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燕京。
“小姐...大少爺把藥送過來了?!?/p>
陽光明媚,剪開窗簾照入病房。
雪白床鋪上,臉色慘白的小女孩一動不動坐在那里,眉頭輕輕蹙著。
女孩年紀很小,精致得像一個瓷娃娃。
看護的傭人走到小女孩病床前,忍著眼淚再呼喚了一聲:“小姐,該吃藥了?!?/p>
女孩表情很平靜,晨曦的陽光打在她臉上,透出種異樣而滲人的白,而那雙清秀的眼里,瞳色與濃墨一般黑。
若是富有同情心的人在她面前,想必能從她眼中看出孤魂般的絕望。
“小姐...”老傭人從口袋里掏出手絹,想要擦拭女孩眼里的水霧,她遲疑好一會兒,最后卻是擦起了自己眼睛:“夫人和你都是好人,一直把我當(dāng)家里人看待,我小孩結(jié)婚的時候,家電和首飾都是你們幫著拿的,以前夫人帶你離開家時,夫人說要幫我再介紹個地方,還拿了十萬塊錢說是給我的告別禮,誰知這幾年過去,夫人就這么去了,我聽小姐回了家,想了又想,還是得回來守著你才安心,可是沒想到回來以后,就見到小姐你變成這幅模樣了...”
老傭人啜泣起來,隨后她又捂住胸口,似乎喘不上氣。
坐在床上的小女孩給老傭人遞了杯水,老人哭著接過,足足好幾分鐘后,才緩過了氣。
“我真的心疼小姐,你才讀初中,真的還小啊?!崩蟼蛉藛柩手f道:“你真不能留在這兒等死啊。”
女孩朝傭人淡然一笑,輕聲說道:“我還能去哪兒呢,媽媽也死了,留在這兒,至少還有人出錢照顧我?!?/p>
“小姐!”老傭人神色激動地勸道:“大少爺這不是在照顧你啊,他真的要動手?。∷豢谝粋€“妹妹”叫得親熱,可是你看看你在學(xué)校肚子疼,校醫(yī)說你常年挨餓,餓出了慢性腸胃炎,但大少爺卻說你犟脾氣犯了不想上學(xué),把你關(guān)在房間整整兩個月,還拿止痛劑給你當(dāng)藥用,你這次昏倒,十二指腸已經(jīng)穿孔了,送到醫(yī)院搶救,切掉一部分胃竇,休養(yǎng)大半年才恢復(fù),現(xiàn)在又說你情緒不穩(wěn),要給你看心理醫(yī)生,準(zhǔn)備給你吃藥,他真的要弄死你啊!”
女孩安靜了片刻,沉默中多少帶著些認命般的從容。
“至少哥哥還是關(guān)心我的,四處問人替我找合適的醫(yī)生,不然我也活不到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意外吧。”
“小姐,我聽他們閑聊,是因為老爺過問你的近況?。 崩蟼蛉颂闇I橫流:“這樣下去,你遲早要死在家里,就今晚了,我想辦法引開保鏢,你趁著夜色離開這兒,越遠越好,不然大少爺早晚會害了你啊,會害死你的啊...”
是夜,小女孩把被單和衣服撕成一條條的,編織成繩子,準(zhǔn)備上吊自盡。
剛將脖子放到繩子上面,卻隱約聽到遠處老傭人的痛呼聲,似乎有什么人在毆打她。
女孩跳下凳子,走到陽臺,用上吊的繩子吊著自己來到一樓,面無表情地看了眼老人哭喊的方向。
“哪里會有在乎我的人呢?要么,去外婆那兒吧。”
眼前是一望無際的黑暗,小女孩一頭扎進去時,并沒有意識到苦難才剛剛開始,與宋睿的相逢相識,是一場精準(zhǔn)的外科手術(shù),會將她本不該有的奢望與感情一一切除。
可現(xiàn)在的世界線因為宋睿的重生而有所改變,比如今晚顏奕菲本該在羅陌的攙扶下回家的,此時卻在醫(yī)院里接受著檢查。
診所里,彭媛仔仔細細替她檢查了一番,然后拉著宋睿到門外,蒼白的燈光下,醫(yī)生的臉色異常嚴肅。
宋睿想著自己闖下禍?zhǔn)拢砸笈礞陆o顏奕菲做個全方位檢查,現(xiàn)在看醫(yī)生的臉色,似乎情況不容樂觀。
“小姑娘身體很虛弱,消化系統(tǒng)的問題相當(dāng)嚴重,現(xiàn)在她的胃就像個漏氣的皮球,消化吸收功能只有正常人的三分之一。”
宋睿撓了撓頭皮,不敢接話。
彭媛繼續(xù)問道,“她身上還有很多淤青和外傷,到底是哪個家伙這么惡毒,毆打一名營養(yǎng)不良的小姑娘???有沒有天理了?”
宋睿搓了搓臉,也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大罵道,“沒錯,捉弄她,毆打她的都是豬狗不如的畜生!”
彭媛眉頭緊皺,她遞上病歷本,放緩語氣,“這是小姑娘的病歷本,你待會交給她,我給她配一些藥和營養(yǎng)劑,你告訴她今后吃飯記得少吃多餐,多用小米粥,豆?jié){,雞蛋羹這類軟爛食物,年紀輕輕得重視自己身體,明白嗎?”
“好嘞,阿姨?!?/p>
彭媛又盯著宋睿許久,終究還是忍不住問道,“這小姑娘是你女朋友嗎?”
“是的,”宋睿不假思索地答道,過了幾秒又瞇起眼睛,“剛答應(yīng)當(dāng)我女朋友?!?/p>
彭媛眉頭皺得更緊了,可診所走廊的盡頭卻傳來呼喚她的聲音,于是伸出手揉了揉宋睿的腦袋,“小宋,你的私生活阿姨本不該干涉,無論是這個小姑娘還是姚萍萍都是你的自由,但你已經(jīng)好久沒回家了,你爸也很擔(dān)心你,現(xiàn)在馬上要考試了,你還是得...”
她斟酌著用詞,深深地嘆了口氣,“還是得好好學(xué)習(xí),不要整日和那群人混在一起,明白嗎?”
若是十八歲的宋睿,免不得當(dāng)場與這位關(guān)心自己的阿姨翻臉,但重活以后得宋睿心里卻涌起一股暖意,點頭道,“我曉得,彭姨,我從明天開始就改正,好好讀書,不再讓你擔(dān)心。”
宋睿轉(zhuǎn)身離開了走廊,在接走顏奕菲之前,他準(zhǔn)備先去買份小米粥,服軟哄哄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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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又暗了,燈卻亮了,光影交錯在顏奕菲臉上,似乎見證了她可悲的前半生,但無論黑暗或光明,她總是一個人,一個人在明暗交錯間,尋求著自己那一點活下去的希望,然而今天,有個男人羞辱她以后還不夠,還不肯放她走。
顏奕菲真的倦了,也很累了,在那道惡毒的身影出現(xiàn)在走廊盡頭,坐在長椅上的她右手揣進包里,死死地捏住那把剪刀。
書包里,鋒利的刀片割破手指,血水順著指縫嘀嗒往下淌。
顏奕菲眼神淡漠地望著靠近自己的宋睿。
既然已經(jīng)沒什么活路,索性就拉著他一起下地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