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醉仙樓頭牌金陵城的夜,總是從醉仙樓的第一盞紅燈籠亮起開始。"柳姑娘,
趙公子又來了,帶著南海的珍珠鏈子,說是要親手給您戴上。
"丫鬟青竹撩開繡著纏枝牡丹的紗簾,輕聲道。銅鏡前,
柳如煙正將最后一支金鑲玉的步搖插入云鬢。鏡中女子眉如遠山,眸若秋水,
一點朱唇不點而紅。她聞言輕笑,那笑意卻未達眼底:"告訴他,我今日身子不適,
改日再敘。""可趙公子是京城首富的獨子...""那又如何?
"柳如煙指尖輕撫過梳妝臺上那把鎏金匕首,"我柳如煙雖身在風(fēng)塵,
卻不是誰想見就能見的。"青竹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低頭退了出去。
她知道自家小姐的脾氣——三年前被貶入青樓的刑部侍郎之女,
骨子里還留著官家千金的傲氣。柳如煙起身,水紅色紗裙逶迤及地。她推開雕花木窗,
醉仙樓下的秦淮河上游船如織,絲竹聲不絕于耳。三年前那個雨夜,
父親被扣上通敵叛國的罪名,滿門女眷充入教坊司的場景仍歷歷在目。
"小姐..."青竹匆匆返回,臉色煞白,"鎮(zhèn)北王世子蕭景琰到訪,點名要見您!
媽媽讓您立刻下去..."柳如煙指尖一顫,步搖上的玉墜相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鎮(zhèn)北王世子——那個在邊關(guān)立下赫赫戰(zhàn)功,卻因功高震主被召回京城的煞星?"更衣。
"她深吸一口氣,"把那套月白色的留仙裙取來。
"當(dāng)柳如煙抱著焦尾琴出現(xiàn)在醉仙樓正廳時,原本喧鬧的大堂霎時安靜。
數(shù)十道目光齊刷刷投來,她卻只看見坐在主位上的那個男人。蕭景琰一襲玄色錦袍,
腰間懸著把古樸長劍。他輪廓如刀削斧刻,眉宇間自帶沙場歷練出的肅殺之氣,
此刻正漫不經(jīng)心地轉(zhuǎn)著手中的青玉酒杯。"民女柳如煙,見過世子。"她盈盈下拜,
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頸。酒杯轉(zhuǎn)動的動作停了。蕭景琰抬眼,
目光如鷹隼般銳利:"聽聞柳姑娘一曲《廣陵散》可引百鳥來朝,不知今日能否有幸得聞?
"柳如煙垂眸淺笑:"世子謬贊。不過..."她突然抬眸直視對方,"比起《廣陵散》,
民女更擅《落梅曲》。"滿座嘩然?!堵涿非肥窍鹊蹠r期禁曲,
傳聞與二十年前一樁謀逆案有關(guān)。醉仙樓的老鴇嚇得面如土色,
首富之子趙元昊更是直接打翻了酒盞。蕭景琰卻笑了。他起身,
長劍在燭火下泛著冷光:"有意思。那本世子洗耳恭聽。"柳如煙指尖拂過琴弦,
第一個音符躍出時,趙元昊突然拍案而起:"慢著!本公子出黃金千兩,
請柳姑娘改奏《霓裳》!"蕭景琰連眼神都未動一下:"黃金?"他解下腰間玉佩擲在案上,
"西域進貢的和田血玉,換她一曲《落梅》。"滿堂賓客屏息。那玉佩通體血紅,
雕著盤龍紋,據(jù)說是先帝賜給鎮(zhèn)北王府的傳家寶。柳如煙看著兩個為她爭風(fēng)吃醋的男人,
唇角勾起一抹譏誚的弧度。她指尖一挑,凄清激越的琴音驟然迸發(fā)——"梅花落盡子規(guī)啼,
聞道龍標(biāo)過五溪。我寄愁心與明月,隨風(fēng)直到夜郎西..."琴音如泣如訴,
隱約帶著金戈鐵馬之聲。蕭景琰眸光驟深,這分明是借李白的詩暗指當(dāng)年冤案!
他凝視著撫琴女子纖細手腕上若隱若現(xiàn)的疤痕,
突然想起密報中提到的內(nèi)容:柳家小姐在被押送途中曾試圖奪劍自刎。曲終,余音繞梁。
柳如煙額角沁出細汗,胸口微微起伏。滿座賓客尚沉浸在樂聲中,蕭景琰已大步上前,
眾目睽睽下一把扣住她的手腕。"這曲子誰教你的?"他聲音壓得極低,
指腹摩挲著她腕間疤痕。柳如煙不躲不閃:"世子可知道,梅花為何總在雪中開得最艷?
"她眼中閃過與他如出一轍的鋒芒,"因為血澆灌過的地方,才能開出最烈的花。
"蕭景琰瞳孔微縮。三年前邊關(guān)大捷那夜,他親眼看見傳旨太監(jiān)將毒酒遞給父親時,
說的正是同樣的話。二樓雅座突然傳來杯盞碎裂聲。
一個醉醺醺的錦衣公子踉蹌?wù)酒穑?裝什么清高!不過是個婊..."話音未落,
一道銀光擦著他耳畔掠過,"哆"地釘入身后立柱。眾人這才看清,
那竟是柳如煙發(fā)間的一支銀簪。"李公子慎言。"她聲音輕柔似水,
"醉仙樓的規(guī)矩——"袖中突然滑出那把鎏金匕首,寒光一閃,削斷了對方一縷頭發(fā),
"舌頭比頭發(fā)掉起來,可要疼得多。"滿堂死寂。蕭景琰突然放聲大笑,
笑聲震得梁上灰塵簌簌落下:"好!好一個醉仙樓柳如煙!"他解下長劍拍在案上,
"從今日起,誰敢對柳姑娘不敬,就是與我鎮(zhèn)北王府為敵!"當(dāng)夜,
柳如煙閨閣內(nèi)的燭火亮到三更。"查清楚了?"她卸下釵環(huán),青絲如瀑瀉下。
青竹遞上一封密信:"蕭世子確實在查三年前的軍糧貪腐案,與老爺?shù)陌缸佑嘘P(guān)聯(lián)。
另外..."她壓低聲音,"趙公子派人送來帖子,說后日宰相李崇義要在府上設(shè)宴,
點名要您去獻藝。"柳如煙猛地攥緊梳子。李崇義——那個親手在父親罪狀上蓋印的奸相!
"準(zhǔn)備馬車。"她冷笑,"是時候會會我們的'恩相'了。"窗外忽然傳來瓦片輕響。
柳如煙眼神一凜,鎏金匕首已抵在來人的咽喉處——竟是去而復(fù)返的蕭景琰!
"世子夜探香閨,傳出去怕是有損清譽。"她匕首紋絲不動。
蕭景琰不慌不忙地從懷中取出一卷竹簡:"柳姑娘可認得這個?"借著月光,
柳如煙看清那是父親的字跡!竹簡上赫然寫著《軍糧調(diào)撥實錄》,末尾還有父親的血指印。
她手腕一顫,匕首"當(dāng)啷"落地。"三年前雁門關(guān)一役,朝廷撥付的五十萬石軍糧不翼而飛。
"蕭景琰逼近一步,"我父王因此獲罪,而你父親...恐怕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
"柳如煙踉蹌后退,后背抵上屏風(fēng)。父親臨刑前嘶吼"糧倉是空的"的畫面突然浮現(xiàn)。
她抬頭直視蕭景琰:"世子想要什么?""合作。"他拾起匕首遞還給她,"你入李府那日,
我要你找一樣?xùn)|西..."窗外驚雷炸響,照亮兩人同樣燃燒著仇恨的眼睛。雨幕中,
誰也沒注意到醉仙樓對面的茶樓上,李崇義的心腹正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2 李府夜宴宰相府的朱漆大門前,柳如煙緊了緊面紗。今日她扮作樂伎,
素白羅裙外罩著淡青紗衣,發(fā)間只簪一支木蘭花,與醉仙樓里的艷麗裝扮判若兩人。
"姑娘可要當(dāng)心。"青竹借著遞琵琶的機會,將一枚蠟丸塞進她袖中,"趙家父子也在席上。
"柳如煙微不可察地點點頭。
她余光瞥見角門處閃過一道玄色身影——蕭景琰果然按計劃混了進來。
昨夜他劃破她指尖滴血為盟的場景猶在眼前:"找到軍糧賬冊,我保你柳家滿門昭雪。
""柳姑娘到——"隨著管家一聲唱喝,滿堂珠光寶氣撲面而來。李崇義高坐主位,
紫袍玉帶,保養(yǎng)得宜的臉上堆著笑,眼底卻一片冰冷。趙元昊與其父趙德昌分坐兩側(cè),
見她進來,趙元昊眼中閃過驚艷。"這就是醉仙樓的頭牌?"李崇義捻著胡須,
"摘下面紗讓本相瞧瞧。"柳如煙盈盈下拜,素手輕抬。面紗滑落的剎那,滿座響起抽氣聲。
她刻意將目光放得柔婉怯懦,與昨夜判若兩人:"民女獻丑了。"琵琶聲起,
她唱的是新譜的《清平調(diào)》,眼角余光卻掃視著廳堂布局。
李崇義身后那扇描金屏風(fēng)頗為可疑——據(jù)蕭景琰的情報,
密室機關(guān)就在屏風(fēng)后的《江山萬里圖》上。"好!"一曲終了,李崇義拍案叫絕,"來人,
賞西域葡萄酒!"侍女端來鎏金酒杯。柳如煙心中一凜——酒色暗紅,隱約有異味。
她假裝不慎打翻酒杯,酒液濺在地毯上,立刻泛起細小的白沫。"民女該死!"她慌忙跪地,
借機觀察地毯下的青磚紋路。果然,靠近屏風(fēng)處的三塊磚石邊緣磨損嚴(yán)重,
必是常被踩踏所致。趙德昌突然起身:"相爺,下官有個不情之請。犬子癡戀柳姑娘已久,
今日可否..."他意味深長地搓了搓手指。
李崇義大笑:"原來趙公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他轉(zhuǎn)向柳如煙,眼神陡然轉(zhuǎn)冷,
"既如此,柳姑娘今晚就留在趙公子院里吧。"柳如煙后背沁出冷汗。她正欲推辭,
忽聽庭院中一陣騷動。一個侍衛(wèi)滿臉是血沖進來:"相爺!庫房走水了!""什么?
"李崇義霍然起身,"快帶路!"趁亂之際,柳如煙閃到屏風(fēng)后。
指尖撫過《江山萬里圖》上標(biāo)注的潼關(guān)位置,輕輕一按——"咔嗒"一聲,暗門開啟!
她迅速閃入,卻被眼前的景象震得倒退半步。密室四壁掛滿地圖,中央沙盤上插著小旗,
分明是兵力部署!角落鐵箱半開著,露出賬冊一角。她撲過去翻開,
赫然是"景和三年軍糧調(diào)撥實錄"——父親的字跡!
最后一頁記載著五十萬石軍糧實際只到十萬石,余下全被李崇義與趙德昌私吞。
"果然在這里..."她顫抖著將賬冊塞入懷中,突然聽見暗門處傳來腳步聲。"搜!
刺客肯定沒跑遠!"是李崇義的聲音。柳如煙急中生智,拔下簪子刺破手臂,
將血抹在賬冊封面上,然后塞回鐵箱。她剛躲到帷幔后,密室門就被推開。"相爺,
賬冊還在。"侍衛(wèi)舉燈照了照。李崇義親自檢查后松了口氣:"加強戒備,
那縱火賊必是沖著這個來的。"他陰冷一笑,"去告訴趙公子,讓他好好'招待'柳姑娘。
"待腳步聲遠去,柳如煙才從藏身處出來。她顧不上手臂傷口,從另一側(cè)小窗翻出,
卻正撞上一隊巡邏侍衛(wèi)!"什么人!"寒光一閃,為首侍衛(wèi)的喉嚨已被割開。
蕭景琰從陰影中躍出,長劍如虹,瞬間解決三人。他拽住柳如煙手腕:"走!
"兩人在假山間穿梭,身后喊殺聲漸近。突然,
蕭景琰悶哼一聲——一支弩箭深深扎入他后背!"世子!"柳如煙扶住踉蹌的他。
"箭上有毒..."蕭景琰臉色迅速灰敗,"賬冊...""在這里。
"柳如煙從懷中掏出蠟丸,里面是她默記的賬目關(guān)鍵內(nèi)容,"我過目不忘。
"蕭景琰虛弱地笑了:"好一個...過目不忘..."話音未落,人已昏死過去。
3 患難相知破廟里的火光忽明忽暗。柳如煙撕開蕭景琰的衣衫,
箭傷處已泛出詭異的青紫色。她咬咬牙,俯身為他吸出毒血。"小姐!
"青竹帶著草藥匆匆趕來,見狀大驚,"您這是...""別廢話,煎藥。
"柳如煙吐出一口黑血,擦了擦嘴角,"他若死了,我們前功盡棄。
"青竹手忙腳亂地生火熬藥,突然壓低聲音:"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