓮兒帶我避開巡邏的侍衛(wèi),回到假山密道入口。
臨別時,小丫鬟塞給我一個小包袱:"小姐準備的干糧和火折子,密道里有岔路,一直向左。
"密道比來時更加陰森可怖。我點燃火折子,微弱的光亮照出前方三條岔路。
按照蓮兒的指示,我選擇了最左邊的一條。剛爬行不久,身后突然傳來轟隆一聲巨響,
隨即是泥土簌簌落下的聲音。密道塌方了!我加快速度向前爬,身后的坍塌聲如影隨形。
就在我?guī)缀趿邥r,前方出現(xiàn)了一絲光亮。用盡最后力氣爬出洞口,
我發(fā)現(xiàn)自己竟在一處陌生的院落中,而非來時的槐樹下。更糟的是,院中燈火通明,
十幾名身著御醫(yī)服飾的人進進出出。門匾上赫然寫著"御藥房"三個大字!
我居然陰差陽錯到了皇宮御藥房的后院!正想退回密道,卻發(fā)現(xiàn)洞口已被完全堵死。這時,
一名藥童提著燈籠朝我這邊走來。千鈞一發(fā)之際,一只手突然從側(cè)面伸出,
將我拽進了一間堆放雜物的偏房。"殿下不要出聲。"一個熟悉的女聲在耳邊響起。
借著窗外的燈光,我認出眼前人竟是虞清歡的師姐,太醫(yī)院女醫(yī)蘇半夏!她怎么會在這里?
"蘇醫(yī)女?""虞師妹料到密道可能出問題,讓我在此接應(yīng)。"她簡短解釋,
"御藥房今晚盤點,守衛(wèi)比平時多,我們得想辦法出去。
"她從柜子里取出一套藥童服裝讓我換上,又在我臉上抹了些灰土:"跟我來,低頭別說話。
"我們偽裝成藥童和醫(yī)女,低著頭快步穿過庭院。眼看就要到達側(cè)門,
一個尖利的聲音突然從身后傳來:"站??!這么晚了,什么人?"我渾身一僵,
是劉公公的聲音!蘇半夏鎮(zhèn)定轉(zhuǎn)身:"回公公的話,
奴婢奉虞院使之命來取明日給陛下煎藥的靈芝。
"劉公公狐疑地打量著我們:"這個藥童怎么沒見過?""新來的,還不懂規(guī)矩。
"蘇半夏陪笑道。劉公公走近幾步,燈籠的光直接照在我臉上。就在他即將認出我的剎那,
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尖叫:"走水了!庫房走水了!"眾人頓時亂作一團。劉公公罵了一聲,
急匆匆往冒煙的方向跑去。蘇半夏拉著我趁機溜出側(cè)門,鉆進一條狹窄的巷道。
"那火...""蓮兒放的調(diào)虎離山計。"蘇半夏喘著氣說,"前面拐角有馬車送殿下回宮。
"分別前,她遞給我一個小瓷瓶:"虞師妹讓我交給殿下的,說是能解百毒。"我握緊瓷瓶,
心中五味雜陳。今夜的一切,都讓我更加確信——虞清歡不僅是我在這個時空唯一的知己,
更是我愿意用生命去守護的人。馬車緩緩駛向皇宮,東方已現(xiàn)出魚肚白。
我摸著懷中的賬冊副本和藥瓶,知道一場更大的風(fēng)暴即將來臨。而這一次,
我不再是孤軍奮戰(zhàn)。第五章 密謀與悸動御藥房之行后的第七天,
德順帶來了皇帝病危的消息。"殿下,今早太醫(yī)院會診,說陛下肝火郁結(jié),毒邪入體,
怕是..."德順聲音越來越小,"萬大人已經(jīng)調(diào)了兩千神機營精兵入宮,說是防備不測。
"我手中的茶杯差點脫手。雖然早知道歷史走向,但真到了這一刻,還是感到一陣心悸。
如果皇帝現(xiàn)在駕崩,蕭景瑞有萬氏支持,太子之位唾手可得。而我這個不受寵的六皇子,
最好的結(jié)局是被貶為庶人,最壞..."虞府那邊有消息嗎?""蓮兒今早遞了信來。
"德順從袖中取出一張折成方形的紙條,"說虞小姐已經(jīng)三天沒出門了,
日夜在研究什么藥方。"展開紙條,上面只有寥寥數(shù)字:"毒非一種,解需對癥。半夏為引,
三日后申時老地方。"我眉頭緊鎖。虞清歡是在暗示皇帝中的毒不止一種?
"半夏"是指蘇半夏,還是中藥半夏?"老地方"應(yīng)該是聽雨軒,但虞府現(xiàn)在守衛(wèi)森嚴,
我如何進去?正思索間,外面?zhèn)鱽硪魂嚹_步聲。我迅速將紙條塞入袖中,
德順也機警地退到一旁。"六弟好雅興啊。"蕭景瑞不請自來,一身杏黃色蟒袍,
腰間玉帶上掛滿了各式佩飾,走起路來叮當作響。他身后跟著兩個膀大腰圓的侍衛(wèi),
一副來者不善的架勢。"五哥突然造訪,有何指教?"我起身相迎,暗自警惕。
蕭景瑞大咧咧地坐到主位上,目光在簡陋的寢殿里掃視一圈,滿是輕蔑:"父皇病重,
貴妃娘娘提議我們兄弟輪流侍疾,今日輪到你了。"我心頭一緊。萬貴妃會有這么好心?
這八成是個陷阱。"能為父皇侍疾是兒臣的榮幸,只是..."我故作猶豫,
"貴妃娘娘不是禁止我踏出寢宮嗎?"蕭景瑞冷笑:"怎么,給你機會盡孝,還推三阻四?
"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申時整,太和殿。
若敢不來..."他意味深長地拍了拍腰間佩劍。目送蕭景瑞離開,我后背已經(jīng)濕透。
德順憂心忡忡地看著我:"殿下,這明顯是個圈套啊!""我知道。"我揉著太陽穴,
"但若不去,正好給他們治我個不孝之罪。"我走到書案前,提筆寫下幾行字,
折好交給德順:"想辦法送到虞小姐手上,一定要快。"德順剛走,
我又喚來另一個信得過的小太監(jiān)福安:"你去打聽打聽,今日太和殿都有誰當值,
特別是太醫(yī)和侍衛(wèi)。"等待回音的時辰格外漫長。我取出虞清歡之前給我的解毒丸,
小心地分成兩半,一半藏于舌下,一半收入袖中。這藥據(jù)說是虞家祖?zhèn)髅胤?,能解百毒?/p>
但虞清歡特意囑咐過,必須含服才有效。申時將至,我換上最正式的一套靛青色錦袍,
腰間系上代表皇子身份的玉帶。銅鏡中的少年面容蒼白卻堅毅,
眼神已與初來這時空時大不相同。太和殿外戒備森嚴,神機營的士兵五步一崗,鎧甲鮮明。
踏入殿門,濃重的藥味混合著龍涎香撲面而來,幾乎令人窒息?;实厶稍邶堥缴?,面色蠟黃,
眼窩深陷,呼吸微弱得幾乎看不見胸膛起伏。萬貴妃坐在榻邊,一襲素色宮裝,不施粉黛,
看起來竟有幾分憔悴——如果我不知道她的真面目,大概也會被這副模樣騙過。
蕭景瑞和幾位年長的皇子已經(jīng)在了,見我進來,紛紛投來或同情或嘲諷的目光。
太醫(yī)院院使虞謙和幾位御醫(yī)正在一旁低聲討論藥方,看到我時,虞謙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隨即恢復(fù)平靜。"兒臣參見父皇,參見貴妃娘娘。"我恭敬行禮。
萬貴妃用帕子拭了拭眼角:"六皇子來了就好。陛下今早醒來時還問起你呢。"我心中冷笑,
面上卻做出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父皇病情如何?可有起色?""時好時壞。
"萬貴妃嘆氣,"今日難得清醒些,你們兄弟多陪他說說話吧。"我緩步走到龍榻前跪下。
近距離看,皇帝的情況比想象的更糟——嘴唇呈現(xiàn)不正常的紫黑色,指甲發(fā)青,
典型的慢性中毒癥狀。"父皇,兒臣在此。"我輕聲道?;实劬従彵犻_眼,
渾濁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片刻,
突然閃過一絲清明:"珩...兒..."這一聲呼喚讓我鼻子一酸。在這個時空,
我從未感受過父愛,此刻卻因一個將死之人的一聲呼喚而心潮澎湃。"兒臣在。
"皇帝顫抖著抬起手,似乎想說什么,萬貴妃卻突然插話:"陛下該服藥了。
"她示意虞謙端來一碗黑乎乎的藥汁。虞謙猶豫了一下:"貴妃娘娘,這藥方剛調(diào)整過,
最好先由微臣...""本宮親自來。"萬貴妃不容置疑地接過藥碗,親手喂到皇帝嘴邊。
我敏銳地注意到,藥汁表面漂浮著一些細微的銀色顆粒,在燭光下幾乎不可見。這是什么?
原來的藥方里可沒有這東西!就在皇帝即將喝下的瞬間,我鬼使神差地開口:"父皇,
兒臣有個不情之請。"萬貴妃動作一頓,眼中閃過一絲厲色:"六皇子,陛下服藥要緊。
""兒臣想效仿古人'嘗藥'之舉,為父皇祈福。"不等她回應(yīng),我已經(jīng)接過藥碗,
輕輕抿了一口。藥汁入口極苦,隨即舌根泛起一絲甜味,緊接著整個口腔開始發(fā)麻。
我強忍著不適,將碗遞還給萬貴妃:"多謝娘娘成全。"萬貴妃臉色陰晴不定,
但還是將藥喂給了皇帝。喝下藥后,皇帝很快又陷入昏睡。我的舌頭已經(jīng)麻木到失去知覺,
悄悄用指甲掐了掐掌心,痛感微弱——藥里有神經(jīng)毒素!幸好我提前含了解毒丸,
否則這一口足以讓我當場倒地。侍疾持續(xù)到戌時,萬貴妃才放我們離開。走出太和殿,
夜風(fēng)一吹,我頓時頭暈?zāi)垦?,扶著宮墻才沒倒下。"六弟這是怎么了?
"蕭景瑞不知何時跟了上來,假惺惺地問,"莫非是...中毒了?
"我強撐著站直身體:"五哥說笑了,只是有些疲憊。"他湊近我耳邊,
聲音如毒蛇般陰冷:"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和虞家的小動作。告訴你,虞清歡早晚是我的,
至于你..."他冷笑一聲,"最好祈禱父皇長命百歲。"蕭景瑞揚長而去,
我則踉蹌著回到寢宮,剛進門就吐出一口黑血。德順嚇得面無人色,我擺擺手示意他關(guān)門。
"殿下!我這就去請?zhí)t(yī)...""不必。"我擦掉嘴角的血跡,
"去把床頭暗格里的白瓷瓶拿來。"服下虞清歡特制的解毒丹,又灌下大量溫水,
癥狀才稍稍緩解。但我知道這只是權(quán)宜之計,那藥中的毒素非同尋常。三更時分,
德順終于帶回了虞清歡的回信:"明日申時,西華門側(cè)槐樹下,有人接應(yīng)。務(wù)必獨自前來。
"次日申時,我借口去藏書閣找醫(yī)書,甩開了監(jiān)視的太監(jiān),獨自來到西華門。
這里平時少有人至,墻邊一棵老槐樹亭亭如蓋。"殿下。"一個熟悉的女聲從樹后傳來。
我循聲望去,只見虞清歡穿著一身小太監(jiān)服飾,俏生生地站在那里。多日不見,
她清瘦了不少,眼下有淡淡的青影,但眼睛依然明亮如星。"你怎么...""噓,跟我來。
"她拉著我繞到一處偏僻的墻角,撥開茂密的爬山虎,露出一個半人高的暗門,
"這是前朝太監(jiān)偷運物品的密道,直通太醫(yī)院藥庫。"密道狹窄陰暗,我們不得不彎腰前行。
虞清歡的手緊緊握著我的,掌心溫暖柔軟,給了我莫大的安慰。"陛下中的毒不止一種。
"她邊走邊低聲解釋,"有慢性水銀毒,還有一種來自北境的奇毒'百日眠',混合使用,
癥狀與普通疾病無異。""萬貴妃今早在藥里加了東西,銀色微粒...""那是碎珍珠粉,
與'百日眠'相遇會加速毒性發(fā)作。"虞清歡聲音發(fā)緊,"他們是要加快進程了。
"密道盡頭是一間小小的密室,擺滿了藥材和書籍。蘇半夏正在研磨某種草藥,見我們進來,
點頭致意后便退了出去。
虞清歡從暗格中取出一本冊子:"這是父親偷偷記錄的陛下用藥詳情,
與御藥房正式賬冊對不上。"她翻到幾處標記,"看這里,萬貴妃每次'親自侍藥'后,
陛下病情都會加重。""還有這個。"她又取出一封信,"北境可汗寫給萬大人的密函,
承諾若助其入主中原,將封他為異姓王。這是師姐從萬府偷出來的。"我仔細查看這些證據(jù),
心跳加速——這就是萬氏通敵叛國的鐵證!
但問題是如何在保全自己的情況下將它們公之于眾?"清歡,你能配制解藥嗎?
"她咬了咬下唇:"需要時間。'百日眠'的解藥主材是雪山靈芝,整個太醫(yī)院只有一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