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仙界最咸魚的仙子，我苦追云星帝君九百年無果。得知他早有婚約那日，
我啃著蟠桃宣布：“這仙生，不卷了，躺平當咸魚！”帝君下凡歷劫時，我腳滑跌入人間。
本想混吃等死，隨手幫老農(nóng)扶了把翻倒的板車。第二天全城跪拜：“神女降世，救苦救難！
”凡間帝王蕭珩將我請進皇宮，日日供奉美食。直到那夜他掐著我下巴：“神女既入紅塵，
便留在孤身邊。”我驚恐掙扎：“帝君你清醒點！你是要證大道的人??！
”他扯斷腕間佛珠輕笑：“那便看看，天道究竟容不容得下孤。
”1九百九十九年零三百六十四天。我，琉璃，仙界一朵資質(zhì)平平、仙齡尚淺的小小瓊花仙，
掰著指頭數(shù)得清清楚楚。整整九百九十九年零三百六十四天，我的仙途，
就耗在了追逐云星帝君那道清冷孤絕的背影上。仙露澆灌的瓊花樹在瑤池邊開了一茬又一茬，
絢爛得沒心沒肺。我蹲在樹下，托著腮幫子，目光穿過氤氳繚繞的仙霧，
固執(zhí)地黏在遠處云海翻涌的星垣宮。那是云星帝君的居所，一座用寒星和冷月筑成的宮殿，
拒人于千里之外，也把我九百多年的熱情一點點凍成了冰碴子?！傲鹆?，還不死心呢？
”旁邊打盹的壽星翁翻了個身，白胡子隨著呼嚕聲一翹一翹，“云星那小子，
心比他的星垣宮還冷，硬邦邦的，捂不熱嘍?！蔽移财沧?，沒吭聲，
只是固執(zhí)地盯著那片冰冷的星光。九百多年，我像個不知疲倦的小陀螺，帝君講道，
我必擠在最前排，哪怕被那些高階仙人的威壓擠得東倒西歪；帝君煉器，
我巴巴地守在丹爐峰下，被爐火熏得滿臉黑灰；帝君途徑瑤池，
我更是能“恰好”捧著一束剛采的、帶著露珠的瓊花出現(xiàn)……仙途漫漫，
我的全部意義似乎都系在了那襲纖塵不染的銀白帝袍上。直到今天。
蟠桃園管事仙娥小桃紅風風火火地跑來，臉蛋紅撲撲的，帶著一股子新鮮出爐的八卦氣息。
她一把將我拽到瓊花樹后，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琉璃！驚天大消息！
我剛從司命星君那兒聽來的！云星帝君……他……他早有婚約了！”“什么？
”我手里的瓊花“啪嗒”掉在地上，花瓣摔碎了幾片?！扒д嫒f確！”小桃紅猛點頭，
“是和九重天外的月華仙子！據(jù)說還是上古神祇定下的！司命星君親口說的，
帝君下凡歷劫歸來，便要正式完婚啦！”轟?。∧X子里像是被九霄神雷劈了個正著，
瞬間一片空白。九百九十九年零三百六十四天……那些擠在前排被威壓沖撞的狼狽，
那些守在丹爐峰下被熏黑的傻笑，那些“恰好”捧花的期待……像個巨大的、滑稽的泡泡，
被“婚約”這根針輕輕一戳，“噗”地一聲，煙消云散。原來從頭到尾，
我連個笑話都算不上。頂多算個……背景板？或者，是個不知天高地厚、擾人清靜的蠢物？
一股又酸又澀又空茫的滋味猛地沖上喉嚨，堵得我胸口發(fā)疼。眼前瑤池的粼粼波光，
壽星翁愜意的呼嚕，小桃紅擔憂的眼神，都變得模糊起來。視線最后聚焦在瑤池邊石桌上，
那里放著幾個剛從枝頭摘下、飽滿欲滴、散發(fā)著誘人甜香的極品蟠桃。
一股破罐子破摔的狠勁猛地躥了上來。去他的云星帝君！去他的九百年苦追！
去他的大道仙途！老娘不干了！我?guī)撞經(jīng)_過去，抄起最大最紅的那顆蟠桃，
惡狠狠地一口咬下去！豐沛甜蜜的汁水瞬間溢滿口腔，
也沖垮了心里最后一點搖搖欲墜的堅持。“唔……好吃！”我含糊不清地大聲宣布，
蟠桃汁順著嘴角流下來，也顧不上擦，任由它滴落在價值不菲的云錦流仙裙上，
暈開一小片深色的、黏糊糊的漬跡。旁邊打盹的壽星翁被驚醒了，睜開惺忪睡眼：“丫頭？
你這是……”我用力咽下滿嘴的桃肉，鼓著腮幫子，聲音前所未有地響亮，
帶著一種豁出去的決絕：“老爺子！從今天起！我，琉璃！正式宣布！
這勞什子的仙生——”我揮舞著啃了一半的蟠桃，桃汁甩出幾滴晶瑩的弧線，聲音斬釘截鐵，
響徹瑤池一角：“——不卷了！躺平！當咸魚！”咸魚的仙生，
確實美妙得如同泡在溫熱的仙泉里。2自從那日在瑤池邊吼出“躺平宣言”，
我仿佛掙脫了無形的枷鎖。星垣宮外再也見不到那個探頭探腦的瓊花仙了。取而代之的，
是瓊花樹下多了一張鋪著厚厚云絮的躺椅，旁邊永遠堆滿了仙果仙釀。每日睡到日上三竿，
被透過瓊花枝葉的斑駁天光曬醒。醒來第一件事，便是伸手撈過旁邊冰玉盤里水靈靈的仙果，
咔嚓一口，汁水四濺。什么修行打坐，什么感悟天道，通通見鬼去吧！
我只感悟仙果的甜美和躺椅的柔軟。偶爾有相熟的仙娥路過，見我這般模樣，
無不掩口輕笑：“琉璃仙子，您這是……真打算在瑤池邊長蘑菇啦？”我眼皮都懶得抬，
舒服地翻個身，把臉埋進帶著陽光味道的云絮里，聲音慵懶得像剛睡醒的貓：“嗯哼，
當蘑菇挺好，不用光合作用，有仙果吃就行?！敝钡侥侨眨?/p>
我正抱著一個臉盆大的水晶蟠桃啃得忘乎所以，桃汁糊了滿臉，連腮幫子都塞得鼓鼓囊囊。
小桃紅又像一陣風似的刮了過來，帶來了一個本該與我再無瓜葛的消息?！傲鹆?！琉璃！
別啃啦！”她氣喘吁吁地扒開我面前的蟠桃，“云星帝君！帝君他……今日午時三刻，
要下凡歷劫去了！就在南天門外的墮仙臺！”我的動作猛地一頓，塞滿桃肉的嘴巴忘了咀嚼。
帝君……下凡歷劫？那個清冷孤高、仿佛永遠站在云端俯瞰眾生的云星帝君，
也會像最低等的仙仆一樣，投身那污濁混亂的凡塵，去經(jīng)歷生老病死、愛恨嗔癡？
一絲極其微弱、連我自己都唾棄的好奇心，像根討厭的藤蔓，
悄然從咸魚般死寂的心湖里探出頭來。我想看看，看看那個永遠纖塵不染的身影，
跌落凡塵時會是什么模樣？是依舊淡漠疏離，還是會有一絲……狼狽？這個念頭一旦滋生，
就瘋狂地纏繞上來。雖然我的理智在尖叫：琉璃！說好的咸魚呢！說好的躺平呢！看什么看！
再看你也撈不著！可我的腳，它不聽使喚啊！等我回過神來，人已經(jīng)像做賊一樣，
縮在南天門巨大玉柱的陰影里了。前方不遠，便是仙氣繚繞、云霧翻涌的墮仙臺。
幾位氣息淵深的天官肅立臺前，口中念念有詞，正在啟動那溝通凡塵的通道。而臺子正中，
那道身影……依舊是記憶中的孤高清絕。云星帝君一身素凈的白袍，纖塵不染，
墨發(fā)如瀑垂落，周身籠罩著一層淡淡的、疏離的星輝。他負手而立，
側臉輪廓完美得不似真人，眼神平靜無波地俯瞰著下方翻涌的云海，
仿佛即將踏入的不是滾滾紅塵，而只是去赴一場尋常的清談。沒有一絲慌亂，沒有半點波瀾。
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帝君。我心頭那點微弱的好奇和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瞬間被一種巨大的、自取其辱的難堪取代?？窗?，琉璃，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傻子！
人家下個凡都像是去巡視領地，你巴巴地跑來偷看，像個什么樣子？咸魚的尊嚴呢？
說好的躺平呢？一股強烈的羞憤涌上，我只想立刻、馬上逃離這個讓我無地自容的地方！
我猛地轉(zhuǎn)身，動作幅度大得驚人——“哎喲！”腳下不知踩到了哪塊溜滑的云磚，
還是被自己紛亂的心緒絆倒，身體瞬間失去平衡！整個人像只笨拙的鵪鶉，
手舞足蹈地向前撲去！眼前是墮仙臺邊緣翻涌的、深不見底的云海旋渦！
耳邊是呼嘯而過的風聲，還有自己那聲猝不及防、驚恐萬分的尖叫！“啊——！”完了！
咸魚沒當成，先成“墮仙”了！意識在急速的下墜中變得模糊，風聲在耳邊厲嘯，
像無數(shù)鬼魅在尖笑。我最后的念頭是：完了完了，這下真要去凡間“混吃等死”了，
只是這“混”的開場方式也太丟臉了點……臉著地的話，蟠桃會不會摔出來？“砰！
”預想中粉身碎骨的劇痛沒有傳來，
倒是像砸進了一團巨大、厚實、帶著濃烈牲口氣味和稻草腐味的“軟墊”里。
巨大的沖擊力震得我五臟六腑都挪了位，眼前金星亂冒，耳朵嗡嗡作響。
無數(shù)干燥粗糙的草桿子扎進我的頭發(fā)、脖頸，
還有細碎的、帶著泥土腥味的顆粒撲簌簌落了我一臉。“咳咳咳……”我嗆得眼淚都出來了，
掙扎著想從這散發(fā)著古怪氣味的“軟墊”里爬出來?！鞍盐业睦咸鞝?！
”一個蒼老驚恐的聲音在旁邊響起，“這……這天上掉下來個大活人？
砸……砸翻了我的草料車？！”我勉強撐開被草屑迷住的眼睛，
只見一個穿著粗布短褂、滿臉皺紋如同風干橘皮的老農(nóng)，正目瞪口呆地看著我，
又看看旁邊一輛徹底翻倒、木頭輪子還在空轉(zhuǎn)的破舊板車。板車上原本堆得小山似的干草，
此刻大半都傾瀉下來，正好做了我的緩沖墊。原來不是軟墊，
是草料堆……老農(nóng)看著我一身雖然沾滿草屑、但料子明顯非凡（好歹是仙界的云錦，
雖然被蟠桃汁玷污過）的衣裙，還有我那狼狽卻依舊難掩靈秀的容貌，
渾濁的老眼里充滿了敬畏和恐懼：“姑……姑娘？您……您是人是仙哪？
小老兒這草車……可、可經(jīng)不起您這么砸啊……”我揉著幾乎摔成八瓣的屁股，
齜牙咧嘴地站起來，拍打著身上的草屑泥土。環(huán)顧四周，低矮的土坯房，坑洼不平的泥巴路，
空氣里彌漫著牲畜糞便和炊煙混合的、真實到刺鼻的凡塵氣息。
遠處隱約傳來市集的喧囂和幾聲狗吠。很好，真下來了。開局就是臉砸草車，非?！绑w面”。
看著老農(nóng)惶恐又心疼地看著他那輛散了架似的破車，還有地上撒得到處都是的寶貴草料，
我那點咸魚仙子的“舉手之勞”心態(tài)又冒了出來。主要是這破車擋在路中間，我也過不去。
“老人家，莫慌?！蔽冶M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和無害（雖然屁股疼得只想齜牙），
走到那輛側翻的板車旁。體內(nèi)殘存的那一絲絲微末仙力調(diào)動起來，聊勝于無?！捌?！
”我低喝一聲，雙手抓住沉重的車轅，假裝用力。其實那點仙力，大概也就夠……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