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并肩坐在臺階上，稍作休息了一會，隨后起身繼續(xù)往下走去。
黑瞎子用那塊染血的發(fā)帶，將兩人的手腕緊緊纏在一起，以防發(fā)生意外情況時，彼此來不及反應。
“切，這樣綁著，我都怕你連累我。”歸遙斜睨了一眼手腕上綁著的紅發(fā)帶，不自在地撇撇嘴，神色間滿是嫌棄，“你可小心點哈，出事我可不救你?！?/p>
這般與另一個人緊密綁在一起，讓她渾身都透著不自在。
“知道小昭兒不愿意和我死在一起，所以我會盡量活著，不拖你后腿?！焙谙棺虞p笑著晃了晃手腕，牽動著她的胳膊也跟著晃了兩下。
這口嫌體直的小丫頭，明明是關心人的話，從她嘴里說出來，愣是變了味兒。
兩人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下走著。偶爾會有邪風呼嘯著刮過來，兩人壓低重心，一時還算順利。
大概走了幾百個臺階，歸遙看了眼兩側(cè)幾乎毫無變化的環(huán)境，腳下的臺階也始終是同樣的模樣。仿佛他們一直被困在原地，從未有過絲毫移動，這種認知讓她的內(nèi)心漸漸涌起煩躁。
而且，遠處那團白茫茫的霧氣，總是給她一種近在咫尺的錯覺，讓她不自覺地想去抓，以至于忽略了腳下的臺階。
“等一下?！睔w遙突然叫住黑瞎子，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黑瞎子聞聲立刻停下來，見歸遙那蒼白的臉色，忙扶著她坐了下來。
“還好嗎？”他關切地問道。
歸遙側(cè)頭看向胳膊上的傷口，原本白色的繃帶此時已完全被染紅，甚至有鮮血不斷滲出來。
黑瞎子蹙眉，小心地將她胳膊上的繃帶揭下來，傷口沒有半點好轉(zhuǎn)的跡象，反而看起來開始腐爛了。
“這是怎么回事？”他滿臉震驚地看向歸遙，眼中滿是不解和擔憂。
“你不會在藥里給我下毒了吧？”歸遙強撐著調(diào)笑道，嘴唇蒼白干裂，毫無血色。
“我毒死你有什么好處嗎？”黑瞎子無奈地嘆了口氣，重新拿出藥和繃帶，猶豫片刻后又看向歸遙，“得把傷口周圍的腐肉割掉，不然感染了，你這條胳膊可能就保不住了，但是我們沒有麻藥?！?/p>
歸遙毫不猶豫地拿出那把蝴蝶刀，遞給黑瞎子：“消毒，割肉?！?/p>
她的眼神堅定，透露著決然，仿佛這疼痛對她來說不值一提。
黑瞎子簡單給刀消了一下毒，看著她的胳膊，卻突然有點下不去手。
“呵?！睔w遙眼神虛弱卻仍帶著笑意，“膽小鬼?！?/p>
“唉……”黑瞎子握緊了刀柄，“你說你，就該買兩本說話的藝術來看看，句句帶刺。”
說著，他開始動手，同時不停地跟她說話，試圖轉(zhuǎn)移她的注意力。
“如果連說話都要再三思索，那活著也太累了吧？”歸遙忍著劇痛，眼神一直緊緊盯著他的墨鏡。
“你總有理?！焙谙棺訜o奈道。
“當然，我一向信奉以理服人。”歸遙的聲音因疼痛而有些顫抖，但語氣依然強硬。
“是嗎？在遙鎮(zhèn)，你可不是這么做的。”黑瞎子一邊說著，一邊專注地處理著她的傷口。不只歸遙疼得滿頭是汗，他的額頭也布滿了汗珠。
“好了?！焙谙棺娱L舒一口氣，轉(zhuǎn)頭坐好。手不經(jīng)意間碰到她的手背，那觸感冰涼得讓他心頭一驚。
“你很冷嗎？”他有些疑惑地問道。
“不冷?！睔w遙搖了搖頭，除了傷口傳來的劇烈疼痛，其他的她似乎已經(jīng)感覺不到了。
這個臺階，好像在故意針對她。不對，不止這個臺階，剛才的地龍也是。為什么呢？難道是因為她的身份？
歸遙不知道黑瞎子在想什么，她只感覺自己現(xiàn)在耳朵里好像塞了一團棉花，外界的聲音變得模糊不清。
當她察覺到身體越來越不對勁，想要拽一下旁邊的黑瞎子時，卻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動不了了。
黑瞎子正陷入沉思，忽然發(fā)現(xiàn)歸遙神志不清地朝著另一邊倒下去，他趕忙一把將她拉回來。
“小昭兒？昭昭？歸遙小姐！”
怎么突然暈了？
黑瞎子抬手拍了兩下歸遙的臉蛋，一片冰涼。她就像一具尸體一樣，要不是還有微弱的呼吸，他都要以為她已經(jīng)死了。
這是怎么回事？
黑瞎子緊張地打量著周圍，他發(fā)現(xiàn)可見度似乎更低了，那團濃霧仿佛在慢慢逼近。
當他察覺到不對捂住口鼻的時候，已經(jīng)來不及了。
眼前陣陣發(fā)黑，耳中充斥著各種亂七八糟的叫聲，隨后，他也昏了過去。
長長的階梯上，彌漫著陣陣陰寒之氣。一男一女就這樣仰躺在臺階上，上下皆是不見盡頭的同種階梯，仿佛永遠沒有盡頭。
他們的眉毛上漸漸泛起點點白霜，周身的體溫也在一點點下降。
歸遙似乎做了一個夢，夢里爸媽都在。
媽媽在廚房忙碌地做飯，爸爸坐在客廳里，鬼鬼祟祟地偷偷藏著什么。
“昭昭？你怎么現(xiàn)在就回來了？不是說先在你李伯伯家里玩一會嗎？”男人看見歸遙過來，動作有些慌亂地將身后的東西遮住，聲音中滿是震驚。
“爸，你在給我準備驚喜嗎？”歸遙好奇地問道。
“沒有啊，沒有驚喜啊?！蹦腥嗽噲D掩飾。
“昭昭都回來了，你就提前給她吧?！迸藦膹N房里端著最后一道菜走出來，溫柔地看著她笑著。
“好吧好吧，當當當當！”男人讓開身形，露出身后餐桌上的大蛋糕，還有兩個精致的禮盒，“祝我們昭昭二十歲生日快樂！”
“二十歲……”歸遙愣了一下，抬手看了一下，她還以為是七八歲的時候呢。
“生日快樂，昭昭，快來許愿吧！”
歸遙被推著到了餐桌前，在父母期待的目光中，她雙手合十，閉上眼睛許愿。
“希望我能和爸爸媽媽永遠在一起?！?/p>
“乖寶啊，愿望說出來就不靈了……”男人剛說完，就被旁邊的妻子輕輕拍了一下。
“嘖，說什么呢？昭昭是壽星，她的愿望一定會實現(xiàn)的。”
“我說錯話了，我錯了，就算昭昭說出來了，我也一定會幫她實現(xiàn)！”
歸遙看著父母溫馨的模樣，忍不住笑了。
可笑著笑著，她忽然掉下了眼淚。
“哎呦，乖女兒怎么哭了？”
“爸爸，媽媽，我真的好想你們……我知道這都是假的，二十歲的生日，分明是我一個人過得……爸，我一定會找到你的尸骨，與媽媽合葬在一起……”
慢慢的，眼前的一切美好消失不見，歸遙睫毛輕顫，眼角落下一滴晶瑩的眼淚。
她緩緩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依舊身處那無盡的階梯上。
“爸，你放心，我會找到你的?！?/p>
她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周遭的寒氣讓她不禁打了個寒顫。這里太不對勁了，他們得趕緊離開。她轉(zhuǎn)頭看向一旁暈過去的黑瞎子，抬手用力地搖晃著他。
但無論她怎么晃，黑瞎子都醒不過來。
歸遙無力地看著黑瞎子，眼中閃過一抹掙扎。
把他放在這里，還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但叫不醒他，自己怎么帶他走？如果是扶著他，掉下去的風險就更大。
她還不能死，她得找到父親的尸骨。
良久后，歸遙咬咬牙站起來，解開手腕上的發(fā)帶，一個人朝著樓梯下走去。
可下了兩個臺階，她又忍不住回過頭看向昏迷中的黑瞎子。
“靠，真是欠你的?！?/p>
她轉(zhuǎn)過身，拉著他一層一層地往下挪。
半個小時后。
壞消息，黑瞎子還沒醒。
好消息，他們下到底了。
又一個壞消息，臺階倒轉(zhuǎn)了方向，變成向上的了。
更壞的消息，有一團不知名的白霧，從他們剛剛走過的那段臺階，傾瀉了下來。
“你是豬嗎？還睡呢？”歸遙趁機掐了黑瞎子兩把，但他始終沒有反應。
難道剛才自己也昏迷了那么長時間嗎？
“真是難搞?！?/p>
歸遙只能再一點點地將他挪上另一段向上的臺階，那團白霧流下來的速度不慢，她不敢多做停留。
不知道過了多久，黑瞎子醒來時感覺自己渾身都在疼。
“嘶……”
“謝天謝地，大爺，您終于醒了！”歸遙深吸一口氣，她累死累活地拉著他爬了那么久，總算是等到他醒了。
“昭昭，你是趁著我昏迷，偷偷虐待我了吧？我怎么感覺身上這么疼？”黑瞎子動作隱晦地揉了揉腰。
“我拉扯著你爬了那么久的樓梯，難免有個磕磕碰碰，很正常?！?/p>
還想無傷上樓，簡直癡心妄想。