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劍影寒江秋色正到濃處,恰逢暮色漸深。山澗的雨剛剛止住,漫天的夕陽融化在秋風(fēng)中,
把整片寒林浸潤成鎏金。凄凄晚風(fēng)帶著雨后初晴的濕潤,舞動在波瀾微驚的湖面上,
蕩開的漣漪在岸邊寂寞而回,堆起的殘枝枯葉掩埋住荒廢的古渡口。無邊落木蕭蕭,
夕陽殘照里,一個人頹然地坐著。殘缺不全的木板上遍布光滑的青苔,
樁子上綁著斷了半截的繩子,腐朽的氣息混雜著泥土的潮濕在空氣中經(jīng)久不散。
這個荒涼的地方早被喧囂的市井所淡忘,只有在湖水地沖刷下逐漸褪色。無人問津之地,
多來不速之客?;蛟S他真的不懷好意,或許他本就為了血濺寒江。
他的劍筆直的釘在身邊的木板中;劍身澄澈清凈,猶如高山流泉,鋒刃卻如枯葉,
有著割裂陽光的鋒利。他隨手一撥,一個酒壺滾落湖中。酒是苦酒,劍是殘劍。酒雖苦,
卻能提神;劍已殘,仍有置人于死的威力。他看起來已經(jīng)等了一天,或許還要更久。
他在等什么人呢?秋風(fēng)起時,葉落滿地??萑~剛剛落地,便被踩個粉碎。
來人的步子稍有停滯,似乎是在為破壞氛圍而微微惋惜。落在楓葉上的聲響,
就如同印在雪地上的腳印, 總能告訴別人行者的一些蹤跡。那人逐漸靠近,聲音越發(fā)清晰。
他的腳步很慢很輕,幾乎與簌簌落葉融為一體。這腳步聲里透著一種長途跋涉的疲憊。的確,
也只有翻山越嶺,經(jīng)歷山重水復(fù),才有可能找到這個僻靜的地方。可是,
現(xiàn)在他卻寧愿走得很輕很慢,小心翼翼地避開枯葉。他不愿發(fā)出聲響,
似乎不想打破這古渡口的寂寞。越是靠近終點,越是需要耐心。
這種可貴的品質(zhì)已經(jīng)很少有人能夠保持。風(fēng)停下時,漫天楓葉不見,
腳步也忽然停在古渡口的斷橋前,四周回歸沉寂,所有的聲響都已經(jīng)停頓。秋水長空,
落霞漫天,遠處孤帆片影,偶爾雁群掠空,若有山歌晚唱,漁樵互答,
這里就是陶淵明的桃花源,鄧牧心的雪竇山。天高湖闊,是文人騷客的歸宿,
卻絕擋不住江湖劍客的銳意。他之所以停下,或許只是那個渡口斷橋盡頭獨坐的人,
與這秋色中潛伏的肅殺之氣。那人終于微微嘆氣:“唉,莫少哀,
果然和傳說中的莫少哀一模一樣。”過了良久,他才聽到橋頭傳來答復(fù)?!拔也徽J識你,
我也不是在等你?!蹦侨寺犃?,埋怨似地說:“你雖然不認得我,
我卻認得你;你雖然不是在等我,我卻是費盡千辛萬苦才找到你的。你雖然沒見過我,
但你一定聽說過我,我是薛青蟬,江湖上盛傳的‘青蟬神劍’就是我。
”莫少哀當然知道薛青蟬,“青蟬劍客”的名頭也是在江湖上叫得響的。
他是當今少年劍客當中的頂尖人物,繼承的是薛家獨門劍法,薛家是江南名家,
行事卻極為低調(diào),幾十年來都沒有薛家人在江湖上走動,直到一次比武當中,
薛青蟬在二十招內(nèi)擊敗已經(jīng)成名二十年的“鷹神劍”鐵鷹,薛家才再次為江南諸派所重視。
薛青蟬的行事作風(fēng)絕不似其先輩,他不但十分招搖,而且極其驕傲自負,數(shù)年間,
他與人決斗百場,卻未有一負 。幾天前,他剛剛擊敗武當云霄子,
戰(zhàn)帖已經(jīng)下給了“殘劍先生”莫少哀。莫少哀知道薛青蟬是位少年劍客,
但沒想到他說話還像個稚氣未脫的孩子。這時,薛青蟬又說:“你知道嗎?
我的佩劍名叫‘蟬翼’,是家傳的寶劍,薛家落沒時,有人出高價想要得買這把寶劍,
我的家里人都舍不得。它在我手里,已經(jīng)擊敗了近百人,現(xiàn)在它的價值更是今非昔比了。
”莫少哀明白,俠客手中的寶劍,就如同文人品茗的茶具,醉鬼斟酌的酒杯,
是名貴的收藏品,在有的地方甚至可以賣出天價。“我的劍值錢,命就更寶貴了,
不過我還年輕,名氣還不夠大,有很多人的性命都比我的寶貴很多,這些我都不在乎!
” 薛青蟬稍微一頓,語氣變得怨毒起來:“可是,你莫少哀手里的劍,卻比我的命,
貴了整整三倍!”莫少哀手中有劍,殘劍。一把劍無論再怎么寶貴,殘缺以后,
它的價值總也高的有限。如果一把殘劍的價值很高,或許,只是因為用劍的人。
劍還插在斷橋的木板之中,握劍的手卻忽然松開。薛青蟬的手卻忽然握緊:“我想知道,
你的斷劍,能不能買下你的命?”片刻之后,莫少哀終于說道:“那你為什么還不動手呢?
”只聽薛青蟬冷哼一聲,“莫少哀,我知道你的習(xí)慣,無論跟誰交戰(zhàn),你都絕不最先出手,
因為你不愿意占人家的便宜。可我也有我的原則,那就是,我從不在別人的背后出手!
“莫少哀身子一震,過了好久,他才感嘆到:“好!好!很好!為你這句話,此戰(zhàn)無論勝負,
我絕不殺你!”接著,莫少哀站起身來,一身黑衣瀑布般的落下,他緩緩轉(zhuǎn)身,
薛青蟬終于看見了他的臉。薛青蟬原本對他自己的容貌很有自信,
他的風(fēng)流軼事可以賣給茶館里說書的編成故事,但當他看見莫少哀的臉時,
他不由得看得呆了。莫少哀已經(jīng)四旬有余,卻依舊面白如玉,五官端正,雙眼明亮有神,
若是二十年前他能去秦淮, 莫少哀在歌姬舞女中的聲名必然不輸“秦淮第一公子”蘇默云。
盯著這張臉許久,忽然看到莫少哀微微一笑,薛青蟬自覺失態(tài),連忙看向一旁,
顫聲說到:“就為你這張臉,此戰(zhàn)無論勝負,我也不殺你?!甭犃怂脑?,
莫少哀忽然大笑起來,他真的很喜歡這個孩子,他的笑也很真實。一個人在真正開心的時候,
神思總會有所懈怠,他的劍也還插在斷橋上,可莫少哀不在乎,一個如此驕傲的年輕人,
怎么會去占這些便宜呢?可就在他笑得最開心的時候,忽然看見劍光一閃,
薛青蟬的劍攜著無盡殺意徑直刺向莫少哀的咽喉。與此同時,莫少哀的身后也傳來一聲巨響。
他的身后原本是平靜的湖水,現(xiàn)在卻忽然卷起驚天的浪花。在雪白浪花的影子里,
還有一個白色人影。沒人知道他怎么樣潛在水中,也沒人知道他已經(jīng)潛伏了多久。
唯一可以知道的是他的手里拿著兩把樣式古怪,造型奇特的刀。
凜冽的刀光也仿佛雪白的浪花,朝渡口上的莫少哀翻滾殺來。刀法分為南北兩派。
北派刀法講究大開大合,刀勢一出, 一往無前,人可以死,刀不能輸;南刀則以技取勝,
一掃刀法笨重之態(tài),輕靈如穿花蝴蝶,繚亂如朔風(fēng)吹雪。江西唐氏本屬南刀一脈,
只是其家數(shù)代曾北擊胡虜,血染戈壁。臨陣力戰(zhàn),招式之中自然漸有悲涼之意,因此,
唐家刀法大有兼容并濟,貫穿南北之勢。唐星寒是唐家這一代的傳人,
也是唐家?guī)状詠砦ㄒ坏碾p手刀客,他年僅二十,就掌握了唐家刀法的精粹,
“七星螳螂” 的名號也在江湖上逐漸傳開。但唐星寒并不滿足,他有巧妙的武功,
他有顯赫的家世,但他還必須要擁有更大的名聲。想在江湖上成名的年輕人很多,
成名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有時候,要想成就一個名人的光鮮,就得用另一個名人的鮮血。
現(xiàn)在,唐星寒就要用莫少哀的血來成就自己的聲名?,F(xiàn)在,莫少哀才知道自己錯了,
而且錯得很離譜。他依舊還在笑,可他不是笑別人,他是在笑自己。他縱橫江湖幾十載,
竟然被一個初出江湖的毛頭小子擺了一道,他現(xiàn)在除了笑,又能怎么辦呢?前有利刃逼頸,
后有寶刀寒光,他卻已經(jīng)不在乎了,人只有一條命,千刀萬剮也只是一死而已,
行走江湖本就九死一生,莫少哀數(shù)年之前就有了這個覺悟。
死在這些后來的年輕人手上雖然不是一個劍客最好的死法,卻也壞不到哪兒去。他看向四周,
目光終于停在楓林中最高大的那棵樹上。此時風(fēng)靜林止,落葉不在,
可是莫少哀的目光似乎有著神奇的魔力,他的目光剛剛落在這棵樹上,
這棵樹就忽然傳來一陣神奇的震動,又有幾片落葉飄下,隨落葉一起飄下的還有一個人,
他貼著大樹的軀干從四五丈高的樹上迅速落下,在他人落地之前,
已有七點寒芒向莫少哀筆直射來。據(jù)說,皇都六衛(wèi)的神羽營中聚集了天下的好射手,
宗芳更是是神羽營的翹楚,他能一次射出六箭,百步之內(nèi),全部上靶,
是皇帝欽點的神箭將軍??墒牵瑤r木瑯卻能在瞬間射出七箭。他從小在南方瘴林生活,
以狩獵為生,一次機緣巧合之下,被一位高人收為弟子,學(xué)得一身本事,其中尤以箭術(shù)最強。
他不求名聲,不愛錢財,江湖上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存在,只知道江湖上有“一箭七發(fā),
百步追魂”的傳說,但從沒有人見過。真正見過的,可能只有死人。
現(xiàn)在這追魂奪命的傳說變成了事實,七發(fā)利箭不僅封住莫少哀所有退路,
而且罩住他的全身要害?,F(xiàn)在莫少哀真的是上天無路,入地?zé)o門。不動則矣,一擊斃命。
巖木瑯的確是最好的獵手。他緩緩落地,嘴角還帶著成功者獨有的微笑。
死在他箭下的人不少,但他從來沒有這么興奮過。能讓好獵人興奮的,大概只有好獵物。
莫少哀就是一個絕佳的獵物。獵人不喜歡兔子,兔子只會逃命,沒有一點反抗的能力。
獵人也不喜歡蛇,蛇太陰險,而且總喜歡在人的背后發(fā)出致命一擊。他最喜歡的是狼!
巖木瑯殺過不少狼,也差點被狼咬死。最危險的一次,就是他遇到了瘴林中的獨狼。
那是他見過的最聰明,也最兇戾的生物。它們在瘴林中斗了三天三夜。他刺瞎了狼的一只眼,
狼的指甲也撕裂了他肩胛。最后,有一個修行的僧人恰好路過,一掌劈開了狼的腦袋。
巖木瑯才勉強撿回一條命。那個僧人就是他后來的師父——南海的惠山道人。
惠山道人不僅傳授了巖木瑯一身的本事,而且還教了他很多處世的道理。
巖木瑯闖入江湖之后,見過不少兔子一樣的人,也見過不少蛇一樣的人??芍钡浇裉?,
他才有了十幾年前與獨狼決斗的感覺。之前,莫少哀看似端坐不動,
但楓林中的一舉一動都休想逃過他的眼睛。巖木瑯的潛伏之術(shù)的確精妙,
這也是他最引以為傲的本領(lǐng)之一。他殺黑道中赫赫有名的“蝙蝠王”劉得會時,
就在他的面前射出一箭,可蝙蝠王至死都沒看出這一箭是從哪里射出來的。幾年過去,
他的藏身術(shù)更加隱蔽,但是他卻沒有把握潛入莫少哀百步之內(nèi)。
他的箭在百步之外也可以殺人,但他卻沒有把握能殺死莫少哀。
若非薛青蟬故意弄出聲響干擾到了莫少哀,巖木瑯也絕不會有這樣的機會能接近他?,F(xiàn)在,
他已發(fā)出了自己必殺的箭招,追魂奪命的箭招。快刀,利劍,飛矢,天羅地網(wǎng)。金石相擊,
慘叫聲起。巖木瑯剛剛落地,就忍不住看向渡口。他知道莫少哀必死,
但他實在想知道莫少哀會死在誰的手上。他見識過薛青蟬的劍法,蟬翼劍身薄如蟬翼,
出劍時快如閃電。唐家刀迅疾如風(fēng),快中帶狠,他也有所耳聞??墒?,
他相信莫少哀一定會死在自己的手上。即使他出手最晚,距離最遠,
但他依舊對自己的箭充滿信心。冷風(fēng)又起,楓葉又落。巖木瑯一抬頭,就看見秋風(fēng)中,
落葉里,有人獨立。原本在渡口的莫少哀在他俯仰之間已經(jīng)到了他的面前,
一道寒光已經(jīng)扼住巖木瑯的咽喉。長空寥廓,秋水寂靜。夕陽將盡,遠處的青山,
四周的古樹都已經(jīng)變得黑暗,巖木瑯的心也在這一刻徹底黯淡。
2 斷橋血戰(zhàn)飛箭本來射向莫少哀,現(xiàn)在卻插在唐星寒的小臂。劇痛讓他的肌肉痙攣,
他引以為豪的雙刀現(xiàn)在只剩下一把,在他手中不住的顫抖。薛青蟬倒在湖水之中,
他的胸前赫然多了一道傷疤,隨著胸膛起伏,傷口涌出鮮紅的血,夜色下更顯恐怖猙獰。
巖木瑯的弓兩頭裝有毒刺,腰上的百寶囊里還有三枚見血封喉的毒鏢,
可他現(xiàn)在卻一動也不敢動。因為他實在想象不到,莫少哀怎么能躲過他們?nèi)齻€人的合力一擊,
他也不明白為什么他不直接把劍送進他的咽喉。但他忽然就明白了,
當年獨狼在咬斷他的咽喉時,先用舌頭舔了舔他的臉,也就在那個時候,
惠山道人一掌把那畜生的腦袋劈碎。但現(xiàn)在,指望他人來救自己實在是癡人說夢。
現(xiàn)在唯一能救他的人,就是他自己。不管怎樣,巖木瑯已經(jīng)決定要拼了,
他的手已經(jīng)滑向腰間。就在這時,他忽然看見寒光一閃,莫少哀一劍刺穿了他的左肩,
將他釘在了背后的楓樹上。巖木瑯身體顫抖,臉上冷汗如豆,但他心里卻在慶幸,
莫少哀本可以殺了自己。既然他不動手,就說明他并不想殺死自己。
他現(xiàn)在很有可能繼續(xù)活下去,無論如何,能活下去一切就還有希望。
他的身軀仿佛剛從冰窟里走出,
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我早就聽說江南第一劍客已經(jīng)不是光明堂主了,原來我還不相信。
”面前的人影聽見,忽然轉(zhuǎn)過身,慢慢向渡口踱去。這時,巖木瑯仿佛聽見了嘆息聲。
不知為何,巖木瑯感覺到方才的殺神在轉(zhuǎn)瞬間蒼老下去,他的神情中流露出源遠流長的疲倦,
像是一片流落在秋風(fēng)中的枯葉。“我不殺你,因為我曾經(jīng)也是最好的獵手?!蹦侔дf。
巖木瑯忽然明白了,最好的獵手不但有超凡的技藝,還得有堅韌的心性。因此,
好獵手很少會死在獵物手上。一旦他對自己的獵物心軟,一旦他放過自己的獵物,
那他的獵人之路也就到了盡頭。莫少哀曾經(jīng)是最好的獵人,他殺戮已經(jīng)太多,
他已經(jīng)疲倦于這樣的殺戮。巖木瑯不由得肅然起敬,因為他知道他遇見了一個真正可敬的人。
寒波蕩漾,月光照耀在水面上,也照耀在莫少哀的劍上。殘劍,依舊立在斷橋的盡頭。
薛青蟬倒在血紅的楓葉中,那道猙獰的傷口中還有鮮血不斷涌出。他的眼睛瞪得老大,
因為他仍不相信剛才發(fā)生的事情。剛才,他的劍分明已經(jīng)刺中莫少哀的咽喉,
卻偏偏刺了個空。就在這時,他的手腕已經(jīng)被人握住,莫少哀伸手奪劍,
同時把他推向了唐星寒,唐星寒收招不及,刀已經(jīng)劃過薛青蟬的胸膛。一箭七發(fā),
射向的明明是莫少哀,現(xiàn)在有三支已經(jīng)飛向唐星寒,唐星寒臨危不亂,使盡渾身解數(shù),
也才堪堪避過兩箭,最后一支射中了他的右臂,唐星寒只覺劇痛涌來,再也握不住自己的刀。
螳螂雙刀,已經(jīng)有一把不知去處。薛青蟬若非親眼所見,絕不敢相信世間還有這樣的人。
有人要徒手抓住他的劍,真好似要去抓住一道閃電。唐星寒雪花般的刀光,
巖木瑯從無失手的飛箭,他躲過這兩人絕招時的身法更加詭異,更加極限,非鬼魅不能為之。
現(xiàn)在,那個鬼魅般的身影又站在他的面前。他還年輕,他的生命就如同江南初夏的花朵,
實在不能留戀于這個秋季,不能理解這個落寞的中年人??粗侔г絹碓浇?,
薛青蟬顫聲說道:“你說過,你不會殺我的。”“我說話算數(shù)。”莫少哀說。
薛青蟬懸著的心才稍稍放下,又聽到莫少哀說:“我只是想要知道,
你們是怎么知道我的蹤跡呢?”薛青蟬咽了口唾沫,問道:“你難道沒聽說過‘一本閣’?
只要有錢,你可以做成任何你想做的事。”莫少哀點了點頭,又看向了縮在一旁,
緊握刀劍的唐星寒,“我與唐家前輩有些相識,你回去時,一定要幫我問個好。
”四周又重新清靜下來,血水融入湖中,新痕隱于舊痕,折箭斷在楓林深處,
那人仍獨坐渡口,仿佛從未有人來過,從未發(fā)生過剛才那驚心動魄的戰(zhàn)斗。
就如同面對這沉寂的秋水,人們又怎能想到洪流澎湃時的洶涌。
幽深的夜幕已在頭頂絢麗鋪開,繁密星斗光芒璀璨,皎潔彎月好似明眸閃動,江風(fēng)悲愴,
湖水寂寞歸去,莫少哀正盯著天上的歸鳥。只是,倦鳥有巢,葉落歸根,
他自己的歸宿又在哪里呢?他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與人決斗。當時對頭的武功很高,
名聲很大,而自己不過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小伙子。當時在場的人不少,
有很多人都為他捏了把汗,當然,更多的人是想看自己的笑話。當時他很緊張,
一出手就用盡了全力。結(jié)果,沒有三招就將劍尖抵在對手眉間。之后,他的名聲越來越大,
可他至今都有些后悔。他后悔當時不該贏得那么干脆,至少應(yīng)該讓對方輸?shù)酶w面些。
他又想起自己第一次傷人,對方是羽會的高手,
也是江湖最惡貫滿盈的九人之一——血羽殷赤崖。他所修習(xí)的是江湖最惡毒的魔功,
這種武功一但修煉到一定境界,必須每日飲活人之血,否則行氣不順,有性命之虞。
實在是非喪心病狂者不能為之。他遇到殷赤崖時,他正生取嬰孩之血。他那時年輕氣盛,
被江湖中人捧到天上,哪里還知道人外有人,一氣之下,憤然出劍。結(jié)果不是對手,
幾乎送命。他利用輕功與殷赤崖游斗一天一夜。第二天殷赤崖未服人血,他找準機會,
終于在殷赤崖致命一掌未出之前,將劍刺進對方的咽喉。雖然他殺過不少人,
有很多人的武功更在“血羽”之上,可是殺殷赤崖,仍是他一生最驕傲的一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