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三刻·城東碼頭
蕭景琰將青竹紋玉佩塞進衣襟，玄色夜行衣被江風吹得緊貼腰身。他望著鹽倉檐角垂落的銅鈴——那本該隨風作響的鈴舌，此刻卻裹著厚厚一層鹽霜。
"大人，戌時三刻潮汛將至。"侍衛(wèi)陸昭遞來浸過桐油的麻繩，腕間舊疤在月光下泛著青灰。那是三年前追查軍餉案時留下的箭傷，此刻正隨他繃緊的肌肉虬結(jié)起伏。
蕭景琰屈指輕叩鹽倉青磚，回聲沉悶如古鐘。他忽然抽出腰間判官筆，筆鋒刺入磚縫時帶出幾粒暗紅晶體——這是嶺南才產(chǎn)的朱砂鹽，此刻卻出現(xiàn)在江南官倉。
月輝掠過他瘦削的側(cè)臉，在眉骨投下刀刻般的陰影。不同于金陵子弟傅粉施朱的風流相，這張俊朗的眉眼莊重又不失威嚴，此刻一雙鳳目更是亮得驚人，哪怕只身著一襲夜行衣整個人也顯得器宇不凡。
他解繩結(jié)時小指總不自覺蜷起——這是幼年抄書落下的痙攣。腰間革囊里除了火折，還塞著半塊硬如石礫的胡麻餅，御史臺連續(xù)三晝夜的審訊也不曾讓他放下案卷。陸昭曾見他用朱砂筆在掌心默寫《鹽鐵論》，字跡工整如雕版，連嘆號末梢的飛白都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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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時·鹽倉地窖**
火折亮起的剎那，蕭景琰瞳孔驟縮。五十口包鐵樟木箱整齊碼放，箱角烙著的"程"字被鹽粒腐蝕得模糊不清。他撬開第三口箱時，判官筆突然頓在半空——本該裝滿官鹽的箱內(nèi)，竟鋪著層北狄王庭專用的金絲草。
"大人！"陸昭突然壓低嗓音。蕭景琰耳垂銅珰輕顫，捕捉到十丈外鐵鏈滑動的細響。他反手將朱砂鹽撒向空中，鹽粒遇風燃起幽藍火焰，照出地窖頂部縱橫交錯的鐵絲網(wǎng)——網(wǎng)上懸掛的銅鈴，正是鹽倉外看到的啞鈴。
"西南巽位。"蕭景琰唇語未落，陸昭已甩出鷹爪鉤。鐵絲網(wǎng)應聲而破的瞬間，蕭景琰判官筆點向東南離位磚墻，筆鋒刺入的豁口處，竟露出半卷靛藍封皮的賬冊。
頁緣浸過明礬水，遇火顯影出漕運兵丁名錄，夾層藏有程家與東海王的血契，蓋著慕容禮的螭鈕私印，末頁粘著片海鷂羽毛，與北狄戰(zhàn)船旌旗的紋樣一致。
草葉間纏著程家死士特有的玄鐵倒刺，匣底暗格里封存三枚狼毒花粉蠟丸， 內(nèi)壁刻著"紅蓮當開于七月既望"的讖語。
石壁的蛛網(wǎng)上鹽霜含硝石成分，遇潮生成毒霧，旁邊的銅鈴內(nèi)部中空，藏有見血封喉的毒針，布局暗合奇門遁甲"蛇蟠陣"，非程家心腹不能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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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時·血染鱗火**
蕭景琰正欲取出賬冊，忽聞頭頂傳來機括咬合聲。他旋身將陸昭推向生門，自己卻被鐵網(wǎng)纏住左腿。鹽倉頂棚轟然洞開，暴雨裹著硝粉傾瀉而下，與地窖朱砂鹽相撞爆出赤色火焰。
"走水??！"巡夜人的梆子聲撕破夜幕。蕭景琰割斷袍角脫困時，三支淬毒袖箭已破空而來。他仰面折腰，判官筆格開兩箭，第三箭卻擦過耳垂銅珰，在頸側(cè)拉出血線。
陸昭揮刀劈開毒霧，卻見程家死士從鹽垛后閃出。為首者使的九節(jié)鞭纏著金線，正是三年前軍餉案中失蹤的武庫司主事兵器。鞭風掃過處，鹽粒在空中燃成火網(wǎng)，將二人逼向角落。
"接??！"蕭景琰突然將賬冊拋向鹽堆，趁死士分神時，判官筆刺入磚墻裂縫。墻內(nèi)暗藏的水龍機關驟然啟動，鹽水如瀑沖刷火場。他拽著陸昭滾進排水渠時，后背撞上渠壁鐵蒺藜，鮮血瞬間染紅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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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時·暗渠逃生**
腐臭的污水漫過口鼻，蕭景琰將賬冊塞入竹筒綁在胸前。陸昭的刀傷在左肩汩汩冒血，卻仍用牙咬著火折照明。暗渠石壁上布滿抓痕，最深那道嵌著半枚玉扳指——正是三年前失蹤的漕運總督信物。
"東南...咳...二百步有出口..."蕭景琰的嗓音混著血沫，判官筆在壁上刻下記號。游過轉(zhuǎn)彎處時，他突然按住陸昭——前方浮著具泡脹的尸體，腰間令牌赫然是東宮侍衛(wèi)制式。
**寅時·破廟殘燭**
蕭景琰撕下衣擺包扎傷口時，火光照亮賬冊末頁小字："七月十四，朱雀橋。"他蘸著傷口的血在掌心畫圖，忽地劇烈咳嗽——血珠濺在"朱雀"二字上。
廟外傳來馬蹄聲，陸昭握緊卷刃的刀。蕭景琰卻望著掌心血圖低笑："備紙筆，我要給方姑娘寫拜帖。"他扯下殘破的夜行衣，露出腰間寒門學子特有的靛藍束帶——那抹藍，比方靈見過的所有夜色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