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寒潭枯柴通天河底的水,永遠是刺骨的冰藍色。游爾波濺甩了甩剛化形不久的手臂,
鱗片在昏暗的水光里泛著細碎的綠。他旁邊的濺波游爾正抱著一捆濕柴,
藍色的魚尾在泥地里拖出兩道深痕,嘴里還在“呃……呃……這、這柴……”地結巴。“笨!
”游爾波濺一把搶過柴捆,用魚骨飛鏢削去濕漉漉的外皮,“說了多少次,
要挑向陽石縫里的枯枝!你看你抱的,全是沉底的爛木!”濺波游爾扁了扁嘴,
魚唇翕動著:“可、可……找、找了很久……”他總是這樣,反應慢半拍,話也說不利索,
但那雙圓鼓鼓的魚眼里,總透著股傻乎乎的認真。他們是靈感大王麾下最不起眼的小妖。
說是“化形”,不過是勉強能直立行走,手腳還帶著未褪盡的鰭膜,臉上坑坑洼洼,
像極了魔獸世界里最底層的魚人怪。每天的活計就是砍柴,從通天河底的沉船殘骸里,
從水草纏繞的礁石縫里,把那些爛木頭拖回水府洞口。干不完,
監(jiān)工的鯰魚精就會用鞭子抽他們的魚尾,那鞭子是用鐵線蓮編的,抽在身上,
鱗片都會飛起來。這已經(jīng)是第三天了。游爾波濺的指甲縫里全是淤泥,手臂上劃滿了傷口,
每動一下都牽扯著疼。濺波游爾更慘,他剛才被一塊沉木壓住了尾巴,現(xiàn)在還一瘸一拐的,
藍色的鱗片掉了好幾片,露出底下粉嫩的皮肉。
“歇……歇會兒吧……”濺波游爾蹲在泥地里,捧著一條受傷的魚鰭直喘氣。他運氣好,
總能在絕境里找到點“好處”——比如昨天砍柴時,無意間撞到了一顆沉在水底的珍珠,
偷偷塞給了游爾波濺藏著。但此刻,那點運氣也抵不過無休止的勞累。游爾波濺沒理他,
只是更快地削著柴。他太清楚了,在這水府里,“歇會兒”等于“等死”。
靈感大王性情殘暴,每年都要吃陳家莊的童男童女,底下的小妖們稍有差池,
就會被扔進煮著滾水的銅鍋。他們這種最底層的小魚精,連當“菜”的資格都沒有,
只能像牛馬一樣被驅(qū)使。“呼……呼……”濺波游爾突然指著不遠處的柴堆,眼睛亮了,
“看、看!夠、夠了!”游爾波濺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見濕漉漉的柴草堆得像座小山,
雖然大部分還是濕的,但在這暗無天日的水底,也算“足夠”了。他松了口氣,
癱坐在泥地上,魚骨飛鏢“哐當”一聲掉在地上。太累了,三天三夜沒合眼,
連魚尾都快拖不動了。濺波游爾挪到他身邊,從懷里掏出半塊發(fā)霉的水草餅,
掰了一半遞給他:“吃、吃……”游爾波濺接過餅,剛咬了一口,
就聽見水府洞口傳來一陣喧囂。幾個鯰魚精監(jiān)工揮舞著鞭子,驅(qū)趕著小妖們集合。“都快點!
大王有令!”兩人慌忙爬起來,跟著人流往洞口涌。游爾波濺心里咯噔一下,難道是柴不夠?
可剛才明明看到堆得很高了。水府大殿前,靈感大王身披金鱗,坐在珊瑚寶座上,
周身環(huán)繞著水草編織的帷幔。他掃了一眼底下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小妖,
聲音冰冷:“陳家莊的童男童女,本王吃膩了?!钡紫乱黄兰?。游爾波濺的心沉到了水底。
吃膩了?那他們砍了三天三夜的柴,準備用來蒸煮童男童女的柴,豈不是白干了?
“聽說……”靈感大王拖長了聲音,眼中閃過一絲貪婪,“唐僧師徒途徑此處。
那唐僧乃金蟬子轉世,吃了他的肉,能長生不老!
”“長生不老”四個字像驚雷一樣炸響在水府里。所有小妖都抬起頭,
眼里閃爍著渴望的光芒。游爾波濺也愣住了,長生不老?
對于他們這種朝不保夕的小魚精來說,那簡直是天方夜譚?!爸灰サ教粕?,
”靈感大王猛地一拍寶座,“本王便分你們一人一口唐僧肉!讓你們也嘗嘗長生的滋味!
”歡呼聲響徹水府,連游爾波濺都忍不住握緊了拳頭。長生不老……不用再砍柴,
不用再被鞭子抽,不用再擔心下一秒會不會被扔進滾鍋……這是真的嗎?
濺波游爾扯了扯他的袖子,小聲結巴:“唐、唐僧……好、好……”他們站在人群的最后面,
只能聽到大殿里模糊的喧囂。游爾波濺踮起腳尖,想看清臺上的情形,
卻只看到靈感大王龐大的身影在帷幔后晃動。他旁邊的濺波游爾卻突然“哎呀”一聲,
彎腰從泥里撿起了什么?!斑@、這是……”濺波游爾攤開手掌,里面是一小塊脫落的金鱗,
想必是靈感大王剛才激動時甩落的。游爾波濺眼睛一亮,趕緊搶過來塞進懷里:“別出聲!
這可是寶貝!”就在這時,一個黑影分開人群走了過來。那是黑魚精首領,
臉上橫著一道刀疤,手里拎著一根鐵鏈鞭。他掃視著底下的小妖,
目光像刀子一樣鋒利:“大王有令,派你們兩個去打探唐僧師徒的消息。
”他指了指游爾波濺和濺波游爾。游爾波濺愣住了。他們?最底層的小魚精?
竟然能接到任務?他心里一陣狂喜,難道是剛才撿到金鱗的運氣來了?
難道首領終于看到他們的“能力”了?“是、是!”他連忙點頭,心里盤算著,
只要打探到消息,說不定就能得到賞識,離唐僧肉更近一步。濺波游爾也跟著點頭,
只是動作慢了半拍,嘴里還在“呃……探、打探……”黑魚精首領冷笑一聲,
用鐵鏈鞭戳了戳游爾波濺的胸口:“聽著,給你們?nèi)鞎r間。探不到消息,
或者敢耍花樣……”他猛地揚起鞭子,抽在旁邊的礁石上,濺起一片火星,
“就把你們倆扔進油鍋里炸了!”游爾波濺嚇得一哆嗦,剛才的狂喜瞬間被恐懼取代。
這哪是賞識?這分明是拿他們當炮灰!唐僧師徒是什么人?那是連天上神仙都敬畏的存在,
他們兩個剛化形的小魚精,去打探他們的消息,跟送死有什么區(qū)別?“還愣著干什么?滾!
”黑魚精首領一腳踹在游爾波濺的屁股上。游爾波濺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濺波游爾連忙扶住他,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恐懼。但他們不敢反抗,
只能佝僂著身子,一步一挪地走出水府洞口。冰冷的河水包裹著他們,像一層沉重的枷鎖。
游爾波濺回頭望了一眼燈火通明的水府,又看了看身邊一臉茫然的濺波游爾,心里一陣酸楚。
所謂的“任務”,不過是讓他們?nèi)ギ斦T餌,去送死罷了。在這弱肉強食的世界里,
他們就像兩根微不足道的水草,風一吹就會折斷。
“怎、怎么辦……”濺波游爾的聲音帶著哭腔。游爾波濺咬了咬牙,從懷里掏出那塊金鱗,
又摸了摸藏在魚尾下的魚骨飛鏢。他眼神一厲:“怎么辦?跑!”“跑?
”濺波游爾瞪大了眼睛,“往、往哪跑?”“往岸上跑!”游爾波濺攥緊了拳頭,
“留在這兒是死,出去闖一闖,說不定還有活路!”他知道這很冒險,但他不想再當牛馬了,
不想再任人宰割了。他看向濺波游爾,這個總是慢半拍、說話結巴的伙伴,雖然蠢萌,
卻總能在關鍵時刻用那莫名其妙的好運氣幫他化險為夷。“你跟不跟我走?
”濺波游爾看著他,圓鼓鼓的魚眼里閃過一絲堅定。他用力點頭,雖然還是結巴:“跟、跟!
你、你去哪,我、我去哪!”于是,在通天河冰冷的夜色里,兩只剛剛化形的小魚精,
懷揣著一塊撿來的金鱗和一絲渺茫的希望,擺動著傷痕累累的魚尾,朝著未知的岸邊游去。
他們不知道前方等待他們的是什么,是更可怕的妖怪,還是傳說中的唐僧師徒,
抑或是無邊無際的絕望。但他們知道,不能再回頭了。因為身后,
是注定成為炮灰的命運;而前方,哪怕只有一絲星火,也值得他們用盡全力去追逐。
第二回 岸上驚魂游爾波濺和濺波游爾花了整整一夜才游到岸邊。上岸的那一刻,
他們才發(fā)現(xiàn)化形后的雙腿是如此笨拙。游爾波濺剛站起來就摔了個屁股蹲,濺波游爾更慘,
直接臉朝下栽進了泥里,嘴里還含著幾根水草?!氨克懒耍 庇螤柌R爬起來,伸手去拉他,
“看好了,像我這樣……”他踉蹌著走了兩步,活像剛學會走路的嬰兒。
濺波游爾抹了把臉上的泥,咧開嘴笑了,
露出兩排細小的尖牙:“你、你也……摔、摔了……”岸邊是一片茂密的蘆葦蕩,晨霧彌漫,
能見度很低。游爾波濺警惕地觀察著四周,手里緊緊攥著魚骨飛鏢。他知道,
離開水府并不意味著安全,岸上的世界對他們來說同樣危險?!拔覀兊谜覀€地方躲起來,
”游爾波濺低聲說,“等天黑了再趕路。”他們拖著沉重的雙腿,
在蘆葦蕩里深一腳淺一腳地走。游爾波濺的魚尾因為長時間離開水,已經(jīng)開始干裂起皮,
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濺波游爾的情況更糟,他剛才栽進泥里時,傷口沾了臟東西,
現(xiàn)在整條腿都紅腫起來,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疤邸睘R波游爾皺著眉頭,
眼淚在眼眶里打轉。游爾波濺嘆了口氣,停下腳步,從懷里掏出那塊金鱗:“忍著點,
等找到人多的地方,我們把這金鱗賣了,就能買藥了?!睘R波游爾看著金鱗,
眼里閃過一絲好奇:“金、金子……能、能換吃的嗎?”“當然能,
”游爾波濺把金鱗塞回懷里,“說不定還能換件衣服,你看我們這樣子,一看就是妖怪。
”他們現(xiàn)在身上還覆蓋著未褪盡的鱗片,臉上坑坑洼洼,手腳上長著蹼膜,活脫脫兩個怪物。
游爾波濺知道,人類對妖怪向來是恐懼和排斥的,如果被發(fā)現(xiàn),后果不堪設想。
他們在蘆葦蕩深處找到了一個廢棄的蟹洞,勉強能容下兩個人。
游爾波濺用樹枝把洞口偽裝好,然后和濺波游爾縮在里面休息。
陽光透過蘆葦葉的縫隙照進來,落在他們粗糙的皮膚上,暖洋洋的,卻驅(qū)不散心底的寒意。
游爾波濺靠在洞壁上,忍不住想起在水府砍柴的日子。雖然苦,雖然累,
但至少有個地方遮風擋雨,不像現(xiàn)在,像兩只喪家之犬,只能躲在陰暗的洞穴里。
“餓……”濺波游爾的肚子咕嚕嚕叫了起來。游爾波濺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
咽了口唾沫:“再忍忍,晚上我們?nèi)ジ浇拇遄涌纯础!焙貌蝗菀装さ教旌冢?/p>
兩人小心翼翼地爬出蟹洞。月光灑在蘆葦蕩上,泛著銀色的光芒。游爾波濺深吸一口氣,
空氣中彌漫著泥土和水草的氣息,比水府里的腥臭味好聞多了。他們沿著河岸走了很久,
終于看到了遠處的燈火。那是一個小村莊,家家戶戶的窗戶里透出溫暖的光。
游爾波濺的心跳加快了,有光就有人,有人就有吃的,有希望。“快,跟上!
”他拉著濺波游爾,加快了腳步??拷遄訒r,他們更加小心了。
游爾波濺讓濺波游爾躲在一棵大樹后面,自己則悄悄靠近一戶人家的廚房。窗戶沒關嚴,
里面飄出飯菜的香氣,勾得他口水直流。他屏住呼吸,踮起腳尖往里面看。
只見一個老婆婆正在灶臺前忙碌,鍋里燉著香噴噴的雞湯。游爾波濺咽了口唾沫,
摸了摸懷里的金鱗。他想進去跟老婆婆換點吃的,但又怕被認出來是妖怪。
就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濺波游爾突然從樹后面跑了出來,
嘴里喊著:“餓……雞、雞湯……”“你干什么!”游爾波濺嚇得魂飛魄散,
想拉住他已經(jīng)來不及了。老婆婆聽到聲音,轉過身來,看到門口站著兩個“怪物”,
頓時嚇得尖叫起來:“妖怪??!快來人?。∮醒职?!”緊接著,
村子里響起了狗叫聲和人的呼喊聲?;鸢训墓饷⒃诤诎抵谢蝿?,越來越近?!霸懔?!快跑!
”游爾波濺一把抓住濺波游爾的手,轉身就跑。濺波游爾被他拖著,
一邊跑一邊哭:“對、對不起……我、我餓……”“別說了!”游爾波濺咬著牙,
拼盡全力往前跑。身后的喊殺聲越來越近,還有人拿著鋤頭和扁擔追了上來。他們慌不擇路,
沖進了一片密林。樹枝劃破了他們的皮膚,荊棘勾住了他們的衣服。游爾波濺回頭望去,
只見火把的光芒在樹林里閃爍,像一雙雙貪婪的眼睛。“快!往這邊!
”游爾波濺看到前面有一個山洞口,連忙拉著濺波游爾躲了進去。山洞里漆黑一片,
散發(fā)著潮濕的霉味。他們縮在洞口,聽著外面的人在樹林里搜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奇怪,剛才還看到兩個怪物,怎么突然不見了?”“會不會是跑到山里去了?”“哼,
要是讓我抓到,非把它們的皮扒下來不可!”聽著這些惡毒的話語,游爾波濺渾身發(fā)抖。
他終于明白,在人類的世界里,他們這些妖怪根本沒有容身之地。所謂的“活路”,
不過是從一個地獄跳到另一個地獄。濺波游爾緊緊靠著他,
小聲說:“我、我們……不、不會死吧?”游爾波濺沒有回答,只是把魚骨飛鏢握得更緊了。
他看著洞外漆黑的夜色,心里一片茫然。逃跑真的是對的嗎?離開水府,他們失去了庇護,
卻換來了人類的追殺。難道他們的命運,真的只能是任人宰割的牛馬嗎?就在這時,
濺波游爾突然指著洞深處,小聲說:“看、看……光……”游爾波濺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
只見洞深處隱隱約約有一絲光芒。他猶豫了一下,拉著濺波游爾,小心翼翼地往洞里走去。
越往里走,光線越亮。最后,他們來到了一個寬敞的石室。石室中央有一個小小的水潭,
水潭里漂浮著許多發(fā)光的水草,把整個石室照得如同白晝。更讓他們驚訝的是,
水潭旁邊坐著一個人。那是一個老和尚,穿著破舊的僧袍,手里拿著一串佛珠,
正在閉目打坐。他的面前放著一個缽盂,里面還有半塊沒吃完的饅頭。
游爾波濺和濺波游爾嚇得立刻躲到了一塊大石頭后面,大氣都不敢出。和尚?難道是唐僧?
但看他的樣子,又老又瘦,跟傳說中豐神俊朗的唐僧完全不一樣。就在他們疑惑的時候,
老和尚突然睜開了眼睛,目光平和地看向他們藏身的地方:“出來吧,小施主。
”游爾波濺的心猛地一跳。被發(fā)現(xiàn)了!他握緊魚骨飛鏢,準備隨時戰(zhàn)斗。老和尚笑了笑,
聲音溫和:“別怕,老衲沒有惡意?!庇螤柌R猶豫了一下,慢慢從石頭后面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