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宦曮@雷,炸得整棟教學樓仿佛都在簌簌發(fā)抖。
慘白刺目的電光瞬間撕裂了窗外陰沉如墨的天幕,
將高三(7)班靠窗那個孤零零的座位映照得一片慘白??看暗淖簧希苡蠲偷匾豢s脖子,
后腦勺結(jié)結(jié)實實地撞在了冰涼的玻璃窗上?!八弧扁g痛感炸開。他下意識地抬手想揉,
卻僵在半空。不對。這觸感……太陌生了。指尖觸碰到的發(fā)絲異常柔順,
帶著一種冰涼絲滑的質(zhì)感,和他自己那有點硬茬的頭發(fā)完全不同。一股極淡、極清冽的香氣,
像是雪后松針混合著某種冷冽的花香,若有若無地縈繞在鼻尖。周宇的心臟驟然停跳一拍,
一種極其荒謬、極其不祥的預感瞬間攫住了他。他猛地睜開眼。視野清晰起來。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雙擱在桌下的腿,穿著深藍色的校服褲……女款的。
布料包裹的線條纖細而勻稱。視線再往下,是一雙干凈的白色帆布鞋,鞋尖并攏,
腳尖微微向內(nèi)扣著——一個他無比熟悉、曾在無數(shù)個課間偷瞄過的姿勢。轟!
腦子里仿佛又炸開一道無聲的驚雷,比窗外的更響,更致命。周宇渾身的血液都沖上了頭頂,
又在下一秒凍結(jié)成冰。他像生了銹的機器人,極其僵硬、極其緩慢地抬起頭,
目光一點點掃過眼前的桌面。桌角貼著一張小小的姓名簽,
上面是三個娟秀又帶著點鋒銳棱角的字跡:許清歡。
他的視線最終落在了攤開的數(shù)學筆記本上。那是許清歡的筆記本。此刻,
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公式推導、清晰工整的圖示,
每一個符號都透著一種拒人千里的冰冷和精準。而握著那支黑色水筆的手……修長,白皙,
指甲修剪得圓潤干凈,指關節(jié)微微用力,透著一股屬于學霸的掌控力。
周宇的呼吸徹底停滯了。他用盡全身力氣,極其緩慢地、極其艱難地,扭動僵硬的脖子,
一點點轉(zhuǎn)向右側(cè)的窗戶。玻璃窗在雨水的沖刷下模糊一片,但依舊清晰地映出了一張臉。
一張屬于許清歡的臉。
那是屬于隔壁班、乃至整個一中公認的理科天花板、高嶺之花許清歡的臉。此刻,
這張平日里總是帶著疏離和冷靜的面孔上,清晰地映照著周宇此刻靈魂深處的驚駭與呆滯。
濃密纖長的睫毛下,那雙總是顯得過于清冷的漂亮眼睛,此刻瞪得滾圓,
瞳孔深處是地震般的驚恐。周宇的嘴唇無聲地開合了一下,喉嚨里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凍得他四肢百骸都在打顫。完了。
世界……好像被那道該死的雷劈得徹底顛倒了。他,周宇,
一個理科尚可、文科(尤其是作文)常年掙扎在及格線邊緣的普通男生,
竟然被困在了許清歡的身體里!
那個他偷偷仰望、默默喜歡了整整兩年的高冷校花許清歡的身體里!
而許清歡……周宇猛地扭頭,視線如同探照燈般射向教室后方,
那個屬于他自己的、靠墻的角落座位。那里,坐著“周宇”?!爸苡睢闭椭^,
姿勢有些別扭地弓著背,一只手死死地捂著自己的后腦勺,
另一只手……正以一種近乎粗暴的動作,
反復揉搓著他自己(周宇)那頭標志性的、有點亂糟糟的短發(fā)。
動作間充滿了暴躁和難以置信。然后,“周宇”猛地抬起了頭,
直直地朝周宇(許清歡的身體)的方向看了過來。四目相對的瞬間。時間凝固了。
周宇在許清歡的身體里,
清晰地看到了“自己”那雙眼睛里爆發(fā)的、比他剛才更甚的驚濤駭浪。
那是一種世界觀被徹底碾碎、靈魂被強行塞進錯誤容器里的茫然和暴怒。
許清歡(在周宇的身體里)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慘白,
嘴唇抿成一條毫無血色的直線,眼神銳利得像淬了冰的刀子,
死死地釘在占據(jù)了她身體的“罪魁禍首”身上。轟??!又是一聲沉悶的雷響,
仿佛在為這場荒誕至極的錯位敲響喪鐘。周宇感覺自己像是被丟進了冰窟,又被架在火上烤。
他猛地低下頭,再也不敢看“自己”那雙充滿殺氣的眼睛,
慌亂地將視線重新聚焦在面前攤開的數(shù)學筆記本上。那些原本就讓他頭疼的復雜公式,
此刻扭曲跳動著,像無數(shù)嘲弄他的鬼畫符?!霸S清歡,你怎么了?臉色好白。
”同桌李薇關切地湊過來,聲音壓得很低,“是不是被雷嚇到了?
”“許清歡”這三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在周宇的神經(jīng)上。他一個激靈,差點從椅子上彈起來,
喉嚨里發(fā)出一個短促又古怪的氣音,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皼]…沒事。
”他拼命模仿著記憶中許清歡那清冷平靜的語調(diào),可惜聲音干澀發(fā)緊,
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有點悶?!崩钷焙傻乜戳怂谎郏?/p>
顯然覺得今天的“許清歡”異常古怪,但也沒再多問。周宇的心跳擂鼓般撞擊著胸腔,
幾乎要沖破這具不屬于他的身體。他強迫自己深呼吸,用許清歡那雙漂亮的手,
死死攥住了桌沿,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冷靜,周宇,冷靜!當務之急是……月考!
他絕望地瞥了一眼桌角貼著的課程表。上午最后一節(jié),語文。月考第一科。語文!作文!
周宇感覺眼前陣陣發(fā)黑。他,
一個能把議論文寫得像說明書、記敘文寫得像流水賬的資深文科困難戶,
現(xiàn)在要用許清歡的身體,去寫許清歡那個級別要求的考場作文?這簡直是公開處刑!
是地獄級別的難度!就在這時,一個帶著明顯不耐煩的、屬于他自己的聲音,
在教室后方突兀地響起,音量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課間的嘈雜:“喂!那個……許清歡!
”周宇渾身一僵,像被點了穴。他不敢回頭,只能僵硬地坐著,感覺后頸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周宇”的聲音帶著一種壓抑的、瀕臨爆發(fā)的煩躁:“出來一下!走廊!就現(xiàn)在!
”整個教室瞬間安靜了一半。
無數(shù)道好奇的目光唰地一下聚焦在教室后方那個“暴躁版周宇”身上,
又齊刷刷地轉(zhuǎn)向教室前排那個看起來格外“虛弱蒼白”的“許清歡”。
竊竊私語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迅速擴散開來?!爸苡畀偭耍扛疫@么叫許清歡?
” “許清歡臉色好難看,是不是周宇惹到她了?
” “今天這兩人都怪怪的……”周宇頂著全班同學探究的目光,
感覺自己像是被剝光了丟在聚光燈下,每一秒都是煎熬。他硬著頭皮,
頂著許清歡那張完美無瑕卻寫滿“生人勿近”的臉,努力挺直背脊(盡管腿肚子有點轉(zhuǎn)筋),
用一種盡可能接近許清歡平時那種冷淡疏離的姿態(tài),站起身。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他目不斜視地走出教室門,身后那道屬于“自己”的、幾乎要將他后背燒穿的目光,
如芒在背。走廊里空無一人,只有窗外嘩啦啦的雨聲。冰冷的空氣吸入肺腑,
稍微緩解了一點周宇快要爆炸的窒息感。他剛在走廊拐角的陰影處站定,
手腕猛地被人一把攥?。×Φ来蟮皿@人,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粗暴,
直接將他拖進了旁邊空置的、堆放著清潔工具的狹小雜物間。砰!門被用力甩上,
隔絕了外面的一切。昏暗的光線下,周宇(許清歡的身體)被迫靠在冰冷的墻壁上,
面前是“周宇”——準確地說,是頂著周宇皮囊、內(nèi)里盛著許清歡冰冷怒火的靈魂。
雜物間里彌漫著一股灰塵和消毒水混合的怪異氣味??臻g狹小逼仄,兩人面對面站著,
距離近得能感受到對方急促的呼吸。
許清歡(在周宇的身體里)顯然極其不適應這個矮了半個頭、視野變低的視角。
她不得不微微仰著臉,才能直視周宇(在她自己的身體里)的眼睛。
這種物理上的弱勢感讓她周身的低氣壓更重了幾分。“周宇!”她開口,聲音壓得極低,
卻像冰錐一樣銳利,每一個字都帶著咬牙切齒的寒意,用的是周宇的聲線,
卻裹挾著屬于許清歡的威壓,“你對我做了什么?!”周宇被她眼底的冰寒凍得一個哆嗦,
手腕還被對方死死攥著,
屬于許清歡身體的纖細手腕在那只屬于他自己的、明顯更有力的手掌中,傳來清晰的痛感。
他疼得倒抽一口涼氣:“疼疼疼!松手!許清歡你輕點!我…我能做什么啊?
那雷劈下來的時候,我就坐在你隔壁靠窗!我后腦勺現(xiàn)在還疼呢!”他語速飛快,
帶著真實的委屈和驚惶。許清歡盯著他看了幾秒,似乎在判斷他話語的真?zhèn)巍?/p>
那雙屬于周宇的眼睛里,此刻翻涌著極其復雜的情緒:驚怒、煩躁、難以置信,
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對眼下這詭異狀況的茫然?!澳乾F(xiàn)在怎么辦?
”她終于松開了鉗制周宇的手,語氣依舊冷硬,但那份失控的暴怒似乎被強行壓下去了一點。
她煩躁地抓了抓自己(周宇的)頭發(fā),動作間充滿了不耐。“我…我怎么知道!
”周宇揉著發(fā)紅的手腕,同樣一臉崩潰,“我比你更慌好嗎!
我馬上要頂著你的臉去考語文寫作文!那玩意兒能要我命!”提到作文,
許清歡(在周宇身體里)的臉色明顯僵了一下。作為理科金字塔尖的存在,
她強大的邏輯和解題能力在作文面前,尤其是需要情感和文采的記敘文面前,
時常顯得笨拙而蒼白。這幾乎是她唯一承認的短板?!斑€有你!”周宇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眼睛一亮,聲音也拔高了一點,“你下午有物理競賽的校內(nèi)選拔模擬考吧?
那玩意兒我連題目都看不懂!你用我的身體去考,肯定砸鍋!到時候怎么跟你爸媽交代?
他們……”周宇猛地剎住了話頭。他意識到自己差點說漏嘴了。
許清歡父母對她近乎嚴苛的要求,是整個年級心照不宣的秘密。每次大考后,
許清歡那比平時更加沉默、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疲憊的樣子,他都偷偷看在眼里。
許清歡(在周宇身體里)的眼神驟然一沉,銳利地刺向周宇:“你什么意思?
”“沒…沒什么!”周宇趕緊搖頭,心虛地避開她的審視,“我的意思是,
我們倆現(xiàn)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我完蛋你也好不了!當務之急是怎么熬過這場該死的月考!
”許清歡沉默了。雜物間里只剩下窗外嘩啦啦的雨聲和兩人壓抑的呼吸。
她靠在另一個堆放著拖把的墻角,眉頭緊鎖,
屬于周宇的臉上第一次出現(xiàn)了除了憤怒和冰冷之外的神情——一種凝重的思索。顯然,
周宇戳中了要害。她絕不允許自己的物理競賽出任何紕漏,尤其是在父母密切關注的時候。
“所以?”她終于開口,聲音低沉,帶著一種認命般的沉重?!昂献?!”周宇立刻接口,
斬釘截鐵,“必須合作!至少在換回來之前!”他深吸一口氣,
語速飛快地拋出方案:“上午語文考試,我盡力模仿你的筆跡,寫那要命的作文。
你…”他指了指許清歡(周宇的身體),“你下午物理模擬考,只能靠你自己了!
但你得幫我!作文題目出來,你想法子給我傳個紙條,不用多,
就寫幾個關鍵詞或者你覺得能用的思路!不然我真交白卷了,丟的可是你的人!
”許清歡的眼神像刀子一樣刮過周宇的臉,似乎在評估這個方案的可行性和風險。最終,
她極其緩慢、極其不情愿地點了一下頭,動作僵硬得像是生銹的機器。
從喉嚨深處擠出一個冰冷至極的音節(jié):“行。
”一場由雷暴引發(fā)的、關乎各自“生死存亡”的臨時同盟,在狹小陰暗的雜物間里,
帶著濃重的火藥味和被迫的妥協(xié),艱難地達成了。語文考試的鈴聲如同催命符。
周宇坐在屬于許清歡的座位上,手心全是冷汗。試卷發(fā)下來,他幾乎是屏著呼吸,
第一時間翻到最后。作文題目:《那一刻,心弦微動》。要求:記敘文,真情實感,
不少于800字。周宇眼前一黑。記敘文!真情實感!這兩個詞組合在一起,
對他來說簡直就是終極噩夢。他腦子一片空白,像被塞滿了漿糊。心弦微動?誰的心弦?
為什么動?怎么動?他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就在這時,
前排傳來極其輕微的、有規(guī)律的敲擊桌面的聲音。篤、篤篤、篤。是約定好的信號!
周宇心臟猛地一跳,不動聲色地微微側(cè)頭,用眼角的余光飛快地瞥向斜前方。
只見“周宇”(許清歡)正低著頭,看似在奮筆疾書前面的基礎題,一只手卻放在桌下,
極其隱蔽地、快速地撕下了一小片草稿紙的邊角。然后,一只紙團,以極其刁鉆的角度,
從“周宇”的桌下滾了出來,借著前排同學椅背的遮擋,
精準地滾到了周宇(許清歡)的腳邊。周宇的心跳快得要蹦出嗓子眼。他強作鎮(zhèn)定,
借著彎腰撿掉落筆袋的瞬間,飛快地將那個小小的紙團攥在手心,藏進袖口。
監(jiān)考老師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般掃過。周宇感覺自己的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他屏住呼吸,
裝作若無其事地直起身,拿起筆,目光死死盯著作文格子,仿佛在研究什么世紀難題。
直到監(jiān)考老師踱步到教室另一側(cè),周宇才悄悄將手縮回桌下,用許清歡那白皙纖細的手指,
顫抖著展開了那個小小的紙團。上面只有一行字,是許清歡用周宇的筆跡寫的,
字跡有些潦草,顯然是匆忙中完成的:“物理老師課上摔跤,全班憋笑。窗外鳥撞玻璃。
二選一。細節(jié)!心理!”周宇盯著那行字,眼睛瞬間亮了。摔跤?鳥撞玻璃?
這都是真實發(fā)生過的小事!許清歡這是在給他提供真實的素材!雖然平淡,但勝在真實!
而且她強調(diào)了“細節(jié)”和“心理”,這正是記敘文的核心!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狂跳的心臟稍稍平復了一些。思路如同開了閘的洪水,瞬間奔涌而出。
他太記得物理老師那個滑稽的摔跤瞬間了!還有那只傻乎乎撞在玻璃上的麻雀!
這些都是他親眼所見、甚至當時還偷偷笑過的小事!此刻在“真情實感”的要求下,
顯得格外鮮活。他深吸一口氣,拿起筆。這一次,筆尖落在作文紙上,不再那么沉重。
他努力模仿著許清歡那清秀工整的字跡,開始書寫:“物理課向來是思維的角斗場,
空氣里彌漫著公式的硝煙。李老師正激昂地推導著電磁感應定律,板書龍飛鳳舞。突然,
他腳下一滑,一個趔趄,整個人以一種極其滑稽的姿勢向后仰去,眼鏡歪斜地掛在鼻梁上,
手中的粉筆‘啪嗒’一聲飛出去老遠……”他回憶著當時的場景,
學死死憋住不敢笑出聲的微妙氣氛、他自己當時那種既想笑又有點擔心老師摔傷的矛盾心理,
一點點填充進去?!啊且豢?,看著老師狼狽又強裝鎮(zhèn)定的樣子,
看著他扶正眼鏡后耳根泛起的一抹不易察覺的紅暈,
一種極其微妙的感覺悄然撥動了我的心弦。原來,
那個在講臺上揮斥方遒、仿佛掌控著宇宙奧秘的嚴師,也會在某個瞬間,和我們一樣,
流露出凡人的笨拙與可愛。這小小的意外,像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漾開的不是嘲笑,
而是一種奇異的、帶著溫度的親近感……”周宇越寫越順,
幾乎忘記了自己是在“扮演”許清歡。他將自己當時真實的觀察和感受,
借著許清歡這個“視角”流暢地傾瀉出來。細節(jié)飽滿,心理刻畫細膩。寫到最后,
他甚至有點意猶未盡。當考試結(jié)束的鈴聲響起,周宇看著寫滿的作文紙,
長長地、無聲地舒了一口氣。后背的衣服已經(jīng)濕透,緊貼著皮膚,一片冰涼,
但心中卻涌起一種前所未有的、劫后余生的虛脫感。下午的物理競賽模擬考考場。
氣氛凝重得如同鉛塊。許清歡(在周宇的身體里)坐在屬于周宇的座位上,
面前攤開的物理試卷像一張鋪開的、布滿荊棘和陷阱的未知地圖。她握著筆,
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眉頭緊鎖成一個深刻的“川”字。試卷上的題目難度遠超她的預期。
并非題目本身超綱,而是……這具身體!周宇的身體!這雙手,
遠不如她自己的身體靈活有力。書寫時總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滯澀感,筆跡也顯得笨拙,
遠不如她原本行云流水般的瀟灑。更致命的是視野!周宇的個子比她矮,坐在這張椅子上,
看講臺、看黑板上老師臨時補充的公式,都需要微微仰頭,
這種視角的差異帶來一種極其別扭的疏離感,嚴重干擾了她的思維流暢度。
最讓她感到煩躁和隱隱失控的,是這具身體里傳來的、一種陌生的生理信號。
一種隱隱的、持續(xù)的饑餓感,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精力被無形抽走的疲憊感。
周宇這家伙早上沒吃早飯嗎?!許清歡咬著牙,強行壓下身體的不適感,
試圖將全部精神集中在眼前的題目上。一道關于電磁場疊加的計算大題。
思路清晰地在腦中成型,公式推導的鏈條在邏輯層面完美無瑕。她凝神,提筆,
開始在草稿紙上演算。然而,
就在筆尖即將落下最關鍵一步推導的瞬間——咕嚕嚕……一聲清晰無比的、悠長的腹鳴,
極其突兀地從“周宇”的肚子里傳了出來!在寂靜得只剩下筆尖摩擦紙張聲的考場里,
這聲音簡直如同平地驚雷!唰!瞬間,周圍好幾個同學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打了過來,
帶著錯愕、好奇,甚至還有一絲極力忍住的促狹笑意。許清歡的身體驟然僵??!
一股滾燙的熱流“轟”地一下從腳底板直沖頭頂,瞬間燒紅了她的耳朵和脖子。
她握著筆的手指猛地收緊,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恥辱!
前所未有的恥辱感像冰冷的潮水將她淹沒!她,許清歡,從小到大考試永遠的第一名,
竟然在考場上……當眾肚子叫?!這簡直是奇恥大辱!她恨不得立刻原地消失,
或者找個地縫鉆進去!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許清歡猛地扭頭,
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箭,狠狠射向教室前排那個正襟危坐的“許清歡”(周宇)的背影!
都是他!都是這個該死的周宇!要不是他用她的身體不好好吃早飯,
她怎么會……就在她羞憤欲死、心神劇烈動蕩的這短短幾秒,
腦子里那道原本無比清晰流暢的解題思路,如同被無形的大手狠狠掐斷!
剛剛還呼之欲出的關鍵推導步驟,瞬間變得模糊不清,像斷線的風箏一樣飄遠了!
許清歡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她強迫自己冷靜,死死盯著草稿紙上那行寫了一半的公式,
試圖重新連接斷裂的思維鏈條。可那該死的腹鳴聲仿佛還在耳邊回響,
周圍同學若有若無的目光如同芒刺在背,讓她根本無法集中精神。時間一分一秒無情流逝。
監(jiān)考老師冰冷的聲音提醒著:“距離考試結(jié)束還有十五分鐘。
”許清歡的額角滲出了細密的冷汗。那道大題的最后兩問,思路依舊混亂,
像一團糾纏不清的毛線。她只能憑著殘存的印象和強大的直覺,
在答題卡上潦草地寫下幾個關鍵公式和計算結(jié)果,但步驟的完整性和邏輯性……她心里清楚,
完了。這根本不是她許清歡應有的水準!當交卷的鈴聲響起,
許清歡幾乎是虛脫般地靠在椅背上。她看著被收走的試卷,
一種強烈的挫敗感和憤怒感幾乎要將她吞噬。這一切,
都是拜那個占據(jù)了她的身體、還不好好照顧它的混蛋所賜!她猛地站起身,
動作帶著壓抑不住的暴躁,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噪音。她看也不看其他人,
徑直沖出了考場,目標直指隔壁班——那個正占據(jù)著她身體的周宇!
周宇剛走出語文考試的考場,腳步還有點虛浮,整個人沉浸在作文僥幸過關的余悸中。
他正琢磨著下午物理考得怎么樣(雖然他完全不擔心,畢竟那是許清歡的本行),
一個帶著凜冽寒意的身影就裹挾著一陣風沖到了他面前。是“周宇”——準確地說,
是靈魂處于暴怒邊緣的許清歡。她一把攥住周宇(許清歡身體)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
二話不說,直接將他拖向走廊盡頭那個他們早上待過的、陰暗的雜物間!砰!
門再次被狠狠甩上。狹小的空間里,灰塵在微弱的光線中飛舞。
許清歡(在周宇的身體里)猛地將周宇(許清歡的身體)推到墻上,動作粗暴。她仰著頭,
屬于周宇的那雙眼睛里燃燒著熊熊怒火,幾乎要噴出來,
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微微發(fā)顫:“周宇!你是不是想死?!”周宇猝不及防,
后背撞在冰冷的墻壁上,疼得他齜牙咧嘴,
又被許清歡眼中的怒火嚇得不輕:“又…又怎么了?許清歡你輕點!我這身體不經(jīng)撞!
”“你還敢問怎么了?!”許清歡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被逼到絕境的尖銳,
“你早上是不是沒吃早飯?!”“???”周宇一愣,隨即心虛地眼神開始飄忽,
“我…我起晚了嘛,就…就沒來得及……”“沒來得及?!”許清歡簡直要氣瘋了,
她指著自己的(周宇的)肚子,“就因為你沒吃早飯!就因為這具該死的、被你餓著的身體!
在考場上!在物理競賽模擬考最重要的時刻!它叫了!當眾叫了!
”她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冰渣,帶著滔天的羞憤。“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覺嗎?!
你知道當時有多少人看過來嗎?!我的思路全被打斷了!最后兩道大題我根本沒能好好寫完!
這成績要是讓我爸媽知道……”她猛地頓住,胸口劇烈起伏,眼底除了憤怒,
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慌和委屈。周宇徹底懵了。他沒想到后果這么嚴重。
看著許清歡在“自己”的身體里氣得渾身發(fā)抖、眼睛都有些發(fā)紅的樣子,
一股強烈的愧疚感瞬間涌了上來,壓過了手腕被攥住的疼痛。“對…對不起!
我真的不知道會這樣!”周宇慌亂地道歉,聲音帶著真切的懊悔,
“我平時……我平時習慣了,早上隨便對付一下,也沒覺得怎么樣……”“你習慣了?!
那是你的身體!你愛怎么糟蹋是你的事!”許清歡厲聲打斷他,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變調(diào),
“但現(xiàn)在!它暫時是我的!我的!周宇,你給我聽清楚!”她猛地逼近一步,
屬于周宇的身體散發(fā)出強大的壓迫感,眼神銳利得像刀子,一字一句,
冰冷刺骨:“從這一刻起!‘我’——也就是你占據(jù)的這具身體!它必須得到最好的照顧!
按時吃飯!規(guī)律作息!認真做眼保健操!不準讓它累著!不準讓它餓著!
更不準讓它有任何丟臉的行為!聽明白了沒有?!”她幾乎是吼出來的,
唾沫星子都快噴到周宇(許清歡)臉上了。周宇被吼得一愣一愣的,
看著眼前“自己”那張因為憤怒而漲紅、顯得有些猙獰的臉,
聽著這完全屬于許清歡的、不容置疑的命令式口吻從“自己”嘴里吼出來,
一種極其荒誕又無比真實的恐懼感攫住了他。他像被嚇懵了的鵪鶉,只知道拼命點頭,
聲音都帶了點哭腔:“明…明白了!按時吃飯!規(guī)律作息!認真做眼保健操!保證完成任務!
絕對不丟臉!許清歡你別生氣!氣壞了我這身體……”許清歡胸口劇烈起伏著,
死死盯著他看了幾秒,似乎在確認他話里的誠意。最終,她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
猛地松開鉗制周宇的手,煩躁地轉(zhuǎn)過身,背對著他,肩膀還在微微顫抖,顯然余怒未消。
雜物間里只剩下兩人壓抑的喘息聲,以及外面走廊傳來的模糊喧鬧。
一場由“早飯”引發(fā)的風暴暫時平息,但空氣中彌漫的硝煙味,
和兩人之間那道因互換身體而橫亙的、巨大的身份鴻溝,卻愈發(fā)清晰刺目。
這場詭異的身體互換,如同一個不斷擴大的漩渦,將兩人裹挾其中,越陷越深。
月考的風波暫時告一段落,但新的、更令人窒息的日常才剛剛開始。
周宇感覺自己像個提線木偶,被許清歡冰冷的目光和一連串“生存指南”操縱著。早餐?
必須吃。許清歡會在食堂門口用周宇的身體“偶遇”他(許清歡的身體),
眼神像探照燈一樣掃過他餐盤里的內(nèi)容,確保有足夠的蛋白質(zhì)和蔬果。周宇只能硬著頭皮,
在周圍同學(尤其是許清歡愛慕者們)驚愕又嫉妒的目光中,
乖乖吃掉平時碰都不碰的水煮蛋和西藍花。課間操?必須認真做。許清歡會站在后排,
精準地找到他的位置,用周宇的眼睛無聲地“監(jiān)督”。周宇頂著許清歡那張清冷絕艷的臉,
在陽光下努力伸展四肢,動作僵硬得像剛安上四肢的機器人,
引來旁邊女生的小聲議論:“清歡今天做操怎么怪怪的?好像不太協(xié)調(diào)?
”最要命的是體育課。當周宇(許清歡的身體)被分到女生組進行800米測試時,
他感覺天都要塌了?!邦A備——跑!”哨聲一響,周宇就懵了。
他習慣了男生那種大步流星的奔跑方式,可許清歡的身體輕盈而富有韌性,節(jié)奏完全不同。
他笨拙地邁開步子,試圖發(fā)力,卻感覺腳下像踩了棉花,呼吸節(jié)奏瞬間被打亂,
肺部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火辣辣地疼。才跑了一圈,他就感覺眼前發(fā)黑,腳步虛浮,
遠遠落在隊伍后面?!霸S清歡,加油?。 斌w育老師的聲音傳來,帶著明顯的困惑。
周圍女生也投來詫異的目光。周宇咬著牙,用盡全身力氣往前挪,
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完了完了,許清歡要是知道我跑成這樣,
還讓她在體育課上丟臉……她會不會殺了我?就在這時,
一道熟悉的身影從男生組的測試場地邊緣跑了過來。是“周宇”(許清歡)。
她顯然也看到了這邊的情況,眉頭緊鎖。她跑到跑道內(nèi)側(cè),隔著幾步距離,
和周宇(許清歡的身體)并排跑著,壓低了聲音,用周宇的嗓音急促地命令,
氣息也有些不穩(wěn):“調(diào)整呼吸!兩步一吸,兩步一呼!別用蠻力!用核心!
感受身體自然的節(jié)奏!對!就這樣!手臂擺起來!別像僵尸!”她的語氣又快又急,
帶著不容置疑的指導意味。周宇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拼命按照她的指示調(diào)整呼吸和步伐。
說來也怪,當他不那么蠻橫地對抗這具身體的特性,嘗試去“感受”它時,
那種窒息感竟然真的減輕了一些,腳步也似乎輕快了一點。雖然最終還是墊底,
但好歹是掙扎著跑完了全程,沒有中途倒下。周宇沖過終點線,直接癱倒在草坪上,
大口喘著氣,感覺自己像一條離水的魚。他抬眼,
看到“周宇”(許清歡)也剛完成自己的測試,正朝這邊走來,臉上沒什么表情,
但眼神里似乎閃過一絲……極淡的、轉(zhuǎn)瞬即逝的肯定?下午自習課。
周宇(許清歡的身體)坐在座位上,
正對著數(shù)學作業(yè)本上一道難度不小的幾何證明題愁眉苦臉。
許清歡的理科思維他實在難以駕馭,那些輔助線仿佛在跟他玩捉迷藏。
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動作立刻引來同桌李薇驚訝的一瞥),
習慣性地伸手摸向自己(許清歡身體)的校服口袋,想掏點零食轉(zhuǎn)移下注意力。空的。
他這才想起,這具身體現(xiàn)在歸許清歡管,她怎么可能允許口袋里塞零食?
周宇懊惱地嘆了口氣,目光無意識地掃過桌面,
最后落在那個屬于許清歡的、放在桌肚深處的書包上。
一個念頭突然冒了出來:許清歡的書包里會不會藏著什么秘密?比如……緩解壓力的糖果?
或者……小餅干?這個想法像野草一樣瘋長。他偷偷瞄了一眼旁邊認真看書的李薇,
又瞥了一眼講臺上低頭批改作業(yè)的老師。心臟開始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動。鬼使神差地,
他悄悄把手伸進了桌肚,摸索著拉開了許清歡那個黑色皮質(zhì)書包的拉鏈。
指尖觸碰到書本硬挺的棱角,然后是筆袋,
再往里……他摸到了一個帶著金屬搭扣的硬殼筆記本。不是課本。周宇的心跳更快了。
他小心翼翼地將那個筆記本抽了出來。深藍色的硬殼封面,沒有任何標識,
只在側(cè)面有一個小巧精致的銀色密碼鎖。密碼鎖?周宇的好奇心瞬間被點燃到頂點。
學霸?;ǖ乃矫芄P記本!里面會是什么?是深奧的物理公式推導?還是從未示人的學習心得?
或者是……他不敢深想的某種可能?他嘗試著輸入許清歡的生日——錯誤。
又試了試學號后四位——還是錯誤。會是什么呢?周宇盯著那個小小的密碼鎖,眉頭緊鎖。
一個大膽的猜測突然跳進腦海:會不會是……她最喜歡的物理常數(shù)?比如光速?圓周率?
他抱著試試看的心態(tài),小心翼翼地轉(zhuǎn)動密碼輪。
3……1……4……1……5……9……咔噠。
一聲極其輕微、但在周宇聽來卻如同驚雷的脆響——鎖開了!周宇的心臟驟然停跳了一拍!
他屏住呼吸,指尖帶著微微的顫抖,小心翼翼地掀開了筆記本深藍色的硬殼封面。扉頁上,
一行娟秀而帶著個人風格的字跡映入眼簾:“許清歡的樹洞。無關人等,禁止窺探。
——否則后果自負?!蹦恰昂蠊载摗彼膫€字,筆鋒明顯加重,透著一股冰冷的警告意味。
周宇感覺一股寒氣順著脊椎爬上來。但開弓沒有回頭箭,
強烈的好奇心壓倒了那點微弱的負罪感。他咽了口唾沫,指尖帶著細微的顫抖,
翻開了第一頁。沒有想象中的復雜公式,也不是枯燥的學習計劃。映入眼簾的,
是干凈整潔的頁面,上面用一種冷靜到近乎淡漠的筆調(diào),
記錄著一些……極其私密的情緒碎片?!癤月X日,晴。母親來電,
詢問本次月考排名及物理競賽準備進度。語氣如常,但我能聽出那份‘理所當然’的期待。
告知排名第一,模擬考發(fā)揮穩(wěn)定。電話那頭停頓一秒,只說:‘很好,繼續(xù)保持。清歡,
你是我們的驕傲,不要有任何松懈?!?驕傲?呵。這詞像一座無形的碑,壓得人喘不過氣。
有時候,真希望他們能問一句:‘歡歡,今天累不累?’ 哪怕一次也好。可惜,從未有過。
窗外的鳥叫得很自由。真羨慕?!薄癤月X日,陰。競賽小組討論,王哲又在刻意表現(xiàn),
觀點浮夸漏洞百出。浪費時間。直接指出其推導錯誤,他臉色瞬間難看。其他人噤聲。
效率是提高了,但氣氛……算了,效率至上。只是偶爾會覺得,如果周宇在……他那個人,
雖然成績不算頂尖,但總能莫名其妙讓僵局緩和下來。上次小組討論僵持,
他一個笨拙的物理笑話(雖然并不好笑),居然讓大家都笑了。奇怪的調(diào)和能力。
”看到這里,周宇的心猛地一跳!許清歡的日記里……提到了他的名字?!
雖然只是輕描淡寫的一句,但那種微妙的、似乎帶點肯定的語氣,像一顆小石子投入他心湖,
漾開一圈圈漣漪。他趕緊甩甩頭,壓下那點不合時宜的雀躍,繼續(xù)往下看?!癤月X日,雨。
昨夜又夢見獨自在解一道無限延伸的難題,沒有盡頭,四周漆黑一片。驚醒,冷汗涔涔。
開燈,對著滿墻的公式和獎狀,第一次覺得它們?nèi)绱吮?,像監(jiān)獄的柵欄。
突然想起上周值日,在教學樓后門屋檐下躲雨,看到周宇那個笨蛋,
把傘讓給了一只被困在樹下的流浪貓,自己淋得像個落湯雞跑回教室,
還傻乎乎地對著濕透的卷子笑。真是……蠢得無可救藥。但那一刻,
他濕漉漉頭發(fā)下亮得驚人的眼睛,和那只縮在傘下瑟瑟發(fā)抖的小貓……畫面莫名清晰。
心里某個角落,似乎被那愚蠢的亮光短暫地暖了一下?荒謬?!敝苡畹暮粑鼜氐淄?。
他呆呆地看著那一行行字,每一個字都像帶著電流,擊打在他最敏感的神經(jīng)上。
那只貓……他記得!那天雨很大,他急著回教室,看到小貓被困在風雨里,
想都沒想就把傘塞給了它……原來,這一幕,竟然被許清歡看到了?
而且……還記在了她的“樹洞”里?甚至……她說被“暖了一下”?
一種難以言喻的、混合著震驚、竊喜和巨大荒謬感的情緒,如同海嘯般席卷了他。
他握著日記本的手心全是汗,幾乎要拿不穩(wěn)。
原來那個高高在上、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的冰山學神,內(nèi)心是這樣的嗎?原來她也會覺得壓抑,
會覺得孤獨,會覺得父母的期待沉重如山?
原來她……竟然會注意到自己那些微不足道、甚至有些蠢笨的小舉動?還覺得……溫暖?
就在周宇心潮澎湃,思緒亂成一鍋粥的時候,一個冰冷的聲音,如同來自地獄的召喚,
在他身后毫無預兆地響起:“你、在、看、什、么?”周宇渾身的血液瞬間凍結(jié)!
他猛地抬頭,只見“周宇”——也就是許清歡的靈魂,
不知何時已經(jīng)悄無聲息地站在了他課桌旁。她(用周宇的身體)微微俯身,
視線精準地落在他手中攤開的、屬于許清歡的深藍色日記本上。
許清歡(在周宇身體里)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盡了最后一絲血色,
變得如同暴風雨來臨前的鉛云,陰沉得能滴出水來。那雙屬于周宇的眼睛里,
此刻翻涌著足以將人凍結(jié)的驚怒、難以置信,
以及一種被徹底侵犯領地的、火山爆發(fā)般的暴戾!
周宇感覺自己的心臟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幾乎要停止跳動。他想立刻合上日記本,
想把它塞回去,想原地消失……但身體僵硬得如同石雕,
只能眼睜睜看著許清歡(周宇的身體)猛地伸出手,一把奪過了那個深藍色的筆記本!
動作快、準、狠,帶著毀滅一切的氣勢?!霸S清歡!我……”周宇的聲音干澀發(fā)顫,
試圖解釋。“閉嘴!”許清歡厲聲打斷他,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扭曲變調(diào),
在安靜的教室里顯得格外刺耳。她看也沒看周宇,只是死死攥著那本日記,
指關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出咯咯的輕響,手背青筋暴起。她猛地轉(zhuǎn)身,
大步流星地朝著教室門口走去,每一步都踏得地板咚咚作響,
帶著要將整個世界都踏碎的怒火?!爸苡?!你去哪?還沒下課……”講臺上的老師皺眉喊道。
許清歡(周宇的身體)腳步?jīng)]有絲毫停頓,頭也不回地沖出了教室門,
留下滿教室驚愕的目光和一片死寂。周宇僵在原地,感覺全身的血液都沖到了頭頂,
又在下一秒凍結(jié)成冰。完了。這次是真的完了。他不僅看了許清歡的日記,
還被她抓了個正著!他幾乎能想象到許清歡此刻的滔天怒火。他該怎么辦?
一種滅頂?shù)慕^望感攫住了他。整整一個下午,周宇都如同驚弓之鳥。
許清歡(周宇的身體)自沖出教室后就再沒回來,像人間蒸發(fā)了一樣。周宇坐立不安,
度秒如年。每次教室門被推開,他都心驚肉跳,以為是許清歡提著刀來找他算賬了。
他甚至開始認真思考,用許清歡的身體翻墻逃學的可能性有多大(結(jié)論是零,
并且后果不堪設想)。放學的鈴聲終于響起。周宇幾乎是第一個沖出教室,
像被鬼追一樣跑回宿舍樓——當然是許清歡所在的那棟女生宿舍樓。
他把自己反鎖在許清歡的單人宿舍里,背靠著門板,大口喘著氣,心臟還在狂跳不止。
怎么辦?怎么辦?許清歡會怎么對付他?會不會直接殺過來?他是不是該寫份遺書?
就在他胡思亂想,焦慮得快要原地爆炸的時候——篤、篤篤。門外傳來了極其規(guī)律的敲門聲。
不輕不重,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周宇渾身一僵,像被施了定身咒。來了!她來了!
他屏住呼吸,一動不敢動。篤、篤篤。敲門聲再次響起,比剛才重了一分。
周宇認命般地閉上眼,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擰開了門鎖。門外站著的,
果然是“周宇”——許清歡。她的臉色依舊陰沉得可怕,但比起下午那副要殺人的樣子,
似乎稍微平靜了一點點?不,那平靜更像是暴風雨前短暫的死寂,底下涌動著更可怕的暗流。
她手里,緊緊攥著那本深藍色的日記本,指節(jié)依舊泛白。她沒說話,
只是用那雙屬于周宇、此刻卻盛滿了許清歡冰冷審視的眼睛,
死死地盯著周宇(許清歡的身體),仿佛要將他靈魂深處那點齷齪心思都剜出來。
周宇被她看得頭皮發(fā)麻,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他艱難地咽了口唾沫,
聲音抖得不成樣子:“許…許清歡,我…我錯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就是…就是一時鬼迷心竅,我……”“進來?!痹S清歡冷冷地吐出兩個字,
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卻帶著一股強大的、不容抗拒的威壓。周宇像只被捏住后頸的貓,
立刻噤聲,乖乖地側(cè)身讓她進來,然后迅速關上門,后背再次緊貼門板,
仿佛那是他最后的屏障。許清歡(周宇的身體)徑直走到書桌前,
將那本深藍色的日記本“啪”地一聲,重重地拍在桌面上。聲音在寂靜的宿舍里格外刺耳,
嚇得周宇又是一個哆嗦。她拉開椅子坐下,動作帶著一種壓抑的沉重感。然后,
她抬手指了指對面的床鋪,眼神示意周宇坐下。周宇哪敢坐?他僵在原地,
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許清歡也不強求,只是冷冷地開口,聲音像是淬了冰:“周宇。
”“在!”周宇條件反射般地站直。“我的日記,”許清歡的目光如同冰錐,直直刺向他,
“好看嗎?”“不好看!一點都不好看!”周宇立刻搖頭,把頭搖得像撥浪鼓,
“我…我就看了幾眼!真的就幾眼!而且我發(fā)誓我一個字都不會說出去!
我要是說出去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他急得賭咒發(fā)誓。許清歡沒有理會他的誓言,
只是面無表情地拿起那本日記,修長的手指(屬于周宇的手)隨意地翻動著內(nèi)頁。
紙張翻動的沙沙聲在死寂的房間里異常清晰,每一聲都像鞭子抽在周宇緊繃的神經(jīng)上。
她的目光落在某一頁,停頓了幾秒,然后毫無預兆地,
用周宇那原本清朗、此刻卻刻意壓低的、帶著一絲怪異腔調(diào)的嗓音,
念了出來:“母親來電……語氣如常,
但我能聽出那份‘理所當然’的期待……”周宇猛地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