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情書驚變禮堂的頂燈明晃晃的,刺得人眼睛發(fā)酸??諝饫镲h浮著汗味、劣質(zhì)香水味,
還有六月梔子花過于甜膩的氣息。林溪攥著手里那張折成方勝的淺藍色信紙,
指關(guān)節(jié)捏得發(fā)白。三年了,這封情書在日記本里壓了整整三年,終于要在今天遞出去。
“下面有請優(yōu)秀畢業(yè)生代表,高三七班周嶼白同學上臺發(fā)言!”掌聲像潮水一樣涌起。
林溪抬起頭,看著那個身影穿過光柱走上臺。純白的校服襯衫在他身上挺括得不真實,
袖口隨意挽到小臂,露出清晰的腕骨。他站定,目光掃過臺下,掠過林溪的臉時,
幾乎沒有停頓。“尊敬的老師,親愛的同學們……”他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傳遍禮堂,
清冽得像山澗泉水。林溪卻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她只看到他扶在講臺邊緣的手指,修長干凈。
就是這雙手,高二那年冬天下晚自習,在漆黑的小巷里,把被小混混圍住的她拉到身后。
路燈昏黃的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小片陰影。他什么也沒說,只是脫下自己的圍巾,
一圈圈繞在她凍僵的脖子上。羊絨帶著他的體溫,暖得她幾乎落淚。“……祝各位前程似錦,
畢業(yè)快樂?!背彼愕恼坡曉俅雾懫穑蜎]了林溪的心跳。典禮結(jié)束了。
人群像開閘的洪水涌向門口。林溪深吸一口氣,撥開喧鬧的人潮,逆流而上。
周嶼白正低頭整理講臺上的證書,額發(fā)垂落,遮住了眉眼?!爸軒Z白!”她喊了一聲,
聲音在嘈雜中顯得細弱。他抬起頭。禮堂頂燈的光落進他淺褐色的瞳孔里,像碎了的琥珀。
林溪的心猛地一跳,幾乎忘了呼吸。她快步上前,情書攥在汗?jié)竦氖中??!坝惺??”他問?/p>
聲音平淡無波?!斑@個……給你?!绷窒涯菑堈鄣谜R齊的方勝遞過去,
指尖控制不住地發(fā)顫。方勝的尖角刺著掌心,細微的疼。周嶼白沒接。他的視線落在她手上,
又抬起來看她,眼神里有什么東西一閃而過,快得抓不住。林溪的勇氣突然像被戳破的氣球,
迅速癟了下去。她慌亂地想把信塞進他手里,動作太急,手肘撞到了講臺邊緣的手機。
“啪嗒!”黑色的手機掉在地上,屏幕朝上,應聲而亮。林溪下意識地彎腰去撿。
指尖觸到冰涼的屏幕時,她的動作僵住了。屏幕壁紙是一張明顯翻拍的老照片。
邊角已經(jīng)泛黃卷曲,帶著歲月侵蝕的痕跡。照片上,年輕的女人穿著一條碎花連衣裙,
依偎在一個穿著白襯衫的男人懷里,笑得甜蜜而羞澀。女人的眉眼,
林溪在鏡子里看過無數(shù)遍——那是她的母親,年輕時的母親。而那個男人英俊的眉眼,
挺拔的鼻梁……分明就是眼前周嶼白的翻版!一股寒氣從腳底竄起,瞬間凍結(jié)了四肢百骸。
林溪保持著彎腰的姿勢,僵在原地,血液沖上耳膜,轟轟作響?!翱磯蛄藛??
”冰冷的聲音從頭頂砸下來。林溪猛地直起身,撞進周嶼白深不見底的眼眸里。
那里面沒有一絲溫度,只有一片刺骨的寒冰。他劈手奪過手機,
屏幕的光映著他緊繃的下頜線,像鋒利的刀刃?!拔摇绷窒獜埩藦堊?,
喉嚨干澀得發(fā)不出聲音。她手里還捏著那張淺藍色的情書,此刻卻像一塊燒紅的烙鐵,
燙得她只想扔掉?!傲窒?,”周嶼白的聲音壓得很低,一字一頓,像淬了毒的冰凌,
“我們之間,隔著一條人命?!绷窒左E縮,心臟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
“你爸林國棟,”他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籠罩下來,帶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害死了我媽?,F(xiàn)在,輪到你來贖罪了。”他冰冷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情書上,
唇角勾起一個毫無溫度的弧度。下一秒,他猛地抬手,一把奪過那張折得精巧的方勝,
看也不看,五指狠狠收攏!“嘶啦——!”紙張碎裂的聲音尖銳地刺破禮堂殘留的喧囂。
淺藍色的碎片像被撕碎的蝶翼,紛紛揚揚從他指間飄落,散在光潔的地板上。
林溪呆呆地看著那些碎片。三年積攢的勇氣,少女所有隱秘而盛大的心事,就在這一撕之下,
灰飛煙滅。她感覺不到心痛,只有一片麻木的冰冷,從心臟蔓延到指尖。
周嶼白最后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復雜得像翻滾的濃墨,有恨,有痛,
還有一絲她讀不懂的、更沉暗的東西。他不再停留,轉(zhuǎn)身大步離去,
白色的背影決絕地融入門外刺眼的陽光里,消失不見。
---林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那個空曠冰冷的家的。父親林國棟出差了,
巨大的復式公寓里死寂一片。她跌坐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背靠著門,
身體還在不受控制地發(fā)抖。周嶼白那雙淬滿恨意的眼睛,還有那句“你爸害死了我媽”,
在腦海里反復轟鳴。她從未見過自己的母親。父親只說,母親生她時難產(chǎn)去世了。
家里甚至連一張母親的照片都沒有。父親對此諱莫如深,每次她問起,
都只會換來長久的沉默和一聲沉重的嘆息。久而久之,林溪也不再問了。
那張泛黃照片上母親年輕甜蜜的笑臉,和周嶼白冰冷刺骨的話語,在她腦中瘋狂撕扯。贖罪?
一條人命?混亂中,一個念頭電光火石般閃過腦海。她連滾帶爬地沖上二樓,
沖進父親從不讓她踏入的書房。書房里彌漫著舊書和灰塵的味道。她顫抖著手,
拉開最下面那個上鎖的抽屜——鑰匙是她很久以前偷偷配的,一直藏在日記本里。
抽屜里東西很少。一個深藍色的絲絨盒子,下面壓著一本硬殼筆記本。
筆記本的封面是深褐色的,沒有任何花紋,邊角已經(jīng)磨損得起了毛邊。
林溪拿起那個絲絨盒子,輕輕打開。里面靜靜躺著一枚銀杏葉形狀的金色書簽。
葉片脈絡清晰,做工極其精致。在書簽旁邊,是一張折疊起來的、邊緣同樣泛黃的紙片。
她小心翼翼地展開。是一張醫(yī)院的診斷報告復印件?;颊咝彰荷蜢o秋。診斷結(jié)果那一欄,
印著幾個冰冷的黑體字:重度抑郁癥。沈靜秋?這個名字很陌生。林溪的心跳得厲害。
她放下報告,拿起那本沉甸甸的硬殼筆記本。翻開第一頁,
一行清秀卻帶著歲月痕跡的字跡撞入眼簾:**“給小溪。當你看到這本日記的時候,
媽媽大概已經(jīng)不在了。對不起,不能陪你長大。但有些真相,你不該永遠被蒙在鼓里。
愛你的媽媽,蘇晚晴?!?*是媽媽的字!林溪的眼淚瞬間涌了上來。她強忍著,
手指顫抖地一頁頁翻過。日記記錄了母親從少女時代到結(jié)婚生子的許多片段,
文字間充滿了細膩的情感和對生活的熱愛。直到翻到后面,字跡開始變得凌亂,
甚至有大片暈開的墨跡,仿佛被淚水浸染過。**“……1998年6月15日,晴。
心卻在下雨。靜秋今天又來找國棟了,就在我們家門口。她哭得很厲害,說嶼白還那么小,
不能沒有爸爸……國棟一直沉默,最后只是遞給她一個裝著錢的信封,讓她離開。
我看著靜秋絕望的眼神,心像被撕裂一樣。我是不是錯了?
可我和國棟也是真心相愛……”**沈靜秋?周嶼白的媽媽?林溪的心猛地一沉,
繼續(xù)往下看,翻頁的手指抖得幾乎拿不住日記本。**“……1998年7月3日,悶熱。
靜秋出事了。警察說,
引發(fā)爆炸起火……就在她租的那間小公寓里……都燒沒了……她沒能跑出來……怎么會這樣?
國棟把自己關(guān)在書房一整夜,天亮時出來,像老了十歲。他說都是他的錯,
如果當初……沒有如果了。靜秋死了,留下才五歲的嶼白……那孩子,以后怎么辦?
”**日記在這里中斷了很久。再往后翻,是母親生她前最后幾天的記錄,字跡虛弱而潦草。
**“……1999年4月10日。預產(chǎn)期快到了。心里越來越不安。
靜秋的死一直像塊石頭壓著我。那天……爆炸發(fā)生前一個小時,我其實接到過靜秋的電話。
她的聲音很奇怪,很平靜,平靜得可怕。她說:‘晚晴姐,我知道國棟心里只有你。
我認輸了。但我要讓他,讓你,永遠記住今天,記住是你們毀了我,
毀了我的孩子……’電話突然斷了,緊接著就傳來了消防車刺耳的警笛聲……我不敢想,
不敢深想她最后那句話的意思!那場火……會不會是……”**日記戛然而止。
后面是幾頁觸目驚心的空白。林溪死死攥著日記本的邊緣,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
指甲深深掐進硬殼封面里。冰冷的寒意像毒蛇,順著脊椎骨盤旋而上,纏繞住她的心臟,
越收越緊。那場毀掉周嶼白母親、也徹底改變他們兩家命運的大火……是自殺?
是沈靜秋自己點燃的?她猛地合上日記本,胸口劇烈起伏,像離開水的魚一樣大口喘著氣。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暴雨。豆大的雨點瘋狂敲打著玻璃窗,發(fā)出沉悶而急促的聲響,
如同她此刻狂亂的心跳。2 真相撕裂手機在口袋里瘋狂震動起來,
屏幕上跳動著“葉蓁蓁”三個字。葉蓁蓁是林溪高中三年唯一的死黨?!拔??溪溪!
你沒事吧?我聽說……”電話一接通,葉蓁蓁焦急的聲音就沖了出來,
“聽說你在禮堂……跟周嶼白……到底怎么回事?。咳豪锒颊?!
有人說看到周嶼白撕了你給他的東西,還說了很難聽的話?他是不是瘋了?
”林溪靠在冰冷的墻壁上,聽著好友連珠炮似的追問,喉嚨像是被堵住了,
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窗外的雨聲更大了,嘩嘩地沖刷著世界?!跋磕阏f話??!別嚇我!
你在哪兒?在家嗎?我過來找你!”“蓁蓁……”林溪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沙啞得厲害,
“我……我沒事。你別過來,外面雨太大了?!彼D了頓,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涌的情緒,
“你知道……周嶼白家的事嗎?他媽媽……”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葉蓁蓁的聲音低了下去,
帶著猶豫:“……知道一點。好像是很多年前,一場意外火災……他媽媽沒能逃出來。
那時他才幾歲吧?聽說是挺慘的……溪溪,你怎么突然問這個?”意外?火災?
林溪的目光落在手中那本深褐色的日記本上。
母親最后那些凌亂的字跡和可怕的猜測在腦海中翻騰?!皼]什么……隨便問問。
”她勉強應付道,“我有點累,想先休息了?!睊炝穗娫挘?/p>
世界再次陷入暴雨的喧囂和死寂的冰冷中。林溪抱著那本沉重的日記本,蜷縮在地板上。
真相像一塊巨大的、棱角分明的石頭,壓得她喘不過氣。她該怎么辦?告訴周嶼白嗎?
告訴他,他恨錯了人,他母親的死或許源于一場絕望的自毀,而非父親的過失?他會信嗎?
他眼里那刻骨的恨意……手機屏幕又亮了。這次是一條新信息,來自一個陌生的號碼,
但林溪的心瞬間揪緊——那是周嶼白的號碼,她爛熟于心卻從未撥出過。
**“明天下午三點,長樂里弄堂口。把你爸欠的債,做個了斷?!?*冰冷的文字,
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直直插進林溪的心臟。長樂里……那是母親日記里提到的地方,
也是周嶼白母親生前租住、最終葬身火海的那片老城區(qū)!---暴雨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
天空是令人窒息的鉛灰色,雨水連成白茫茫的幕布,沖刷著整座城市。
長樂里狹窄的弄堂被雨水浸泡,青石板路濕滑反光,兩側(cè)斑駁的灰墻散發(fā)出潮濕的霉味。
林溪撐著一把黑色的傘,站在弄堂口。雨水順著傘沿流淌下來,在她腳邊濺起細小的水花。
她緊緊抱著懷里的舊帆布書包,里面裝著那本改變一切的日記本。帆布被雨水打濕,
顏色深了一塊。一個頎長的身影出現(xiàn)在弄堂深處。周嶼白沒有打傘。
雨水將他純白的襯衫徹底淋透,緊貼在身上,勾勒出少年清瘦卻隱含力量的輪廓。
濕透的黑發(fā)貼著他蒼白的額頭,水珠不斷從發(fā)梢滴落,滑過他高挺的鼻梁和緊抿的薄唇。
他一步一步走來,像一尊從雨幕深處走出的冰冷雕塑,眼神銳利如刀,穿透雨簾,
死死釘在林溪身上。隔著幾步遠的距離,他停下腳步。雨水順著他棱角分明的臉頰流淌,
那雙淺褐色的眼眸里,翻涌著林溪從未見過的、濃得化不開的恨意和痛苦。“東西呢?
”他的聲音被雨聲沖刷得有些模糊,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冷硬。林溪的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撞擊。
她深吸一口帶著濃重水汽的空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wěn):“周嶼白,
我查過了……當年的事,可能不是你想的那樣……”“東西!”他猛地打斷她,
聲音陡然拔高,像困獸的嘶吼,蓋過了嘩嘩的雨聲。他向前逼近一步,
雨水順著他額前的碎發(fā)滴落,砸在林溪的傘面上,發(fā)出“嗒”的一聲輕響,
卻像重錘敲在她心上?!傲謬鴹澴屇銇淼??他躲了這么多年,現(xiàn)在派女兒出來當擋箭牌?
他欠我媽的命,拿什么還?!”“不是的!”林溪被他眼中的瘋狂刺痛,也提高了聲音,
“我爸爸沒有害死你媽媽!那場火……那場火可能是她自己……”后面的話,
在周嶼白驟然變得猙獰的眼神下,硬生生卡在了喉嚨里。“閉嘴!”周嶼白猛地揮手,
狠狠打掉了林溪手中的傘!黑色的傘飛出去,滾落在積水的石板路上。
冰冷的雨水瞬間將她從頭到腳澆透,刺骨的寒意讓她激靈靈打了個冷顫。“林溪!
你沒資格提她!”他赤紅著雙眼,雨水和某種滾燙的液體混合著從他臉上滑落,
“你知道這二十多年我是怎么過來的嗎?像陰溝里的老鼠,寄人籬下,看盡白眼!
就因為你爸!因為他始亂終棄,因為他見死不救!我媽到死都在喊他的名字!
”他每一個字都像帶著血,砸在林溪心上。她想把書包里的日記本拿出來,
證明父親的“無辜”,證明那場悲劇背后更殘酷的真相。
可看著周嶼白此刻被仇恨和痛苦徹底吞噬的樣子,她的手僵住了。告訴他,
他母親可能死于一場蓄意的自焚?這對他而言,是解脫,還是更深的毀滅?
就在她僵持的瞬間,周嶼白忽然伸手,粗暴地抓住了她懷里濕透的書包帶子!“拿來!
”他用力一扯!“不!周嶼白你聽我說!”林溪死命抱住書包,那是她唯一的證據(jù)和希望!
兩人在瓢潑大雨中激烈地撕扯起來。帆布書包的帶子不堪重負,發(fā)出“刺啦”一聲裂響!
書包被扯開!里面的東西散落出來,掉進渾濁的積水里。
課本、筆袋……還有那本深褐色的硬殼日記本!它躺在水洼里,
深褐色的封面迅速被雨水浸透、染深?!安?!”林溪尖叫一聲,不顧一切地撲過去,
想要撿起那本承載著所有真相的日記。周嶼白的動作比她更快。他先一步彎腰,
從水里撈起了那本日記。他顯然也認出了這不是普通的筆記本。
當他看到扉頁上那行“給小溪”的字跡時,瞳孔猛地一縮,隨即翻動起來。他看得很快,
濕透的紙張在他手中顯得格外脆弱。他翻到了母親提到沈靜秋電話和猜測的那幾頁。
當他看清那些被雨水洇得有些模糊、卻依舊觸目驚心的字跡時,他翻頁的動作驟然停?。?/p>
時間仿佛凝固了。只有嘩嘩的雨聲,無情地沖刷著這狹窄的弄堂,
沖刷著兩個渾身濕透、僵立如石的少年人。周嶼白低著頭,維持著那個看日記的姿勢,
一動不動。雨水順著他低垂的額發(fā)不斷滴落,砸在攤開的、濕透的日記本上。
林溪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他捏著日記本邊緣的手指,因為用力過度而劇烈地顫抖著,
骨節(jié)白得嚇人。“呵……”一聲極低、極沙啞的輕笑,從他喉嚨里溢出,破碎在雨聲中。
那笑聲里沒有半分溫度,只有無盡的荒涼和……自嘲。他慢慢地抬起頭。林溪的心在那一刻,
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無法呼吸。周嶼白的臉上濕漉漉一片,
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那雙曾經(jīng)清澈明亮、偶爾對她流露出不易察覺溫柔的淺褐色眼睛,
此刻只剩下空洞和一片死寂的灰敗。所有的恨意、憤怒、痛苦,
似乎都在看清日記內(nèi)容的瞬間被徹底抽空了,只留下一個支離破碎的空殼。他看著她,
眼神陌生得可怕,像是第一次認識她,又像是穿透她在看更遙遠、更虛無的東西。
“所以……”他的聲音沙啞得像砂紙磨過,輕得幾乎被雨聲淹沒,“這算什么?
”他晃了晃手里的日記本,濕透的紙張沉重地晃動著。“一場笑話?
一場……因為一個瘋子女人的瘋狂,而毀掉所有人二十年的……荒誕???”他扯了扯嘴角,
想露出一個笑容,那弧度卻比哭還要難看扭曲?!爸軒Z白……”林溪的聲音帶著哭腔,
向前一步,想靠近他?!皠e過來!”他猛地厲聲喝道,像是被毒蛇咬到般后退一步,
眼神里充滿了驚悸和……厭惡?那厭惡不是針對她,更像是對著整個世界,對著他自己。
“我恨了林國棟二十年……”他低頭看著手里的日記本,又抬起頭,
目光重新聚焦在林溪蒼白的臉上,那眼神復雜得讓林溪心碎——有崩塌的信仰,
有被欺騙的憤怒,有深入骨髓的痛苦,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更深的絕望。
“我也恨你,林溪。”他的聲音很輕,卻像淬了冰的針,狠狠扎進林溪的心臟。
“我恨你……為什么偏偏是你?”他看著她,雨水沖刷著他蒼白的臉,
“我恨我為什么……會愛上殺母仇人的女兒!”最后幾個字,他幾乎是嘶吼出來的,
帶著血淋淋的痛楚?!拔液尬覑勰?!林溪!”這句話像一道驚雷,炸響在兩人之間,
也徹底擊潰了林溪最后的防線。淚水洶涌而出,混合著冰冷的雨水,滾燙地滑過她的臉頰。
周嶼白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無法言說的情緒,
沉重得仿佛要將她的靈魂也一同拖入深淵。然后,他猛地轉(zhuǎn)身,
將那本濕透的日記本狠狠摔進旁邊的積水里!濺起一片渾濁的水花!“結(jié)束了,林溪。
”他背對著她,聲音疲憊而空洞,像是耗盡了所有的力氣。“我們之間……完了?!闭f完,
他不再停留,邁開沉重的步子,踉蹌著沖進迷蒙的雨幕深處,
白色的身影很快被灰白的雨簾吞噬,消失不見。只剩下林溪一個人,
失魂落魄地站在傾盆大雨中。冰冷的雨水澆透全身,寒意刺骨。她緩緩地、緩緩地蹲下身,
顫抖著伸出手,從渾濁冰冷的積水中,撈起那本幾乎散開、沉重得像一塊墓碑的日記本。
母親的字跡在水的浸泡下暈染開,變得模糊不清。她緊緊抱著它,
像抱著最后一點微弱的余溫,蜷縮在無情的雨里,終于失聲痛哭。
哭聲被淹沒在滂沱的雨聲中,無人聽見。3 雨中決裂渾渾噩噩地回到那個空蕩冰冷的家,
林溪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氣。濕透的衣服黏在身上,寒意侵入骨髓,她卻感覺不到冷,
只覺得心口破開一個大洞,呼呼地往里灌著風。她癱坐在玄關(guān)冰冷的地磚上,背靠著門,
目光空洞地望著天花板華麗卻冰冷的水晶吊燈。日記本被她死死抱在懷里,濕漉漉的,
沉甸甸的,像一塊巨大的、無法愈合的傷疤。周嶼白那雙空洞絕望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