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菜園就剩下一塊地了。
奶奶說,現(xiàn)在還不種菜,今天來就是把地翻一翻,把土松松,然后澆一遍水。等到明年開春的時候,去鎮(zhèn)上買些化肥種子,再來種菜。
“奶奶,能種點啥?”
“想種啥種啥?!?/p>
“奶奶。我也想種?!?/p>
江禾還從來沒有如此親近過土地。她也想有自己的菜園。
奶奶說,等過完年,就給江禾單獨換一小塊地,江禾自己種。
奶奶剩下的那塊土地,還未被遺忘。靜靜地倚靠在那條蜿蜒流淌的小河邊。
河的對岸是同樣荒涼的廠房。
除了奶奶的那一小塊田地之外,周圍其他的田地上都長滿了雜亂無章的野草,它們肆意蔓延生長,仿佛要將這片土地徹底吞噬。不僅如此,細碎的小石子也密密麻麻地鋪滿了整個地面,讓人幾乎找不到落腳之處。至于這究竟是誰造成的這般景象,無人知曉?;蛟S是曾經(jīng)的耕種者們因各種原因紛紛離去,又或者是這片土地已經(jīng)失去了它原有的價值和吸引力,總之,如今這里已然成為了一片荒涼廢棄之地,徒留歲月痕跡。
江禾倒是很想去廠區(qū)里探險,但是被江媽媽明令禁止過。江禾想,等今年暑假就偷偷去,把雯雯也喊上。
奶奶用水桶打了點水,江禾和許知水先把地里的一些雜草拔掉。奶奶不肯讓他們繼續(xù)干活,自己彎下腰去翻地,把地里的小石子一個個挑出扔掉。
雖然現(xiàn)在還不用種地,奶奶這么做,也只是讓自己安心。
午后的陽光柔和地灑在鄉(xiāng)間小道上,江禾蹦蹦跳跳地跟在奶奶那略顯蹣跚的身影后面。
江禾突然被路邊田地里一根毛茸茸的狗尾巴草吸引住了目光,她歡快地跑過去,小心翼翼地將其連根拔出。然后滿心歡喜地蹲下身來,開始用這根狗尾巴草逗弄著地上那些緩慢爬行的西瓜蟲。只見她輕輕地觸碰著一只西瓜蟲,看著它驚慌失措地蜷縮成一個小球,不禁咯咯直笑起來。
而此時,在不遠處的河岸邊上,許知水靜靜地坐在那里,眼神有些空洞地望著遠方,仿佛整個人都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緒之中。許知水從不靠發(fā)呆打發(fā)時間,這是他生活的一部分。
沒有一個人經(jīng)過。
沒有一個人經(jīng)過......
“又呆呆的!”
許知水緩緩閉上的雙眼猛地睜開,江禾拿著狗尾巴草掃著他的腿。
“什么事?”
“你是不是謊報年齡了,怎么跟那些個老頭一樣?!?/p>
江禾把狗尾巴草叼進嘴里,看到這副模樣,許知水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你這樣,才像那些老頭?!?/p>
“你才是老頭!”
江禾一口將狗尾巴草吐到了地上。
江禾的白色連衣裙沾上了一些泥土。她拍了拍衣服,然后坐到了許知水的身邊。
“你想不想知道學(xué)校的事情?”
“不要?!?/p>
江禾更加確信,許知水就是個老頭。
“那你以后要跟我一起上下學(xué)嗎?”
許知水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這個問題。伯娘說,要會自己去上下學(xué)。學(xué)校的步程只有半個多小時,下星期先讓奶奶帶他去上學(xué),以后他得會自己走,莊上的很多孩子都是這樣的。
“我還不知道?!?/p>
“那就是想?!?/p>
江禾一直記得爸爸教給她的這句話,如果一個人沒有明顯的拒絕,那多半還是有得商量。
她倒不是一定要和這個老頭一起上下學(xué)。媽媽現(xiàn)在經(jīng)常不接送她,許梓雯要和自己喜歡的男生一起走,陳欣上一周新買了自行車,不好老讓人家推著車陪自己一塊兒走。至于莊上的其他男生......
有時候自己一個人走太無聊了,相比之下,許知水的無聊似乎更有趣。
“你沒人陪嗎?”
許知水撿起腳邊的一塊小石子砸了出去。
江禾摘下自己的草帽,也陷入了沉默。許知水幽幽地閉上了眼睛,良久,他開口說道:
“奶奶同意就行?!?/p>
他不想一直麻煩奶奶,天天上下學(xué)接送他。
光是走這二十分鐘,奶奶就歇了很久很久。奶奶每天還要買菜,做飯,說不定明年還得繼續(xù)種菜,許知水不想她那么那么累。
江禾開心地摘下自己的草帽,輕輕捏了一下許知水的小臂,許知水疼得呲牙咧嘴,挪了挪屁股。
“我還沒同意呢?!?/p>
江禾也不管她,重新鉆進隔壁田里摘狗尾巴草。許知水為她那身白色的連衣裙默默哀悼,這衣服肯定都臟得不像樣了。
奶奶站起身,呼哧呼哧地喘著氣。許知水連忙去扶住奶奶,奶奶說,再干一會兒就回家。
“奶奶,我也想種菜?!?/p>
許知水貼在奶奶耳邊悄悄說,他怕被江禾聽見。
“那你跟苗苗一起種唄。”
這句話聲音很大,肯定被江禾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