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燼火初燃那年八月，京城的秋雨下了半個月。
我從王臨淵書房的角落里翻出一疊泛黃的信件。信紙薄得透光，字跡娟秀，
每一封都署名“阿寧”。“父親。”我攥著信件跑到正廳。王臨淵正在臨摹字帖，
聽到腳步聲頭也不抬?！斑@些信是誰寫的？”毛筆在他手中停頓。
硯臺里的墨汁蕩出幾滴黑點?！胺呕厝??！薄翱墒恰薄胺呕厝?！”他猛地抬頭，
臉色陰沉得像要下雨的天。我從未見過他這樣的表情。手里的信件忽然燙得像火炭。
“你母親早死了?！彼麃G下毛筆站起身?！皠e問不該問的?！蔽彝撕笠徊?。胸口悶得發(fā)慌。
“那京城里的人都說——”“說什么？”他逼近一步?！罢f我是你跟異族妖女生的野種？
”王臨淵的拳頭捏得咔咔作響。半晌，他轉(zhuǎn)過身去?！熬氉秩ァ！薄拔也幌刖殹?/p>
”“我說練字！”我握著信件跑回房間。關(guān)上門，貼著門板聽了很久。
正廳里傳來桌椅倒地的聲音。還有王臨淵壓抑的呼吸聲。那些信件我看了一遍又一遍。
“阿淵，軍中將士思鄉(xiāng)心切，你何時回京？”“阿淵，今日有流言說你在邊關(guān)娶了異族女子，
我只當(dāng)是謠傳?！薄鞍Y，皇上又問起你的婚事，我該如何回答？”每一封信都透著焦急。
每一封信都沒有回復(fù)。我把信藏在枕頭下面。閉上眼睛，腦海里浮現(xiàn)出一個模糊的女子身影。
她會是什么樣子？她真的死了嗎？中秋宮宴那夜，我第一次進(jìn)了皇宮。
金碧輝煌的大殿讓我眼花繚亂。王臨淵牽著我的手走過層層人群。
文武百官的目光如針刺般落在我身上。“這就是王大人的公子？”“生得倒是清秀。
”“只是這眉眼……”竊竊私語在我耳邊響起。我緊緊抓住王臨淵的衣袖。
蕭承璟坐在龍椅上，年紀(jì)看起來比王臨淵還小。他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很久?！芭R淵。
”“臣在?！薄澳氵@兒子，倒是像你?！比撼己逍?。我感覺臉頰發(fā)燙。宴席進(jìn)行到一半，
蕭承璟突然起身?！半抻匈p賜。”太監(jiān)捧上一個檀木盒子。盒子里躺著一柄鑲玉匕首。
刀身寒光凜凜，玉石溫潤如水?！芭R淵為朕征戰(zhàn)沙場多年，功不可沒。
”蕭承璟的聲音在大殿里回蕩?！斑@柄匕首，就當(dāng)朕送給你的見面禮。
”王臨淵跪下接過匕首。“父子情深，傳為佳話啊?！庇写蟪几胶偷?。
我看著王臨淵僵硬的后背?？傆X得哪里不對。宴會結(jié)束后，王臨淵領(lǐng)著我走出大殿。
夜風(fēng)很涼。廊檐下的宮燈搖搖晃晃。我們剛走到宮門口，就有人叫住了我們?！巴醮笕恕?/p>
”一個身穿盔甲的男人大步走來。他個子很高，胸膛寬闊，右手握著劍柄?！爸x將軍。
”王臨淵的聲音有些緊繃。男人走到我們面前，目光落在我身上。他的眼神很奇怪。
既陌生又熟悉。仿佛在看一個失散多年的故人。“這孩子……”他伸出手，又縮了回去。
“明澈，叫聲伯父。”王臨淵推了推我的肩膀。我正要開口，王臨淵忽然抓住我的手腕。
他的掌心全是汗?！敖械?。”他把我推向那個男人?！笆裁矗俊蔽毅蹲×?。男人也愣住了。
“王大人，你這是——”“叫爹！”王臨淵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男人手足無措地接住我。
他的掌心很粗糙，有一道深深的疤痕。那道疤痕的形狀，和我胎記一模一樣。我抬頭看他。
月光下，他的臉色蒼白。眼中有我看不懂的痛苦?！暗蔽仪忧拥亟辛艘宦?。
他的身體劇烈顫抖。半晌，他輕撫我的頭發(fā)?！昂煤⒆印！甭曇魡〉孟衿婆f的風(fēng)箱。
王臨淵沒有解釋什么。他轉(zhuǎn)身就走。我想追上去，男人卻拉住了我?！皠e追了。”他蹲下身，
與我平視?！耙院竽憔透野伞！薄翱墒俏也徽J(rèn)識你?！薄拔医兄x長戈。”他笑了笑，
眼角有細(xì)密的皺紋?！澳愕摹??！蹦且灰刮覜]有回王府。謝長戈帶我去了城外的軍營。
營房里很簡陋。一張硬邦邦的軍床，一張缺了腿的木桌。墻上掛著一幅女子的畫像。
畫中人身穿銀色盔甲，英姿颯爽。她的眉眼和我有七分相似。我指著畫像問：“這是誰？
”謝長戈正在整理床鋪，動作僵住了。“你母親。”“她長什么樣子？”“很美。
”他的聲音很輕。“她也是將軍嗎？”“嗯。”“那她現(xiàn)在在哪里？”謝長戈沒有回答。
他背對著我，肩膀在微微顫抖。深夜，我被哭聲驚醒。謝長戈坐在桌邊，
對著那幅畫像無聲流淚。月光從窗欞灑進(jìn)來，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他的手里握著一壺酒。
酒香混合著男人的眼淚，在空氣中彌漫。我假裝睡著，偷偷觀察他。他伸出手想要觸碰畫像，
卻又縮了回去。“對不起。”他對著畫像說話?！皩Σ黄穑瑢巸?。
”他的聲音破碎得像秋風(fēng)中的枯葉。第二天一早，謝長戈醉倒在桌邊。我悄悄爬起來，
走到畫像前。女子的眉眼果然和我很像。她的盔甲閃閃發(fā)光，腰間掛著一柄長劍。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胸前的玉佩。只有半塊，另外半塊不知去向。
我想起王臨淵胸前常年佩戴的玉佩。心中涌起一個大膽的猜測。趁謝長戈熟睡，
我小心翼翼地取下畫像。畫像的角落果然藏著那半枚玉佩。我把它拿在手心，仔細(xì)端詳。
溫潤的玉石上刻著兩個字：長明。另一面刻著一個“寧”字。我把玉佩貼在胸前。
仿佛能感受到它微弱的溫度。這溫度讓我想起王臨淵的懷抱。
也讓我想起那些署名“阿寧”的信件。所有的線索在我腦海中慢慢拼湊。
王臨淵不是我的生父。謝長戈才是。而那個叫“阿寧”的女人，就是我的生母。她死了。
死在了什么地方，什么時候，我都不知道。但她留下了這半枚玉佩。
還有畫像里那雙和我一樣的眼睛。我握緊手中的玉佩。心中的疑惑不但沒有減少，
反而更加濃重。為什么王臨淵要收養(yǎng)我？為什么他從不提起我的身世？
為什么蕭承璟要在宮宴上賞賜那柄匕首？為什么王臨淵要把我推給謝長戈？
太多的為什么在我心中翻滾。八歲的我還不懂得這些復(fù)雜的成人世界。但我知道，
有什么東西正在悄悄改變。那些泛黃的信件。那柄鑲玉的匕首。這半枚溫潤的玉佩。
還有謝長戈深夜的眼淚。它們像火種一樣，在我心中緩緩燃燒?？傆幸惶?，
這些火種會燃成熊熊烈火。燒掉所有的謊言和秘密。也燒出真相的光芒。
我把玉佩放回畫像角落。重新掛好畫像。謝長戈依然在沉睡。我坐在床邊，
靜靜看著他疲憊的臉龐。這個男人就是我的父親。一個我完全陌生的父親。
窗外的天色漸漸發(fā)白。新的一天就要開始了。而我的故事，也才剛剛開始。
第二章：暗潮洶湧夜色如墨。我貼著廂房的木門，屏住呼吸。
里面?zhèn)鱽砀赣H壓低的聲音：“這是最后一次?！薄巴醮笕?，
您這話說得……”謝長戈的聲音有些顫抖。我透過門縫偷看，
只見父親從懷中取出一封血跡斑斑的密信。信封上的蠟印還未干透，
在燭光下泛著暗紅色的光?！叭羰?，燒了它?！备赣H將密信塞進(jìn)謝長戈的鎧甲夾層，
動作輕得像在處理什么易碎的珍寶。“大人，這……”“沒有什么這那的?！备赣H轉(zhuǎn)過身，
月光照在他臉上，我看見他眼中有種我從未見過的疲憊。“明澈還小，他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我……”話音戛然而止。我心頭一跳，趕緊縮回腦袋。門外傳來腳步聲，
我連滾帶爬地跑回自己房間，鉆進(jìn)被窩里假裝熟睡。心臟跳得像要蹦出胸膛。第二天清晨，
大軍離京。我站在府門前送行，看著謝長戈披甲上馬。他翻身上馬時，
鎧甲碰撞發(fā)出清脆的響聲。“明澈。”他突然喚了我一聲，從馬上俯下身來。
手中多了一包用油紙包著的東西，悄悄塞進(jìn)我掌心?！暗鹊貋恚瑤闳タ茨钡您?。
”聲音很輕，輕得只有我能聽見。我低頭看去，是一包桂花糖。甜腥的味道透過油紙傳來，
和昨夜那封血信的味道有些相似。大軍浩浩蕩蕩地出了城門。我站在原地，
看著那面赤羽軍的旗幟在風(fēng)中獵獵作響，直到消失在視線盡頭。父親站在我身后，
一句話也沒說。那是我最后一次見到完整的謝長戈。三年后“戰(zhàn)死了？
”我手中的毛筆掉在硯臺上，墨汁濺了一桌。家丁跪在地上，聲音顫抖：“回小公子，
謝將軍戰(zhàn)死雁回關(guān)，尸骨……尸骨無存?！蔽肄D(zhuǎn)頭看向父親。他背對著我，
肩膀在輕微地顫抖?！俺鋈?。”父親的聲音沙啞得像破風(fēng)箱。家丁如蒙大赦般退了出去。
書房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靜。我走到父親身邊，想要安慰他，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父親……”“滾?！彼^也不回，聲音冷得像冰。我怔在原地。
父親從未對我說過這樣的話。“滾出去！”這次他轉(zhuǎn)過身來，
我看見他眼中有種近乎瘋狂的痛苦。我逃也似的跑出書房。那天之后，
父親把自己關(guān)在祠堂里整整三天。三天里，他不吃不喝。我趴在祠堂門外聽，
里面?zhèn)鱽韷阂值目蘼暎瑪鄶嗬m(xù)續(xù)的，像受傷的野獸在低吟。第三天夜里，哭聲停了。
父親從祠堂里走出來時，鬢角斑白。那一瞬間，我覺得他老了十歲?！懊鞒??！彼麊疚遥?/p>
聲音輕得像羽毛。“嗯？”“過來?！蔽易叩剿磉?，他伸手摸了摸我的頭。掌心很涼。
“好好讀書?！薄班??！薄昂煤镁毼洹！薄班?。”“記住，無論發(fā)生什么，你都要活下去。
”我抬頭看著他，心中涌起莫名的恐懼?！案赣H，您怎么了？”他沒有回答，
只是緊緊抱住了我。我聞到他身上有種奇怪的味道，像是香灰混合著血腥味。三天后的黃昏，
禁軍包圍了攝政王府。我正在后院練劍，聽見前院傳來整齊的腳步聲。
那聲音像雷鳴一樣沉重。我扔下木劍跑向前院，卻被管家攔住。“小公子，您不能去。
”“為什么？”“王爺有令，您不能露面?！蔽彝崎_管家，沖到前院。
只見蕭承璟一身明黃龍袍，站在府門前。他手中展開一道圣旨，聲音在夜色中顯得格外刺耳。
“奉天承運(yùn)，皇帝詔曰……”“攝政王王臨淵，暗通敵國，意圖謀逆……”“即日起，
革除一切職務(wù)，打入天牢候?qū)彙泵恳粋€字都像利刃一樣刺進(jìn)我心里。
我看見父親站在臺階上，腰桿挺得筆直。他沒有反駁，沒有辯解。甚至沒有看蕭承璟一眼。
禁軍上前，要給他戴上鐐銬。父親突然回頭，目光在人群中搜尋。我們的視線相遇的那一刻，
他對我搖了搖頭。很輕微的動作，但我看懂了。別出聲。別出來。鐐銬戴上的那一刻，
父親被推向囚車。經(jīng)過我身邊時，他死死攥住我的手腕。指甲嵌進(jìn)我的皮肉里，很疼。
“記住?！彼穆曇糨p得像蚊蠅，只有我能聽見。“你姓鐘，不姓王?！薄笆裁?？
”“你姓鐘，名明澈?！彼砷_手，任由禁軍將他推上囚車。我站在原地，
手腕上還殘留著他指甲留下的印痕。血珠滲了出來，在月光下泛著暗紅色的光。
和三年前那封密信一樣的顏色。囚車漸行漸遠(yuǎn)。我被一群宮女太監(jiān)圍住，
推推搡搡地離開王府?！靶⊥鯛斠±鋵m了?！庇腥嗽谖叶呎f，聲音里帶著幸災(zāi)樂禍。
“不是小王爺，是鐘明澈?！蔽壹m正道。那人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皩Γ娒鞒?，
一個沒人要的野種?！崩鋵m在皇宮的最北角。常年不見陽光，墻根長滿了青苔。
我被推進(jìn)一間不足十平米的小屋，門從外面鎖上。只有一扇巴掌大的窗戶，
月光從那里灑進(jìn)來，在地上投下慘白的光斑。我坐在稻草堆上，看著手腕上的血印。
腦海中反復(fù)回響著父親最后說的那句話。你姓鐘，不姓王。為什么？我到底是誰？夜很深了，
我睡不著。起身在這間小屋里四處摸索。墻角有一塊磚頭松動了，我用指甲摳了很久，
終于把它撬了下來。磚頭后面有一個小洞，里面塞著一只銹跡斑斑的鐵盒。鐵盒很輕，
里面好像沒裝什么東西。我小心翼翼地打開盒蓋。里面有一封信，紙張已經(jīng)發(fā)黃，
字跡有些模糊。但我還是認(rèn)出了，這是謝長戈的字?！拔醿好鞒?，若見此信，我已身死。
”我的手開始顫抖?！叭昴赣輰帪樽o(hù)北疆百姓，以女子身冒名從軍十年，終死于皇室權(quán)斗。
”虞寧？那個在父親口中早死的女人？我繼續(xù)往下看?！巴跖R淵非汝生父，
卻是愿以命換汝平安之人。”“此生最大憾事，未能護(hù)汝母周全?！薄叭羧昴荛L大成人，
切記遠(yuǎn)離朝堂，遠(yuǎn)離京城?！薄斑@江山太重，我們扛不動?！毙诺竭@里就結(jié)束了。
我握著這封信，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原來我真的是個野種。
原來父親真的不是我的親生父親。但為什么他要保護(hù)我？為什么要為了我搭上自己的性命？
我想起那天夜里，他往謝長戈鎧甲里塞密信時的樣子。想起他說“明澈還小，
他什么都不知道”時的疲憊。想起他從祠堂出來時的滿頭白發(fā)。原來這一切，都是為了我。
我抱著膝蓋蜷縮在稻草堆里，任由眼淚肆意流淌。外面?zhèn)鱽砀穆暎宦暠纫宦暺鄥枴?/p>
我忽然想起三年前那包桂花糖。想起謝長戈說過的話：“等爹回來，帶你去看漠北的鷹。
”可是現(xiàn)在，再也沒有人會帶我去看鷹了。再也沒有人會給我桂花糖了。
我把那封信貼在胸口，閉上眼睛。虞寧，我的母親。謝長戈，我的父親。王臨淵，我的養(yǎng)父。
他們都是為了保護(hù)我，才走上了不歸路。而我，一個十四歲的孩子，
要怎么承受這份沉重的真相？月光透過小窗灑在我臉上，冰涼得像眼淚。我在心中默默發(fā)誓。
我要活下去。我要查清楚真相。我要為他們報仇。哪怕這條路再難走，我也要走下去。
因為我是他們拼了命保護(hù)的孩子。因為我身上流著虞寧的血。因為我姓鐘，名明澈。
第三章：荊棘之路冷宮的夜格外漫長。我把謝長戈的絕筆信藏在胸口，紙張貼著心臟跳動。
虞寧的死因必須查清楚。天蒙蒙亮?xí)r，我聽見腳步聲從門外經(jīng)過。守衛(wèi)換班了。
我趴在門縫邊偷看，新來的是個年輕太監(jiān)。他打著哈欠，手里端著一碗稀粥。“這位公公。
”我輕敲門板。太監(jiān)轉(zhuǎn)過頭，眼中閃過一絲警惕?！澳阆胍裁矗俊薄跋肟磿?。
”他嗤笑一聲?！翱磿?？你以為這是什么地方？”“我有銀子。”我從袖子里摸出一錠銀子，
是父親臨走前塞給我的。銀子在晨光下閃閃發(fā)光。太監(jiān)的眼睛直了。“你想看什么書？
”“兵書。”“兵書？”他眉頭一皺?！澳阋粋€囚犯，看兵書做什么？”“我父親是將軍，
我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這話半真半假。太監(jiān)沉默了片刻，銀子的誘惑顯然很大。
“藏書閣守衛(wèi)森嚴(yán)，我進(jìn)不去?！薄澳蔷拖朕k法進(jìn)去?！蔽矣痔统鲆诲V銀子?！笆鲁芍螅?/p>
還有賞銀。”太監(jiān)咽了咽口水?！澳阋沂裁?？”“《永昌七年軍報》?！比旌蟮纳钜梗?/p>
太監(jiān)帶著一卷竹簡出現(xiàn)在我門前。“找到了?！彼阎窈嗊f給我，手心全是汗?！翱炜?，
天亮前必須還回去?！蔽尹c燃油燈，攤開軍報。泛黃的紙張散發(fā)著霉味。我一頁頁翻找，
終于在永昌七年八月找到了關(guān)于赤羽軍的記錄?！俺嘤疖姶髷耻娪谘慊仃P(guān)外，
敵軍死傷過半，余部潰逃?！庇涗浐芎唵?，但下面有一行批注：“奉密令，赤羽軍死守孤城，
不得追擊?！泵芰睿课倚念^一跳，繼續(xù)往下看。批注下方有個朱紅印章，
印文是“承璟親批”。永昌七年，蕭承璟才十五歲。一個十五歲的皇子，
為什么要下令讓赤羽軍死守孤城？赤羽軍本可以乘勝追擊，徹底擊潰敵軍。但因為這道密令，
他們被困在了孤城里。我想起謝長戈絕筆信中的話：虞寧死于皇室權(quán)斗。原來如此。
蕭承璟故意讓赤羽軍陷入絕境。他要的不是勝利，而是虞寧的死。我合上軍報，手指顫抖。
太監(jiān)在門外催促：“看完了嗎？我要拿回去了。”“看完了?！蔽野阎窈嗊€給他，
心中已有了計較。第二天黃昏，有人來冷宮看我。是陸文遠(yuǎn)。他比三年前胖了不少，
穿著錦衣華服?？匆娢視r，臉上閃過一絲復(fù)雜的神色?！懊鞒??！彼谖覍γ孀?，
從袖中取出一個酒壺?！盎噬献屛襾砜纯茨恪！蔽倚α诵??！瓣懳倪h(yuǎn)，你現(xiàn)在混得不錯啊。
”他臉紅了紅?！岸际腔噬隙鞯??！薄八阅悻F(xiàn)在是來殺我的？”他的手僵住了。
“什么殺不殺的，我只是來看看老同窗?！薄澳沁@壺酒呢？”我指著他手中的酒壺。
“難道不是鴆酒？”陸文遠(yuǎn)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拔摇摇薄澳忝妹玫牟≡趺礃恿?？
”我突然問道。他愣了一下?！笆裁矗俊薄澳忝妹貌皇堑昧斯植?？需要漠北雪蓮才能治好。
”“你怎么知道？”他的聲音顫抖起來。“我還知道，太醫(yī)院的漠北雪蓮，
上個月被蕭承璟全部銷毀了?！标懳倪h(yuǎn)的臉色越來越白?！澳恪阆胝f什么？”“我想說，
你妹妹的命，掌握在蕭承璟手里?！蔽揖従徠鹕?，走到他面前?！叭绻憬裉觳粴⑽遥?/p>
你妹妹就得死。”“如果你殺了我，你妹妹也得死。
”“因為蕭承璟從來不會讓知道秘密的人活著?！标懳倪h(yuǎn)的身體開始劇烈顫抖。
“不……不會的……皇上說了，只要我辦好這件事……”“蕭承璟的話你也信？
”我冷笑一聲。“他連自己的親弟弟都能殺，會在乎你一個外人的妹妹？
”陸文遠(yuǎn)猛地站起身，酒壺在他手中搖擺不定?！澳俏以撛趺崔k？”“砸了這壺酒。
”“什么？”“砸了它，然后告訴蕭承璟，我已經(jīng)喝下去了。
”“可是……可是他會派人來驗尸的。”“那就找具尸體來?！蔽铱粗@恐的眼神，
繼續(xù)說道：“你在太醫(yī)院有人脈，找一具新死的尸體不難?！薄叭缓竽兀?/p>
”“然后你就成了我的暗線?！薄疤嫖以趯m中打探消息?！标懳倪h(yuǎn)沉默了很久。最終，
他舉起酒壺，狠狠砸在地上。酒液四濺，散發(fā)出一股甜腥味?！懊鞒海疫@是在賭命啊。
”“我們都在賭命?！蔽遗牧伺乃募绨??！暗辽?，我們還有一線生機(jī)?！币粋€月后，
陸文遠(yuǎn)帶著一具尸體出現(xiàn)在冷宮。尸體用草席包著，身形和謝長戈相仿。
“這是從亂葬崗找來的?！彼÷曊f道?！八懒巳?，剛好合適?！蔽蚁崎_草席一角，
死者是個中年男人。臉已經(jīng)腐爛了，看不清樣貌。但我注意到他的耳后有個奇怪的刺青。
是一只黑色的鷹。“這個刺青……”我指著死者的耳后?！昂芷婀职?？”陸文遠(yuǎn)湊過來看。
“聽說是皇室暗衛(wèi)特有的標(biāo)記。”皇室暗衛(wèi)？我心中一動，想起了三年前的那個夜晚。
謝長戈出征前夜，王臨淵曾經(jīng)在他耳后畫過什么東西。當(dāng)時我以為是什么護(hù)身符咒。
現(xiàn)在看來，恐怕不是?！瓣懳倪h(yuǎn)，皇室暗衛(wèi)的刺青都是什么樣的？”“據(jù)說每個人都不同，
但都是鷹的圖案?！薄盀槭裁词曲?？”“聽說是因為鷹眼銳利，能看穿一切秘密。
”我盯著死者耳后的刺青，腦中閃過一個大膽的猜測。
如果謝長戈也有這樣的刺青……如果王臨淵在他耳后畫的不是符咒，
而是在掩蓋什么……那么謝長戈的身份，恐怕比我想象的要復(fù)雜得多?！懊鞒海阍谙胧裁?？
”陸文遠(yuǎn)見我發(fā)呆，小聲問道?！皼]什么?！蔽抑匦律w好草席。
“這具尸體什么時候送去給蕭承璟？”“明天一早。”“好。”我點點頭。“記住，
從今往后，你就是我的眼線?！薄皩m中有任何風(fēng)吹草動，都要及時告訴我。
”陸文遠(yuǎn)點頭如搗蒜?！拔抑懒?。”夜深了，陸文遠(yuǎn)離開后，我獨自坐在稻草堆上思考。
謝長戈的真實身份到底是什么？為什么王臨淵要在他耳后做手腳？
為什么蕭承璟要故意讓赤羽軍陷入絕境？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一個可怕的真相。這場權(quán)力游戲，
比我想象的要復(fù)雜得多。每個人都在撒謊。每個人都有秘密。而我，一個十四歲的孩子，
要在這張巨大的網(wǎng)中找到真相。月光透過小窗灑進(jìn)來，照在我臉上。我摸了摸胸口的絕筆信，
心中暗下決心。不管這條路有多么危險，我都要走下去。為了虞寧。為了謝長戈。
為了王臨淵。也為了我自己。因為只有真相，才能讓死者安息。只有真相，
才能讓活著的人獲得解脫。我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xiàn)出那只黑色的鷹。它的眼睛銳利如刀，
仿佛能洞穿一切虛偽和謊言?？傆幸惶?，我也要有這樣的眼睛?？傆幸惶?，
我要看清這個世界的真面目。哪怕代價是粉身碎骨，我也在所不惜。
第四章：局中局兩年時間，我從一個懵懂少年變成了冷宮里的陰影。
陸文遠(yuǎn)帶來的消息越來越少。有時候半個月才能見他一面。每次見面，他的臉色都更加蒼白。
“明澈，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标懳倪h(yuǎn)蹲在我面前，聲音顫抖?！盎噬祥_始懷疑我了。
”我放下手中削尖的木條。兩年來，我用這些木條在墻上刻下了所有收集到的信息。
蕭承璟的行蹤軌跡。朝中大臣的派系分布。還有那些神秘失蹤的人員名單?！八麘岩墒裁?？
”“懷疑你沒死。”陸文遠(yuǎn)的聲音壓得更低?！吧洗文蔷呤w，腐爛得太快了。
”我心頭一沉。果然，蕭承璟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還有多長時間？”“最多三天。
”陸文遠(yuǎn)抹了抹額頭的汗。“三天后，他會派人來徹底搜查冷宮?！蔽艺酒鹕?，
活動了一下僵硬的關(guān)節(jié)。十六歲的身體，在冷宮的折磨下已經(jīng)瘦得脫了形。
但我的眼神比兩年前更加銳利?！澳蔷驮谒巡橹埃フ彝跖R淵。”“你瘋了？
”陸文遠(yuǎn)瞪大眼睛。“天牢守衛(wèi)森嚴(yán)，你怎么進(jìn)去？”我從懷中掏出一套獄卒服裝。
這是我花了整整一年時間，從各種渠道拼湊來的?！澳隳膩淼倪@些？”“死人身上扒的。
”我淡淡說道。陸文遠(yuǎn)打了個寒顫。兩年的冷宮生活，確實把我變成了另一個人。當(dāng)夜，
我換上獄卒服裝，跟著陸文遠(yuǎn)從偏門溜出冷宮。京城的夜色依然繁華。但對我來說，
這繁華背后只有腐朽和血腥。天牢在皇宮的最深處。陰森的石階一直延伸到地底。
空氣中彌漫著霉味和血味。我壓低帽檐，跟在真正的獄卒身后。心臟跳得很快，
但步伐保持穩(wěn)定?！靶聛淼?？”前面的獄卒突然回頭。我點點頭，沒有說話。
“第一次下天牢啊，等會兒別吐出來?！彼俸傩α藘陕??！袄锩骊P(guān)著的都是重犯，
味道可不好聞?！蔽覀冏哌^一扇扇鐵門。每扇門后都傳來微弱的呻吟聲。有些是痛苦的呻吟。
有些是絕望的囈語。還有些是瘋了似的笑聲。終于，我們停在最末端的一扇門前。
“這里面關(guān)著的是謀逆的攝政王?！豹z卒的語氣帶著嘲諷。“聽說當(dāng)年權(quán)傾朝野，
現(xiàn)在連條狗都不如。”我握緊拳頭，強(qiáng)忍著沖動。獄卒打開門鎖，走了進(jìn)去。我跟在后面，
終于看見了王臨淵。那一刻，我?guī)缀跽J(rèn)不出眼前的人。兩年前那個威嚴(yán)的攝政王，
現(xiàn)在瘦得只剩一把骨頭。他被鐵鏈穿透琵琶骨，吊在墻上。血跡早已干涸，
但新的傷口還在滲血。最觸目驚心的是他的雙眼。曾經(jīng)睿智深沉的眼神，現(xiàn)在空洞得像深淵。
“王大人，今天感覺怎么樣？”獄卒故意用輕松的語氣問道。王臨淵緩緩抬起頭。
目光掃過獄卒，然后落在我身上。那一瞬間，我看見他的瞳孔猛然收縮。
“你……”他的聲音嘶啞得像破風(fēng)箱。“滾……滾出去……”獄卒哈哈大笑。“看見沒有，
瘋了，徹底瘋了?！彼D(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我裝作檢查刑具，故意落在后面。獄卒走遠(yuǎn)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