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天光驟暗。素秋端坐案前，青瓷盞中的龍井正舒展第三回葉片。一道閃電劈開云層，

震得窗欞簌簌，她指尖微頓，茶湯在宣紙教案上洇開淡青的痕。那個牛皮紙袋靜靜躺在案角。

空氣中的松木香混著雨前潮濕，勾起無數(shù)個他伏案批改的深夜——那時她總在書房門口駐足，

看他鬢角沾著臺燈暖黃的光。剪刀裁開紙封的聲響驚醒了回憶。孕檢單飄落時，

她下意識去扶案頭的鎮(zhèn)紙，卻碰倒了筆架。毛筆滾過"老師的孩子"那幾個字，

墨跡未干的鋼筆字像蜈蚣般扭曲著。相冊從紙袋滑出。拍立得照片里，鋼琴蓋映出兩道人影，

男人婚戒的反光刺痛她的眼睛。上周熨燙的那件灰藍(lán)襯衫，

后領(lǐng)處珊瑚色唇印突然在記憶里鮮明起來——與照片中蘇瑤唇上的胭脂分毫不差。

素秋忽然站起身。翡翠鐲撞上紫檀桌沿，裂紋順著多年前顧淮安贈鐲時的舊痕蔓延。

月光穿過云隙，在相冊燙金標(biāo)題上投下斑駁：《江南大學(xué)文學(xué)院三十周年慶》。

她凝視照片背景里那架施坦威。去年校慶夜，顧淮安曾在這架鋼琴前彈《月光》，

她站在廊柱陰影里，看他修長手指在琴鍵上流淌。而今———同樣的手指正扣在蘇瑤腰間，

婚戒硌著對方單薄的蕾絲裙。雨開始敲打玻璃。素秋將照片放回紙袋，

動作輕得像在收斂標(biāo)本。墨跡干透的離婚協(xié)議早已簽好，此刻正壓在青瓷盞下，

邊角染著茶漬。她最后環(huán)顧書房——他常坐的藤椅扶手上還搭著她織的毛線護(hù)袖，

硯臺里殘墨凝著去年冬至的雪水。啪"地合上相冊時，顧淮安送的白玉蘭簪子突然碎裂。

素秋望著滿地瓷片，想起母親病榻前的話："玉簪花嬌貴，

離了枝頭..."后半句湮沒在監(jiān)護(hù)儀的警報聲里?！河赇冷罏r瀝下了半月，

窗臺上的綠蘿都生了新芽。暮色四合時，素秋站在渡口等最后一班輪渡歸家。

江風(fēng)掀起她素色旗袍的下擺，

腕間翡翠鐲子在暮色中泛著幽光——那道蜿蜒的裂痕像道凝固的閃電，

在肌膚上烙下微涼的印記。她抬手將碎發(fā)別至耳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