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語“大江東去浪淘盡,唯見紙痕映古今。”建光元年(121 年)的深秋,寒意肅殺,
冷風呼嘯著掠過大地。龍亭侯蔡倫孤獨地站在封地那寧靜的造紙河畔,
河畔的荻草在風中瑟瑟發(fā)抖,仿佛也在為他的命運而哀嘆。
他目光呆滯地望著水中自己那斑駁的倒影,歲月的滄桑和內(nèi)心的痛苦在這倒影中盡顯無遺。
他顫抖的手緊緊握著一杯鴆酒,那微微顫抖的手指仿佛在訴說著他內(nèi)心的掙扎與無奈。
喉間泛起一絲苦笑,這苦笑中飽含著無盡的悲涼與絕望。五十九年宦海浮沉,
其間的權(quán)謀爭斗、爾虞我詐,如同一出出荒誕的戲劇,如今,
這一切終究是要還給這滔滔河水了。忽然,一片枯黃的桑葉悠悠地飄落在水面,
那桑葉脆弱得仿佛輕輕一碰就會化作齏粉。
葉面上竟神奇地浮現(xiàn)出幼年時父親藏在工具箱里的半卷帛書殘頁。那殘頁上模糊的字跡,
如同歲月的塵埃,掩埋著過去的故事。他緩緩閉上眼,任由記憶如潮水般漫過心頭。
他想起了兒時在父親身邊,
注于工藝制作的情景;想起了自己初入宮時的懵懂與憧憬;想起了那些曾經(jīng)并肩作戰(zhàn)的伙伴,
如今卻已天各一方;想起了在宮廷中為了權(quán)力和地位而不得不做出的種種抉擇。這一切,
如同一場無法醒來的夢,讓他深陷其中,無法自拔。上卷?爐火照鐵衣“大湊山下爐火紅,
少年鍛青鋒”【章一】“桂陽冶鑄連山隅”(柳宗元《晉問》)東漢永平四年(61 年),
桂陽郡的鐵匠鋪里,熔爐正噴吐著橘紅色的火焰。蔡鐵匠握著鐵鉗的手突然一抖,
那柄剛打好的鋤頭 “當啷” 砸在砧子上 —— 產(chǎn)房里傳來嬰兒的啼哭,與此同時,
漫天白紙如雪花般飄落,將整個鐵匠鋪裹成了素色?!把?!
” 隔壁米鋪的掌柜隔著門板罵,“定是沖撞了灶王爺!”蔡鐵匠顧不上擦汗,沖進內(nèi)室時,
正看見接生婆抱著啼哭的嬰兒手足無措。襁褓周圍懸浮著十幾片薄如蟬翼的白紙,
每張紙上都隱約浮現(xiàn)出《周禮》的殘句。他顫抖著撿起一片,
現(xiàn)紙張觸感竟比自家織的麻布還要柔軟 —— 這分明是只有皇宮貴族才用得起的縑帛工藝,
可桂陽郡方圓百里,連太守府的師爺都只能用竹簡記事。“老爺,
這孩子的胎衣……” 接生婆指著地上,原本該是血污的地方,竟鋪著一層雪白的紙漿。
蔡鐵匠突然想起三年前那個雪夜,他在冶鐵爐里發(fā)現(xiàn)半卷燒焦的帛書。
當時他鬼使神差地將殘卷藏進工具箱,
從此每晚都夢見一個白胡子老者在紙上寫 “天工開物”。此刻看著襁褓中的嬰兒,
他忽然覺得這孩子分明是那半卷帛書招來的妖孽。“把孩子扔了!” 他抄起燒紅的火鉗,
卻被妻子死死抱住胳膊?!八悄愕墓茄?!” 蔡娘子哭喊道,“你忘了那年瘟疫,
是帛書上的藥方救了全村?”蔡鐵匠僵在原地。三年前桂陽大疫,
他偶然從帛書中翻到一味 “青蒿絞汁” 的偏方,救活了二十三條人命。
此刻那些白紙正圍著嬰兒緩緩旋轉(zhuǎn),每張紙上都浮現(xiàn)出不同的文字:“禮者,
天地之序也”“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這是天降祥瑞!” 妻子趁機奪過孩子,
“當年倉頡造字時,不也有鳳凰銜書、鬼哭神嚎?”蔡鐵匠望著窗外紛飛的紙頁,
突然想起《考工記》里的句子:“天有時,地有氣,材有美,工有巧。
” 他顫抖著摸向工具箱,那半卷殘帛此刻竟在箱底散發(fā)著微光,
與嬰兒周圍的白紙遙相呼應(yīng)。鐵官專營的陰云籠罩著桂陽郡。
蔡鐵匠的鋪子被官府抽走七成鐵器,剩下的三成還要按官價賣給驛站。少年蔡倫蹲在冶爐旁,
用炭條在地上默寫《周禮》,火星濺在他補丁摞補丁的衣襟上,燒出一個個小洞。
“讀書頂個屁用!” 蔡鐵匠將剛打好的馬掌扔進冷水,“明天跟著你王叔去鐵礦,
學點實在手藝!”蔡倫沒有抬頭。他的炭條在地上劃出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父兮生我,
母兮鞠我。撫我畜我,長我育我……”“反了你!” 蔡鐵匠抄起鐵砧就要砸,
卻被妻子攔住。“你看看他寫的字!” 蔡娘子指著地面,那些炭筆字跡竟泛著淡淡的金光,
“這孩子將來必成大器!”蔡鐵匠愣住了。地上的《蓼莪》篇每個字都力透石磚,
仿佛刻在龜甲上的甲骨文般深邃。他忽然想起兒子出生那日的異象,
以及藏在工具箱里的半卷帛書 —— 或許這孩子真的肩負著某種使命?深夜,
蔡倫偷偷摸進父親的工坊。月光下,那半卷殘帛躺在工具箱底層,邊緣焦黑如被火燒過。
他小心翼翼地展開,發(fā)現(xiàn)帛書上的文字竟在月光下緩緩流動,
原本殘缺的部分漸漸顯現(xiàn)出新的內(nèi)容:“欲破千年文字獄,需得萬載紙中仙?!薄芭距?/p>
” 一滴燭淚落在帛書上,瞬間化作一只金色的蟬,振翅飛向窗外。
蔡倫慌忙將帛書藏進懷里,卻聽見身后傳來父親的嘆息?!澳阒肋@帛書為何殘缺不全嗎?
” 蔡鐵匠舉著燭臺,陰影在他溝壑縱橫的臉上跳躍,“當年我在鐵礦深處挖到它時,
它正嵌在一塊隕石里。礦主說這是不祥之物,要我當場焚毀……” 他頓了頓,
目光落在兒子懷中的帛書上,“可我總覺得,它在等一個能讀懂它的人。”蔡倫攥緊了帛書,
指尖傳來一陣溫熱。窗外,冶爐的火光映紅了半邊天,
仿佛預(yù)示著這個少年即將踏上一條注定改變歷史的道路?!窘鹁洹?歷史告訴我們,
所有改變世界的發(fā)明,最初都誕生在見不得光的角落。就像蔡倫懷中的半卷帛書,
它在黑暗中沉睡了三百年,只為等待那個能將它喚醒的人。
【章二】“欲渡黃河冰塞川”(李白《行路難》)建武三十年(74 年),
一場突如其來的鐵官貪腐案如驚雷般炸響。蔡鐵匠因私藏鐵器被牽連入獄,
整個桂陽郡的匠戶都被官府用鐵鏈鎖成一串,像牲口般押往洛陽?!安淌弦婚T,死罪可免,
活罪難逃?!?郡尉甩著皮鞭冷笑道,“要么全家流放朔方,
要么……” 他的目光落在十四歲的蔡倫身上,“讓這小子凈身入宮,換你們?nèi)宓拿?/p>
”深夜,蔡倫跪在祖祠的鐵砧前,月光透過破窗灑在他蒼白的臉上。祖?zhèn)鞯蔫F砧上,
“百煉成鋼” 四個大字已被歲月磨得模糊。他顫抖著舉起鐵錘,
卻遲遲落不下去 —— 這鐵砧承載著蔡家七代人的心血,如今卻要成為他斬斷紅塵的見證。
“哐當!” 鐵錘重重砸在鐵砧上,火星四濺。蔡倫盯著砧面上新裂開的紋路,
一字一頓地說:“此身既入無間獄,必教天下?lián)Q新天!”五更時分,
蔡倫在掖庭老宦官的帶領(lǐng)下走進宮門。臨行前,他將半卷帛書塞進懷里,卻被老宦官攔住。
“宮里規(guī)矩,私藏禁書者死?!?老宦官從袖子里掏出一本泛黃的《淮南萬畢術(shù)》,
“這本書,或許比帛書更有用?!辈虃惙_書頁,只見第一頁赫然寫著:“削冰令圓,
舉以向日,以艾承其影,則火生?!?他心頭一震,
想起父親曾說過西域有一種能取火的冰鏡 —— 原來這世上真有如此神奇的技藝!
老宦官看著蔡倫眼中閃爍的光芒,嘆道:“當年我也是個想造飛天木鳶的匠人,
可惜……” 他撫摸著自己殘缺的手掌,“在尚方監(jiān),能活下來的,要么是聾子,
要么是瞎子?!辈虃愇站o了《淮南萬畢術(shù)》,望著宮墻上方狹窄的天空,
忽然想起《考工記》里的話:“天有時,地有氣,材有美,工有巧。
” 他低聲默念:“總有一天,我要讓這四個大字,刻在天下每一張紙上。
”【金句】 在權(quán)力的游戲里,從來沒有公平可言。但總有些人,會用自己的方式,
在絕境中開辟出一條血路。中卷?宦海弄潮兒“莫驚反掌字,
璧《蔡池夜月》)【章三】“侍宴瑤池夕未休”(李商隱《茂陵》)建初四年(79 年),
蔡倫跪在竇皇后的鳳榻前,手中的狼毫懸在一張黃絹上方。案幾上,
一盞青銅燈臺投下?lián)u曳的光影,將他年輕的面容割裂成明暗兩半?!氨緦m要你寫的,
是‘白燕銜珠’的祥瑞?!?竇皇后慵懶地撥弄著金步搖,“記住,要讓滿朝文武相信,
這是上天對本宮德行的嘉獎?!辈虃惖墓P尖在絹面上顫抖。他知道,
所謂 “白燕銜珠” 不過是竇皇后為鞏固地位編造的謊言,但他更清楚,在這深宮里,
謊言有時比真相更有力量?!皢⒎A皇后娘娘,” 他深吸一口氣,“微臣斗膽建議,
用西域進貢的胡麻紙書寫祥瑞。此紙輕薄堅韌,墨色經(jīng)久不褪,更顯天意昭昭。
”竇皇后瞇起眼睛:“你何時學會品鑒紙張了?”蔡倫垂首道:“微臣掌管尚方監(jiān)以來,
遍閱天下貢品,發(fā)現(xiàn)胡麻紙雖好,卻有個致命缺陷 ——” 他頓了頓,“其纖維粗疏,
若遇水則字跡模糊?!备]皇后冷笑:“那你打算如何補救?”蔡倫從袖中取出一個錦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